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做了個美夢吧,剛看你就睡的挺香的,”上官儼挑著眉毛一副調侃的模樣,“怎么樣,睡飽了嗎?”
“說實話嗎……精神是還不錯,”夏錚有些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一聲,趕忙把話題繞開,“葉堯那小子呢,你們還沒救他出來?”
“沒呢,先把那邊解決了再說,”秦昊搖了搖頭,右手拇指朝著廢墟的方向比了比,在這么近的距離下,他們幾人都能明顯感應到夢神正躲在其中,但幻境被破,相當于身體一部分的大量灰霧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此刻夢神正處于最虛弱的時期,比起之前那鋪天蓋地的靈壓,現在恐怕連十分之一的力量都不剩下。
“他想藏著,咱們就把他逼出來,”上官儼嘴角邊揚起一個懶散的笑容,動作卻極其敏捷干練,剛剛還在背上的狙擊輕輕彈了一下便落到了他的肩膀上,白色的光柱幾乎同一時間就狠狠的撞上了廢墟的外沿。
一圈圈裂紋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擴散開來,原本空無一物的廢墟上方一團灰霧漸漸凝聚成型,仿佛從虛空的裂縫中爬出,夢神終于在幾人眼前露出了本體,在那團灰霧化成的軀體之內,無數靈魂正在其中哀嚎,一張張丑惡扭曲的面孔在灰霧下顯現又消失,就仿佛那些靈魂都想從這怪物身體里逃出,卻又被緊緊禁錮,這份痛苦和絕望便是夢神的力量來源。
漫天的灰霧仿佛又要重新籠罩而下,夢神的那灰霧化成的軀體上突然出現一條漆黑的裂口,上百只陰魂從里面沖出,紛紛伸出他們的利爪,朝著下方四人撲來,而一只巨爪也同時從霧氣中凝聚成型,狠狠地拍下。
這看似強悍之極的攻擊剛剛出現,一個巨大的定字便浮現在空中,將時空一齊定住,同時無數白色的光線從下方升騰而上,紛紛穿過那些陰魂的軀體,其中一小部分更是直接化為了烏有。
“我和上官對付這些被控制的厲鬼,齊老大你和夏錚對付本體,”秦昊隨口說了一句,身邊地上已不知何時插了七面赤紅色的小小旗幟,血紅色的光芒化作囚籠枷鎖,將那些厲鬼全都禁錮在了原地。
不過短短數秒,天空中的定字化為碎片,被鎮住的時空又重新開始流動,但在上官儼和秦昊的聯手之下,已經將那上百只陰魂完全拖住,雖然無法將其消滅,但卻也給齊遠杭和夏錚留出了直接面對夢神本體的機會。
當巨爪迎頭拍下,直接站在其下方的齊遠杭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一個青銅的錢幣也同時從他背后翻轉著跳起,化作青色的光罩,恰好將這一擊擋下,雖然光罩被打的化為無數碎片,但夢神卻也從身體里發出一聲痛嚎,灰霧凝成的巨爪也同時消散。
夏錚笑嘻嘻的收起自己從秦昊那兒摸來的屏銖,眼中仿佛閃過無數幻象,夢神身邊頓時燃起熊熊烈焰,將灰霧都完全點燃,而地面上一個巨大的符咒法陣也終于成型,白色的光芒掀起滔天巨浪,重重的拍在夢神的身上,讓這怪物只能徒勞的在其中掙扎,體內陰魂不斷的從灰霧中逸出,卻又被白光分解為無數碎片。
“太弱了,比預想中還弱得多,”上官儼在下方幾乎沒有動手,只是秦昊一個人就將那上百只陰魂牢牢困住,似乎這些被夢神完全控制的厲鬼,甚至還比不上當初懷宸的那些新魂,“齊老大,趕緊解決了吧,那東西死了以后,這些鬼還恢復理智輪回的可能呢。”
“上官儼你能不能別在邊上說風涼話,歇夠了沒有,”夏錚一邊盡力維持著化作火焰的幻術,一邊沒好氣的轉頭沖著上官就喊了起來。
“歇夠了,”上官儼輕松的笑了笑,槍口中再次迸發出強烈的白色光柱,絲毫不差的擊中了夢神身前那兩點紅色的光芒,在震天的慘嚎聲中,那兩點紅光在白色光柱中只是稍微掙扎了一下,便徹底熄滅。
連續遭遇重創,夢神的氣息已經弱到了極致,便如同風中殘燭,似乎隨時便要熄滅,而那霧氣所化成的身軀也開始縮小,最后竟就這么被齊遠杭和夏錚聯手生生凈化,沒存下半分痕跡。
“搞定了?”夏錚一臉雀躍的大呼小叫起來,誰也沒想到,如此強悍的鬼獸在灰霧被破之后竟會弱到如此地步,被他們四人便輕松的搞定。
他這邊話音還沒落,夢神原本已經完全消失的氣息竟然重新出現,其旺盛程度甚至遠超方才甫一出現時,法陣中的空間似乎都開始出現坍塌,當壓縮到極點時,一個黑色的空洞憑空出現,夾帶著恐怖的力量猛的爆炸開來,四周的鬼氣旺盛的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而與此同時,秦昊困住的那上百只陰魂也紛紛自行爆炸,雖然單個力量并不太強,但全部疊加之后,依然將秦昊的法術沖的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方才秦昊和上官一時心軟,留下這些陰魂,希望在消滅夢神之后,他們能夠擺脫控制進入輪回,沒想到此刻卻成了麻煩,兩人有些手忙腳亂的應付著自己這邊,便也無力顧及正直面那劇烈爆炸的齊夏二人。
方才困住夢神時,夏錚的幻術之火相對處于更加內圈的位置,此刻也是首當其沖的便受到沖擊,幻境破碎火焰熄滅,與其直接精神相連的夏錚感到靈魂也一同震顫起來,齊遠杭毫不猶豫的便將精神力向內圈集中,無數的字符旋轉著化作盾牌,直接替娃娃臉的青年接住了這最重的一下。
“老大你……”夏錚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齊遠杭雖然身體只是稍微晃了一下,但嘴角邊卻已經滲出了血漬,兩人挨得很近,夏錚幾乎能清晰的感到身邊男人靈魂的強度正在迅速下降。
“別廢話,集中精神,”齊遠杭低喝一聲,打斷了夏錚的話,為了不讓這爆炸波及到夏錚,他幾乎用盡全力將其壓在一個小小的空間中,巨大的沖力幾乎已經超過了齊遠杭的承擔能力。
這是夢神燃燒了軀體與元靈,只為同歸于盡而發出的最后一擊,四周的幻術氣息再次濃厚的仿若實質,灰霧自虛空中衍生,折射出無數鬼影妖靈,而與此同時,數百條各色絲線從四人身上伸出,互相纏繞交織,卻又不知通向何處,仿佛找不到確定的來源,在四周的鬼影掠過之下,絲線紛紛搖動著,仿佛隨時便要斷裂。
看到這些絲線出現,幾人的臉色卻都同時變得極為難看,這是因果之線,每個人從出生開始身上便擔著無數因果,這代表著你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甚至心中轉過的每一個念頭,許下的每一個承諾,而每個因都會帶來不同的果,能化作因果之線的必然是其中最為重要的那些,事關生死的大事。
這種因果追溯的能力很近似于韓滬的照見三生,卻又更加危險,因若不存,果亦不復。所以如果一旦齊遠杭和夏錚無法將那爆炸之力壓住,導致這些絲線哪怕斷裂一根,他們也絕對是立刻從軀體到靈魂都化為灰燼,毫無幸理。
齊遠杭皺了皺眉頭,原本便有些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毫無血色,眼角處兩行血漬流下,一個巨大的定字再次出現在半空中,時間和空間重新被凝固,飄蕩的因果之線也紛紛被完全定住。
而秦昊那面青銅的古鏡也終于再次從他手中跳起,青色的光芒掃向四周,將幻術不停削弱,灰霧翻騰中因果之線也開始若隱若現,可卻始終無法將其徹底隱去。
就在雙方勢均力敵的對峙中,齊遠杭突然重重的咳了一聲,一口鮮血吐出,巨大的精神力消耗讓他再也無法維持住言靈,半空中定字破碎,腳下的法陣也開始出現崩壞的趨勢。他和夏錚兩人聯手封住的鬼氣眼看著便要逸出,夾帶著巨大的威力橫掃一切。
一輪黑白色的陰陽魚卻在此刻及時的出現在了空中,白色的光芒籠罩之下,沖天的鬼氣頓時被消弭于無形,幻境破碎,灰霧消隱,夢神最后一絲氣息也終于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不存在與天地之間,這掀起了懷宸,甚至整個天胤一輪血腥風暴的鬼獸,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化為了烏有。
“老師?”看著自身的因果之線終于消失,幾人也是松了口氣,但同時卻又極為驚訝,在懷宸一片混亂的當下,江越痕竟然親自來到了昆翰。
江越痕此刻正從一二百米的遠處朝著他們走來,身邊跟著的是小臉略有些蒼白的田語,長時間的在外面壓制夢神的幻術讓她的消耗也有些過大。
“老師,您什么時候來的?懷宸那邊的事情都處理好了?”雖然相隔還有段距離,但對靈力者而言,互相交流并不成問題。
“你們都進來兩天多了,我還以為出事了呢,”代替江越痕回答的卻是田語,小女孩說出的話讓四人都是吃了一驚,“老師今天剛到,正準備幫我一起壓制夢神,突然霧氣就完全散開了,我們這才進來找你們。”
雖然在幻境中時間變得模糊不清,但在幾人的感受中頂多也就七八個小時,沒想到竟已經超過兩天,也難怪田語的消耗竟大到這種地步,而秦昊的臉色也立刻變得有些難看,顯然是想到了葉堯他們,精神力當下便沖著那片廢墟掃去。在失去了夢神的氣息之后,幾點生命氣息終于出現在了他的感應中,而葉堯的也在其中,雖然極其微弱,但幸好還算穩定,也讓秦大警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楚漠之前就早已經在外準備好了大量的救援人員,里面的人一個電話出去,上百軍人便帶著救援設備趕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清理著廢墟,以防出現再一次的坍塌,傷及埋在最下面的三人。
自從江越痕出現之后,夏錚心里便不知為何涌起一種特殊的親近感,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崇拜和尊敬,可他卻又完全想不出自己會如此的理由,最后只好晃了晃腦袋,告訴自己只是太累了出現幻覺。
廢墟的清理工作進行的非常順利,殘垣斷壁之下埋葬著大量的尸體,張鑫正的親信幾乎全部在此,每個人身上都沒有致命傷,表情全都充滿了不可置信的驚恐,明顯都是被夢神直接吞噬了靈魂。
秦昊跟上官并肩站在廢墟邊上,一具尸體卻同時引起了他們二人的注意,雖然滿身傷痕,但依然可以看出,這是個生前保養極好,相貌溫雅的中年男子。
“張鑫正?”秦昊快走兩步來到那尸體面前,臉上都是詫異,這人竟然就是昆翰首屈一指的大毒梟張鑫正,之前這一系列事件所有證據都指向于他,但他卻早在數天之前,便已經化作了夢神的食糧之一。
“沒想到他這樣的人,最后竟然死的這么無聲無息,”上官儼嘴角邊露出一絲懶散的笑容,卻又似乎有些感慨,“昆翰的黑道勢力又要地震了。”
“我現在幾乎可以已經完全肯定,他跟秦揚有合作了,”秦昊哼笑了一聲,蹲下身檢查了一番張鑫正的尸體,卻沒有半點線索,“反正最后總是逃不過被坑死的下場。”
隨著擋在門口的最后一塊斷石被移開,明亮的陽光投入廢墟中那唯一相對完好的房間中,將數日的黑暗完全驅散。秦昊半彎著腰向內張望,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忍不住呼吸一窒。
葉堯滿身血漬,右胸下方被一根鋼管完全貫穿,臉色蒼白的跟死人別無二致,卻依然還能沖著他揚起嘴角,露出那慣常的調侃笑容,“喲,來了啊,還挺快的。”
而他身邊的柳冬言和葉子陽則都暈倒在地,只是呼吸平穩,看來并不像是受了重傷,似乎是感覺到了秦昊的疑惑,葉堯語氣輕松的說道,“他倆沒事,剛才出了點意外,我讓他們暫時睡了一會兒,先把他們抬出去吧。”
隨著三人一一被抬離廢墟,葉子陽和柳冬言都很快醒來,顯然并沒有任何異樣,只有葉堯的傷勢令人有些觸目驚心。
“阿堯,你怎么樣?”秦昊皺著眉頭看向側躺在擔架上的葉堯,眼中混雜著擔心與不滿,只要是個正常人,都能看出葉大少傷的有多重,能撐到現在已經是謝天謝地,“你說你怎么就能把自己弄成這樣。”
“我也不想啊,這不是沒照顧過弟弟嗎,方法不太得當,”葉堯扯了扯嘴角,語氣倒是依然輕松,“你幫我轉告我家老爹,要是以后有什么弟弟妹妹的,千萬別再找我,我家以后只接收溫柔省心的大哥哥,不會照顧人的不要。”
“看來死不了了,還能說笑話呢,”葉堯剛才的話一出,他身邊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上官儼懶洋洋的斜瞥了他一眼,嘴角邊卻也帶著收不住的笑意。
“恩,我覺得還能再撐一會兒,”葉堯也哼笑了一聲,語氣輕松的根本不像是受了這么重的傷。
“葉堯!”這邊醫護人員正抬著葉大少往救護車的方向走,一聲葉堯極其熟悉但卻又完全意料之外的聲音在這時候響起。
“爸?”看著剛從車上下來,匆匆朝著自己走來的男人,葉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會放下懷宸的無數公事,在這個時候趕來昆翰。
葉柯遠雖然還是那副嚴肅方正的模樣,但眼神中的憂色卻已經完全出賣了他,作為一個父親,看到自己的兒子以這種方式躺在自己面前,他也有些難以控制心里的情緒。
“老爹,你怎么來了?專程來白發人送黑發人嗎?”看著父親的模樣,葉堯卻依然毫不著調,咧嘴一笑便說出這么一句話來。
葉柯遠原本就有些陰沉的臉色頓時更加黑了幾分,打算伸向葉堯的右手也僵在了半當中,旁邊幾人幾乎能看見他額頭略微跳動的青筋,顯然是氣得不輕。
要不是實在心疼兒子受了這么重的傷,葉司長簡直想要當場開口教訓他兩句,安靜了幾秒之后總算憋出來一句,“你沒大事就好。”
他話音還沒落,葉堯卻突然劇烈的咳嗽了兩聲,一大口鮮血直接噴到了葉柯遠的手上,剛剛還充滿光彩的雙目迅速的黯淡了下去,幾乎當場便要失去意識。靠著非人的意志堅持了三天時間,此刻放松下來,他也終于再撐不住了,傷勢一下子徹底爆發開來。
在場所有人的臉色同時劇變,葉堯的生命氣息此刻微弱的幾乎隨時便要熄滅,他那要強到任何時候都絕不露出半分虛弱的個性,讓每個人都低估了他的傷勢,直到此刻他們才驚駭的發現,葉堯真的可能會丟了性命。
“醫生!醫生快點!”葉柯遠第一次在人前完全失去了冷靜,幾乎是怒吼著沖在場的醫護人員大喊大叫,所有的嚴肅板正都被丟到了九霄云外,他此刻只是個可能會失去獨子的父親而已。
原本還算是有條不紊的現場也頓時變得有些混亂起來,看著葉堯被抬上救護車,柳冬言毫不猶豫的便也要緊隨而上,卻被秦昊一把拉住。
“你現在跟過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留下來陪我一起再檢查下現場,”秦昊一臉平靜的說道,柳冬言卻幾乎已經能感受到他體內靈力的躁動,充滿了引而不發的危險,“還有,你們到昆翰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全都跟我說一遍。”
“你怎么不找葉子陽啊,他不也很清楚么,”柳冬言轉頭看著葉子陽,卻發現他已經跟著葉堯的救護車一起離開,頓時有些不滿的嘟囔了一句。
“他是個正常人,你是嗎,你看看他虛的那樣,你看看你現在精神的,你好意思讓他留下來?”上官儼在邊上哼笑了一聲,懶洋洋的斜瞥著柳冬言,“還要不要臉啊。”
雖然心中不忿,但柳冬言必須承認他們說的實在令人無法反駁,自從夢神消失之后,失去了那東西壓制的他立刻精神百倍,完全不是之前困在廢墟中的虛弱模樣,而葉子陽則明顯要憔悴的多,于是他也只好點點頭,跟著秦昊和上官儼又走回了廢墟上,順便說起了這幾天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