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br> 第二天,倪迦還是不舒服,她在床上捂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越睡頭越昏。起床的時候,嗓子又疼又干,鼻子也不通氣,她懷疑自己頭頂都能冒白煙。</br> 她倒了杯熱水,又測了一遍體溫,勉勉強強掛在三十八度。</br> 沒退多少。</br> 洗漱的時候,倪迦對著鏡子看了眼,她脖子上的痕跡還是很明顯,紅點連成片。</br> 陳勁生那張嘴真是要命。</br> 她只能繼續穿外套,立高領子把自己裹起來。但今天她懶得化妝,素著顏去了學校。</br> 三千米是上午的最后一項比賽,很有看點,觀眾頗多。漫長的七圈半,年年都有人穩跑全程,有人跑到一半就放棄,還有人堅持到終點就一頭栽倒,暈的四仰八叉。</br> 倪迦踏入操場,火熱的空氣吸進鼻腔,一路流進五臟六腑,燒的她皮膚滾燙。</br> 同學今天對她格外熱情,尤其是女生。她昨天八百米第一,又耍了個帥,風評一夜之間好轉了不知多少。女生聊起她,都是“好帥”“好酷”這類詞。</br> 這年頭女生撩女生比撩男生更容易。</br> 看著眼前一個個充滿希望的眼神,倪迦發干的嗓子緊了緊,什么也沒說。</br> 這三千米,她得硬著頭皮上了。</br> 楚梨今天也跑三千,她和趙茹坐在后面的觀禮臺第一層,倆人湊在一起聊天。</br> 見到倪迦,楚梨朝她揮了揮手。</br> 倪迦回視,目光不可避免的觸及到旁邊的趙茹,趙茹臉色一斂,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說了聲“我還有事”,起身走了。</br> 楚梨喊她過去。</br> 倪迦看了眼趙茹離開的背影,走到楚梨身邊。</br> 她不想坐,楚梨拉著她的衣服,讓她坐在她旁邊。</br> “你別生氣,趙茹這兩天不太對頭。”</br> 倪迦沒應聲,她根本不想知道趙茹怎么了。</br> 她沉默著,手機響了一聲。</br> 是微信消息提示音。</br> 倪迦低頭掃了一眼,楚梨在旁邊問:“怎么了?”</br> “讓我半個小時后去檢錄。”</br> “誰啊?”楚梨隨口問,“程碩?”</br> “嗯。”倪迦沒在意,“他不是體委么。”</br> “可是,我也要跑啊。”楚梨掏出手機看了一下,“他沒給我發。”</br> 倪迦心里已經有點煩了,“我們倆在一塊,發一個發兩個都一樣。”</br> 楚梨往她手機屏幕上掃了眼,一眼就看到了上面還有綠色的氣泡。</br> 她輕輕咬唇,問:“你倆經常聊天?”</br> 一如那天,她問她“你倆很熟嗎”。</br> 楚梨這種不禁意就替趙茹試探的口吻,讓倪迦覺得好氣又好笑。</br> 她一直以為楚梨是理解她的。她總能在一些細膩的地方給她溫暖,從開學到現在,倪迦唯一得到的友善是她給的。她不被珍惜,沒有朋友,所以楚梨那些看似細小的舉動,能讓倪迦的心變柔軟。</br> 而現在,倪迦覺得自己不應該抱有“渴望被理解”,“以為能被理解”的天真想法。</br> 她從來不喜歡解釋這些莫須有的東西,但有些事如果不解釋,總會向著越來越奇怪的方向發展。她越無動于衷,其他人越覺得,沉默即是有鬼。</br> 她直接把手機扔給楚梨,“自己看。”</br> 楚梨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她往上劃,發現根本翻不動。</br> 他們的聊天內容不到兩面。</br> 最上面,除了成為微信好友的一條灰色提示消息,就是程碩生日那天問她去不去,再往下,是昨天晚上的一條,明天三千米加油。</br> 都是程碩主動發的,倪迦沒有回復過。</br> 唯一的回復,是剛剛那條要她去檢錄的消息,倪迦回了個“知道了”。</br> 然而就是這樣的冷漠態度,程碩依然回復了一個表情包。</br> 楚梨看完,心里很不是滋味。</br> 她特地留意了一下昨天晚上程碩是幾點給倪迦發消息的,晚上九點多,那會兒趙茹已經跟他吵完架,倆人一整天都沒有說話。</br> 忍到八點,趙茹給程碩打過電話,一直沒人接。</br> 他惦記的卻是倪迦今天的比賽。</br> 甚至還在一小時后,給她發了消息,沒有回復趙茹一句。</br> 真是諷刺。</br> 楚梨把手機還回去。</br> 倪迦語氣平淡:“還有要問的么?”</br> 楚梨靜靜看著她。</br> 倪迦今天沒化妝,是純素顏,眉毛烏黑而細長,皮膚上的小瑕疵可以看到,唇色也淡淡的。</br> 雖然臉色透著點不正常的蒼白,但她還是漂亮的惹眼,五官清麗立體,長睫毛密而長,輪廓生的有棱有角,下巴尖削,一張臉小的巴掌可以蓋住。</br> 不像現在很多女生,不撲層粉不敢出門,素顏一定要帽子口罩裝備齊全。</br> 她大大方方坦露,因為她有底氣。正如現在她還可以大大方方讓她看她的手機,因為她根本不屑于她們的懷疑,更不屑于程碩的喜歡。</br> 就是這種不屑,反差出趙茹的歇斯底里,比小丑還難堪。</br> 或許是在這一刻開始,楚梨對她產生了異樣。</br> 她努力壓制著心里的情緒,問了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你干嘛把領子拉的那么高?”</br> 天這么熱,倪迦裹得嚴嚴實實,讓人視覺上看著更熱。</br> 倪迦低頭看了一眼,這會兒太陽火辣辣的,她稍稍把拉鏈拉開了點,里邊立馬涌出來一股熱氣。</br> 倪迦覺得自己不被烤熟,也要被自己捂死。</br> 透了透風,她重新拉上拉鏈。</br> “你頭發卡住了。”</br> 楚梨說著,伸手幫她弄被纏在拉條里的頭發。</br> 倪迦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已經拉開了她的領子。</br> 一塊一塊暗紅的印記。</br> 楚梨再沒這方面經驗,都明白那是什么。</br> 她脖頸曲線本就漂亮,肌膚是水盈盈的白,又沾上星星點點的紅,曖昧極了。</br> 她前天晚上是被陳勁生從酒吧帶走的。</br> 楚梨收回手,有點兒尷尬。</br> “你的脖子……”</br> 倪迦把拉鏈拉的死死的,“被狗咬了。”</br> “喲,罵誰呢?”</br> 男生略帶調笑的語音傳過來,宋彰胳膊肘戳了戳旁邊的人,“生哥,有人罵你是狗。”</br> 這一聲“生哥”,驚了坐著的一個女生。</br> 倪迦淡淡往那邊看了一眼,“你們怎么來了?”</br> 宋彰幾步跨到臺階上,坐在她們身后那一層,“來看你出丑。”</br> 倪迦要笑不笑的,“那你要失望了。”</br> “兄弟,不要那么自信,這可是三千米,你跑下來臉都得變形。”</br> 倪迦白他一眼。不想理。</br> 胳膊突然被人拽住。</br> 她被陳勁生扯著,臉必須直對他,倪迦眉頭皺起,“干嘛?”</br>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沒說話,手掌覆上她的額頭。</br> 他掌心干燥,一瞬間的觸碰讓她呼吸止了一下。</br> 陳勁生看著她,“你發燒了。”</br> 她這個臉色怎么看怎么有問題。</br> 白的嚇人。</br> 倪迦把他的手打掉,“我知道。”</br> 陳勁生:“怎么回事?”</br> 倪迦:“誰讓你淋我一身水。”</br> 陳勁生沒計較她的甩鍋行為,只問:“還跑么?”</br> “跑。”</br> 他們班的人就等著她創造奇跡了,她不能倒。</br> 倪迦看了眼時間,“我要去檢錄了。”</br> “能堅持?”</br> “能。”</br> 陳勁生不說話了。</br> 他看著她唇瓣干的紋路盡顯,說話聲音也是啞的,心里有點堵。</br> 堵的他煩躁。</br> 但她說了能堅持,他就不阻攔。</br> 見他臉色又變得陰沉沉,倪迦轉頭,叫上楚梨一起去檢錄處。</br> 楚梨默不作聲的小跑跟上。</br> 倪迦:“看見沒?陳勁生剛剛的表情像要吃人。”</br> 楚梨小聲說:“他是心疼。”</br> 心疼她,因為她發著燒。</br> 同時尊重她,因為倪迦不是個逞強且嬌弱的人。</br> 楚梨看著倪迦飄揚的發尾,她想,她對倪迦的異樣,可能是在她說出“旁觀者清呀”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的。</br> 她真的只是旁觀者清嗎。</br> 她說倪迦是個好人,是真的。</br> 可總有些什么東西,能把美好撕碎。荒唐,卻又輕而易舉。</br> 是從什么開始的?</br> 大概是在陳勁生對她說,“幫她下午請個假”的時候,他一口干掉一碗湯,扯著倪迦離開,動作帶著粗魯和放肆,讓她們看的人心跳加速。</br> 大概是在她吃完面出去,和他面對面相逢又擦肩而過的時候,晚風變得燥熱,她手心都是黏膩的汗,好在他的目光不曾停留在她這里。她那天,不是膽怯,是心慌。</br> 或許,又大概是在他的朋友把止痛藥送到她手中的時候。</br> 在無數次不期而遇中,無數次不禁意的交集中。</br> 盡管他們中間,永遠隔著一個人。</br> 楚梨想起了趙茹說的那句話。</br> “你別覺得我作,等你哪天和我面臨同樣的問題你就知道了,像倪迦這種女的,就是所有女生的天敵。”</br> 她多希望不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