第十六章：波斯兔
    前章說到殷大當(dāng)家是個有仇報仇的人，沈小王爺當(dāng)即就氣得暴跳如雷：“凌鈺的男人？我皇……二哥？！”見四周目光猥瑣，他只得湊近殷逐離小聲罵，“混蛋，這是女人能說的話么！！”
    殷大當(dāng)家埋頭往牛肉上刷蜂蜜，半晌方獰笑著道：“我管你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你要敢同曲凌鈺有半點曖昧，老子把他們通通拖出來睡一遍！！”
    “你！”沈庭蛟急怒攻心，跳起來就將她一通痛捶。殷逐離穩(wěn)穩(wěn)地坐在爐前，垂了頭不動不搖地任他亂捶，眾人憋得一臉痛苦，強(qiáng)忍著方?jīng)]有笑出聲來。
    吃完烤肉，殷大當(dāng)家給沈小王爺兩個選擇：“釣魚去不去？”
    沈小王爺偏頭賭氣：“不去！”
    殷大當(dāng)家同檀越收拾茶具：“放風(fēng)箏？”
    沈小王爺頭也不回：“哼！”
    殷大當(dāng)家起身：“師父，我陪您去畫桃花覆水圖。”身后沈小王爺氣哼哼地站起身將她往外扯：“陪本王去山頂?shù)膰C場，母妃生辰將至，本王想弄頭波斯虎替她賀壽。”
    “別拉拉扯扯……”殷大當(dāng)家被他扯著往外走，見曲凌鈺目光哀婉，她笑著往人傷口上撒鹽，“曲凌鈺也在這兒，你不多陪她一會兒？”
    沈小王爺明知那目光粘著自己，卻沒有看過去：“她……她如今已是我皇嫂了，再同我多呆，對她不好。”
    殷大當(dāng)家攬了他單薄的肩膀，見他穿得薄，脫了外披替他穿上，埋頭替他系好系帶：“走吧，去射波斯虎！”
    說到這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你帶弓箭了嗎？”
    沈小王爺理所當(dāng)然地?fù)u頭，殷逐離猛拍了拍他的頭：“你想讓老子徒手搏虎啊！”
    二人自上山打獵，唐隱同檀越前去垂釣，沈庭遙本是打算替曲凌鈺畫像，奈何她總時不時便看向山上的獵場。沈庭遙為討佳人歡心，也便上山，自租了弓、馬，帶著她去打獵。
    沈小王爺騎術(shù)不好，更糟糕的是暈馬，是以只得與殷大當(dāng)家同乘一騎，場中弓箭并不好，殷逐離挑了把鐵胎弓，一筒羽箭，這便進(jìn)了獵場。場中狩獵者甚多，更不乏拿把弓背著箭裝裝樣子的酒囊飯袋，是以除了斬獲獵物，更須躲避庸者橫來的箭矢。
    而前方一貴家公子正在射一只白兔，一連發(fā)了十箭，那白兔也得出了經(jīng)驗——站著別動，他射不準(zhǔn)的。于是淡定地原地吃草。倒是殷逐離左右回避，以免被亂箭所傷。
    如此二十來箭，沈小王爺都著了急，在殷逐離馬上就破口大罵：“你這樣的混帳東西居然也來打獵，再射不準(zhǔn)，爺誅你九族！”
    那貴家公子本就著急，見他在一旁怒瞪，手一抖，更射不準(zhǔn)了。殷逐離挽了弓，一箭過去，那兔子應(yīng)聲而倒。她策馬過去將它撿了，遞給沈庭蛟抱著。沈小王爺對兔子沒興趣：“進(jìn)去尋波斯虎！”
    波斯虎是兇物，來這里狩獵的卻多是些富貴閑人。為免傷人，自然是將它單獨(dú)隔了起來。殷逐離策馬前行，雙手摟過沈小王爺?shù)难樟隧\繩。因沈庭蛟暈馬，是以馬行并不快，但一路行來，山雞、野鹿等總還是射了些。
    越往前行，獵物越兇猛，周圍也逐漸現(xiàn)了些箭法頗佳的人。殷逐離喂了塊糖到沈庭蛟嘴里，讓他壓在舌根下，以免暈馬。沈小王爺含了那糖，殷逐離卻沒有策馬，她發(fā)現(xiàn)紙包拿錯了，那糖是喂老三的……
    低頭見沈小王爺已經(jīng)將糖含到嘴里，她若無其事地將紙包收入腰間，目光無意掃過周圍諸人，發(fā)現(xiàn)他們馬背上空無一物。
    他們握弓姿勢老道，指間隱約可見厚繭，策馬時更是收放自如，可見都是練家子。若說是為了獵虎而來，又都在這周圍徘徊，并無深入之意。
    馬仍緩步前行，沈小王爺有些不耐煩，在她身上蹭了蹭：“進(jìn)去啊，波斯虎在里邊！”
    殷大當(dāng)家當(dāng)即就沉了臉：“你讓我進(jìn)去就進(jìn)去？你什么東西啊！”
    沈小王爺一頭霧水：“干嘛，小爺又沒惹你！”
    殷大當(dāng)家也不與他爭吵，右手將他一扯，半丟半摔地擲地上，揚(yáng)鞭策馬而去。
    沈小王爺站在路邊，氣得暴跳如雷：“殷逐離！你這個混蛋，爺要抄你全家，抄你隔壁全家，抄你隔壁的隔壁全家！！”
    他在這邊氣急敗壞，殷逐離卻已打馬入了山林深處。沈小王爺飛起一腳踢飛了路邊的碎石，又抱了腳更是氣惱。
    唐隱與檀越在溪邊垂釣作畫，不一會兒便見殷氏的貼身大丫頭惜月尋了來，她神態(tài)倒是恭敬：“先生，老夫人說有急事，請先生立刻回去一趟。”
    唐隱斂眉：“何事？”
    惜月垂著頭：“奴婢不知。但老夫人語態(tài)著緊，怕是急事。”
    唐隱打量了她一陣，再望望山上獵場，突然面色一變，喝了檀越，向山上拔足狂奔而去。惜月追著喊了數(shù)聲，又哪里跑得過他二人。
    且說殷大當(dāng)家策馬深入獵場深處，漸漸地看到了隔離兇猛獵物所用的鐵柵欄，旁邊豎了警告牌，里面是巨獸的獵區(qū)了。
    她心知對方如是存心圍殺，里面必有埋伏，但此獵場乃鑿自山中，三面斷崖，為防獵物逃脫，更是設(shè)了兩丈高的柵欄，馬斷難行走。而對方俱用長箭，一旦速度不濟(jì)，定被射殺，是以也不能棄馬而行。
    既然連她都知道，圍殺者也必知入內(nèi)是死路，是以當(dāng)全部已追趕她而來了吧？
    唐隱奔至山腰，正碰見怒氣沖沖的沈小王爺，問清事情，他搶了匹馬，回身囑咐檀越：“立刻通知王上，獵場內(nèi)潛伏有大批刺客，”他說謊話臉也不紅，“想是王上行蹤泄露，有人在此設(shè)伏。殷大當(dāng)家已入內(nèi)追兇，請王上務(wù)必小心。”
    檀越不疑有它，急忙去尋沈庭遙，沈庭遙聞知竟有刺客在此埋擊他，大為震怒。他雖微服而來，然畢竟是一國之君，身邊哪會少得了侍衛(wèi)，當(dāng)即便撥了一批人進(jìn)到獵場，下令擒住這批刺客！
    殷逐離在深樹亂草中躲了好一陣，肩頭中了一箭，但并無大礙，只是她拼著受此一箭剁了對方一條胳膊，卻不想對方的真正目的是這根鋼針。
    針上淬了毒，她半邊身子都已經(jīng)麻木，不得已棄了馬，隱在這里。這毒亦非見血封喉的劇毒，只是位置頗為尷尬。她拉開領(lǐng)口，瞧著胸前已青中泛黑的顏色，啼笑皆非。
    馬蹄聲越來越近，不時有羽箭射入亂草，隱隱傳來虎吠，又是一陣雜亂的人聲，想必是方才的血腥引來了猛虎。她半臥在草叢里，胸前的麻木感漫延開來，不多時上半身已完全不能動彈。
    她原本是計劃著翻過鐵柵欄，斷崖上有樹木，要攀下山亦非難事，沒想到一時大意，竟然落入兇險之境。
    正頹唐間，突聞一陣馬蹄聲，殷逐離想要往里頭再縮縮，無奈身體實在不能動彈，眼角余光一掃，只見馬上人一片青色的衣角，她頓時喜出望外，欲呼喊，喉間如受火烤。眼見得對方策馬馳出了視線，她又懊惱方才怎么就藏得這么好。
    幸而不稍片刻，那青衫人重又馳回，殷大當(dāng)家還沒來得及歡呼，臉上就現(xiàn)了痛苦之色——那馬踩著她的手了……
    唐隱自馬上下來，居高臨下地負(fù)手瞧她，半晌才開口：“殷大當(dāng)家打算躺到幾時啊？”殷逐離苦笑，仍是一個指頭都動不得。唐隱這才發(fā)覺有異，蹲身仔細(xì)打量她，“中毒了？”
    殷逐離已連脖子都僵了，仍是雙目濕漉漉地望著他。他沉了臉，仔細(xì)打量她身上，肩頭中箭之處鮮血顏色正常，不像淬毒。
    他斂眉，半晌伸手，從脖子一路虛劃，及至到胸前，她艱難地眨了下眼。唐隱看看四周，此時沈庭遙的親衛(wèi)隊正在搜捕刺客，他不再猶豫，伸手解開她的外袍，內(nèi)里穿著月白色的里衣，她方才瞧過傷處，已經(jīng)將衣襟拉得松了。
    唐隱眸色略沉，片刻方伸手將里衣解開，傷處逐漸現(xiàn)了出來，他沒有抬頭看殷逐離，自撕了一片衣角，側(cè)臉將自己雙眼蒙了，這才俯在她胸口，輕吮那傷處。
    傷處一陣輕微的刺痛，然后便是他齒間的溫暖，殷逐離靜靜地躺著，由此可看見他的臉，嚴(yán)肅中透了些緋紅。三月的山林草木吐新綠，飛鳥偶鳴，他時不時側(cè)身吐去口中毒血，重又埋下頭來，唇際艷色如花。
    待毒血吮盡，他取了顆抑毒的藥暫與她服下，再將她裹好方摘了眼際布條。殷逐離仍是不能動彈，但臉色總算是好了些。獵場有專門的大夫，治療箭傷倒是在行，唐隱請了人將她包扎妥當(dāng)，也不無它話，將她抱上馬車，欲沿來路返回。
    沈庭遙已經(jīng)擒獲了幾個刺客，但來人均受人所雇，說不出雇主是誰。唐隱也不打算深究，殷逐離的傷還需回去讓柯停風(fēng)看看才好。
    沈庭蛟也等在外面，想起方才確實兇險，又見她受傷，正打算關(guān)切幾句，不料殷大當(dāng)家已經(jīng)先開了口：“今兒看來是獵不成波斯虎了，你自將這只兔子獻(xiàn)給何太妃，”她以下巴點點沈小王爺懷里的兔子，“就告訴她這是……嗯，波斯兔！反正心意到了就成，差不離。”她聲音嘶啞，唇角卻帶著笑意，“啊，最好將它兩個耳朵左邊一個染成紅色，右邊一個染成藍(lán)色，何太妃必深信不疑。”
    沈小王爺抱著那只兔子，待馬車遠(yuǎn)去方才反應(yīng)過來：“殷逐離，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