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本來按照夏錚的想法,像葉家這樣的身份地位,所居住的地方必然是庭院重重,警戒森嚴,就算開著車在他們家的院子里跑恐怕也得跑上半小時才行,當他興致勃勃的將自己的猜測對身邊的葉堯說起的時候,這位少爺瞇著眼笑了笑,只是反問了一句,“你覺得懷宸市可能有這樣的地方么?”
夏錚頓時啞然,雖然不能說是對懷宸的每一處街道都熟悉萬分,但如果真有這樣如同帝王庭院般的莊園,那確實必然沒有他不知道的道理,除非是隱藏在空間的夾縫之中才行,正當他想著這些不靠譜的事情之時,葉堯已經將車開進了一處小區,門口的年輕保安抬手沖他們敬了個禮,并未多加盤問,而小區內則立著約四五棟舊式的小樓,爬滿了翠綠的常青藤,看起來倒頗有點韻味,但如果要說葉家就居住在這兒,卻又未免令人失望。
不過這地方看起來隨時安靜平常的很,但不知為什么,身在其中卻叫人有一種古怪的感覺,似乎四周的空氣中都流淌著無形的壓力,讓夏錚滿肚子的疑問都被生生的憋住,看著葉堯好幾次想要開口卻都沒說出話來,只能一路跟著葉堯走到了從門口往里數的第三棟樓門口。
還沒等葉堯抬手敲門,漆紅色的木門便從里被人推開,一名看起來約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沖著他們點了下頭,“堯少爺,您回來了?!?br/>
“恩,白叔,爺爺在么?”葉堯也笑著對著男人點了下頭當作還禮,動作雖小但卻并不像往日的隨意,反而是那種帶著對長輩的尊敬。
“在內室呢,”姓白的男人笑了笑轉身往屋里走去,一邊走著一邊嘮嘮叨叨的對跟在身后的葉堯說著話,“堯少爺您也好久沒回來了,將軍嘴上不說,可我看得出來,心里可想念你了?!?br/>
雖然心里頭并不見得多么認同這話,但葉堯卻還是一邊笑著一邊點頭應著是,脾氣好的令人驚嘆,便是對著他親生父親,大概葉少爺也從來沒這么聽話過,倒是夏錚一直沒去聽他們說什么,自從進門之后就好奇的左看右看,結果看了半天卻也沒看出個子丑寅卯來,內部布置雖雅致卻簡樸,恐怕還比不上不少稍微有點錢的人家,若有似無的檀香味飄在屋內,聞之使人頭腦一醒,嚴格說來,說是高官世家,倒不如更像是書香門第。
這時一個溫和寬厚的聲音從內室傳來了出來,“既然回來了就進來,正好今天有新來的茶葉,過來嘗嘗,”從聲音上聽起來頂多不過三四十歲,慢悠悠的如同高山流水般,竟能令人聞之頓起好感。
“知道了爺爺,我這就過來,”被那聲音吸引的夏錚目瞪口呆的看著葉堯臉上此刻浮現出來的笑容,那分明是叫作乖巧的表情,若是以前要是有人告訴他這永遠張揚驕傲的男人會出現這樣的表情,恐怕殺了他也是不相信的,可偏偏便在今天看見了。
看著葉堯匆匆的往內室行去,還沉浸在震驚情緒中的夏錚也下意識的跟上,可才邁步便被葉堯口中的白叔攔住,中年男子禮貌的沖他笑了笑,“將軍可能有些事情要跟堯少說,還請夏先生就在這兒稍等一會兒?!?br/>
“哦,好吧,”夏錚有些失望的站住了腳步,雖然不見得知道葉家的每一個成員分別是誰,可葉家的當家人是誰他卻還是知道的,前軍事總長葉岑烈,整個天胤恐怕也沒人不知這位的大名,本想能趁機見見真人,可卻還是失之交臂。
他無奈的找了個位置坐下,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面前的男人,“您怎么會知道我姓夏?難道葉堯跟您提過?”
男人笑了起來,面容還是一貫的平和,“這倒是沒有,”他搖了搖頭繼續說了下去,“只是您坐堯少的車進來之時,小區門口的攝像頭就拍下了您的面貌,然后與國家數據庫對比以后,便得出了您的身份?!?br/>
聽到這兒夏錚終于忍不住咋了咋舌,從小區門口到葉家不過短短一分鐘左右,竟然就已經查到了他的身份,直到此刻夏錚才終于感受到了屬于葉家的一點力量,也領略何謂是低調的奢華。
布置簡約的內室正中,一張矮幾正擺在地板之上,上面放著一套精致的茶具,一名頭發銀白的男人正盤膝坐在矮幾之前,白皙修長的手中握著一把紫砂茶壺,動作優雅的往每一個茶杯中加著水,裊裊的熱氣從杯中飄起,更襯得本就雅致的房間古味十足。
“來,嘗嘗這茶怎么樣?”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男人并未抬起頭,只是舉起空著的右手對著來人招了下手,“剛來的新茶,口福倒是不錯?!?br/>
葉堯笑著也同樣盤膝坐在了茶幾的另一端,拿起一杯已然斟好的茶微微抿了一口,臉上露出贊許的神色,“果然不錯,比去年這時候的好像還好上不少?!?br/>
“哈哈,嘗的不錯,這確實算是茶中極品,難得你對茶毫無興趣,還能勉強贊上一句,”這時男人終于抬起了頭來,那是一張并不年輕的面孔,能清晰的看到歲月的痕跡在上面留下的痕跡,可偏偏毫無滄桑之感,一雙眼睛更是明亮之極,同年輕人的毫無二致,并仿佛帶著一種奇特的魔力,能一眼便看到你的內心深處,英俊的面龐即使時至今日仍充滿著魅力,可想若是年輕時,必也是風靡萬千的美男子,這樣的人,即便你知道他有了多少年紀,恐怕也很難用老人來將他形容。
“說吧,有什么事情要求我?”葉岑烈嘴角邊掠起一絲笑意,定定的看著葉堯,“你能按下耐心跟我在這兒品茶,想來也不會是小事,說來聽聽。”
葉堯不禁暗嘆了口氣,他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對這位爺爺毫無辦法,在他面前所有伶牙俐齒都是無用,除了以誠以待,實話實說之外再無其他途徑,“爺爺,我想要通過懷宸的地下勢力找一個人,”他當下也再不耽誤,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了那保鏢的照片便交給了葉岑烈。
葉岑烈接過照片看了兩眼,便立時笑了起來,“這不是前幾天在藏鏡那件案子里死的保鏢么,當時柯遠提起這事,我也有些興趣,便找來那人的檔案看了看,倒是沒發現什么不對的地方,你找一個死人是為了什么?”
葉堯沒有猶豫,便將事情的始末都說了出來,對葉岑烈說假話并沒有意義,雖然照實而說并不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果然就像葉堯所想的,聽完了他的敘述之后,老爺子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依然小口小口的飲著茶,慢條斯理的讓他都有些心焦,“我為什么要幫這個忙,無論從葉家的利益,還是從我的心意上說,柳夏鳴死了都是好事,”等到葉岑烈終于重新開口,聲音雖然依舊溫和,里面卻聽不到半絲的溫情。
“即便他死了我也不會結婚生子的,對你們來說并沒有區別,”葉堯沉下聲音,臉上的乖巧也盡數化為了嚴肅,“既然這樣,為什么不做個好人,那些地下勢力欠葉家的情數也數不清,更何況這不是什么過分的事情?!?br/>
“他如果沒死你一定不會結婚,他如果死了,事情還有機會,從幾率上說我何必救他,”面對愛孫的面色,葉岑烈根本就像是沒看見般仍是笑顏而語,“沒錯,這件事情確實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找個人而已,但即便這樣也是要動用到我們葉家的關系,動用到葉家的關系去做一件對葉家毫無好處的事情,葉堯,以你對我的了解,我會同意嗎?”
“好,不說柳夏鳴,龍華呢,我就不信爺爺你對那柄劍毫無興趣,既然本來就要找那柄劍,那救柳夏鳴只是順帶而已,這總算對葉家有好處吧,”葉堯呼出口氣,他也明白想要說服自己的祖父,必須從理字出發,這也是葉家的規矩,但凡牽涉到葉家利益之事,不問情,只看理,理這關過不去,便是一切免談。
沒想到對于葉堯的說辭,葉岑烈竟仿佛連眼皮也懶得抬起,只是重新低首斟起了茶,“那劍遲早會出現,但是柳夏鳴能撐過幾天?著急的是你,我不急,我只要等著就好,該是葉家的東西自然能到了我們手里,不該的,神劍有靈,自然也有去處?!?br/>
“爺爺!”眼見得葉岑烈竟仿佛是鐵了心思,葉堯心下一急,臉上幾乎陰沉的有些發黑,身上竟仿佛透出可怖的死氣一般,“您也別忘了我們說好的,不阻止我和柳夏鳴的事情,現在也不能出爾反爾,要知道……”他頓了頓,微微吸了一口氣才說了下去,似乎這話他也是極不愿意說出來的,“我也有我的籌碼。”
“我答應不阻止,可沒答應過要幫你們,這是你們的事情,我不插手可不算違反約定,而且,葉堯,”原本一直低首斟著茶的葉岑烈突然將頭抬了起來,一對虎目中閃動著銳利的光芒,整個人瞬間變得威嚴無比,就仿佛面對的是鐵血的沙場一般,“你的籌碼已經用過了,別總是拿出來說?!?br/>
“我……”葉堯呆了呆,原本前傾的身體又頹然坐了回去,臉上那股子陰沉的死氣也在瞬間消散,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慌亂與無措,在葉岑烈面前,這個聰明絕頂的驕傲青年也只不過是個孩子而已,他的心思根本瞞不過他,“爺爺,您要我……您要我怎么辦,”他斷斷續續地說著,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那里,指尖的些微的顫抖透出主人此刻內心的無措,“到底要怎么樣您才肯幫忙,您說就是了?!?br/>
看著孫子這幅模樣,葉岑烈笑了起來,軍人特有的嚴肅冷冽隨著這笑容的出現也完全湮滅,他右手探到身后,卻拖出一副棋盤,“陪我下盤棋吧,好些日子找不到對手,你也知道,小白什么都聰明,偏偏在下棋上一竅不通,怎么教都沒用,”此刻的葉岑烈,終于變得像個有點上了年紀的嘮叨老人。
“爺爺?”葉堯愣愣的看著面前的葉岑烈,似乎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一般,竟然不知道該怎么樣應對。
“看看你,像什么樣子,還像是你嗎,要不是事關柳夏鳴,大概早已經猜到了我的意思,根本不會弄到如此手足無措進退失據,這還好是我,要是別人怎么辦?”葉岑烈嘆了口氣,眼神里透出的除了無奈還有關心,這話不是作為葉家家主而說,而是作為一名祖父對于孫子的寵愛,“剛剛小白就已經聯系了葉丞,這會兒他應該已經著手去聯絡懷宸那幾股地下勢力了,這下可以陪我下棋了吧?”
“是!”葉堯終于綻放出一個明亮的笑容,難得燦爛的如同六月的陽光,葉家人之間從不習慣任何親密的舉動,所以唯一能表達他感激的方法只有一聲謝謝和搶著擺棋子的舉動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