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br> 周五放學,倪迦獨自來到肖子強定的地點。</br> 在“城市六號店”酒吧后門附近的一家餐館，店在一條胡同里，一邊是死的,另一邊通往馬路。</br> 他要她先約陳勁生來這里吃飯。</br> 倪迦到的時候，肖子強已經坐在里面,幾瓶啤酒堆在桌上，幾碟浸泡在油里的小菜，抽著廉價煙,或嬉笑或怒罵,張口閉口問候祖宗。</br> 那一桌都是他的人,包括那晚砸門的男人。</br> 倪迦咬緊后槽牙走過去，肖子強看了她一眼,又左右看看,沒見到人,目光重新轉到她身上。</br> “他人呢？”</br> 倪迦：“晚點到。”</br> “打個電話催催，讓他快點。”肖子強壓根沒有讓她入座的意思，扭回頭繼續吃吃喝喝。</br> 倪迦拿出手機，作勢在上面點了幾下，然后放在耳邊。</br> 其實，她的電話一直是通話狀態。</br> 她和顧南銘保持著通話，他全程在那邊聽,一旦有問題，立刻報警。</br> 她花了很大功夫才說服顧南銘,他不是不幫她,他堅決不同意她替陳勁生送死。</br> 倪迦的贖罪,他理解不了,顧南銘的眼里沒有高尚的對錯之分,只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br> “陳勁生完了跟你有什么關系？肖子強要找的是他，你能不能別摻和？”</br> 倪迦不在這個問題上和他爭，只是道：“你幫也好，不幫也好，這事我只信你。”</br>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是在逼他答應。</br> 她確實是算準了他不會眼睜睜讓她落入危險。</br> 顧南銘一咬牙，“先說好，真他媽有什么事，我絕對會告訴陳勁生，我不可能幫你瞞。”</br> “真有什么事，你也瞞不住。”</br> 這件事上，顧南銘少有的沉默寡言，他知道倪迦不會聽他的。</br> 很久沒出聲，靜悄悄的只剩呼吸。</br> 末了，他問：</br> “你就那么喜歡他？”</br> 這話，曾經陳勁生也問過她。</br> 但此意非彼意，那時候他在揣測她和顧南銘的關系。</br> 倪迦沒有回答。</br> 有些問題，不需要回答。</br> ……</br> 她今天要抓到肖子強的現行。</br> 無論他要干什么，今天是最好的時機，這種人不一次打擊到底，永遠后患無窮。</br> 倪迦報了餐館的具體位置，然后道：“快來，我已經到了。”</br> 顧南銘把地址記好，問：“你現在怎么樣？沒事吧？”</br> “嗯。”</br> “好。”他深吸一口氣，千言萬語只能匯成一句，“你小心。”</br> “拜拜。”</br> 倪迦又在屏幕上點了一下，假裝關了通話，然后鎖屏，重新放進口袋里。</br> 肖子強緊接著問：“什么時候來？”</br> “快了。”倪迦說。</br> “一塊吃點兒？”</br> “不用。”</br> 她眼睛打量著四周，這家店里沒有別的顧客，只有他們這一桌，收銀臺沒有人，服務生也沒有。</br> “甭看了，這店我哥們開的。”肖子強筷子沖桌邊一人指了指，“今天為了招待你們，生意都不做了，這誠意夠不夠？”</br> 餐館老板穿著緊身黑襯衣，領口大敞，梳油光锃亮的大背頭，然后對倪迦抬頭笑了笑，三條抬頭紋極其明顯。</br> 倪迦不想說話，她拉開另一桌的凳子坐進去。</br> 她該找時機告訴他們，陳勁生臨時有事，來不了了。</br> 這會激怒肖子強，更甚，他會全部遷怒到她身上。</br> 然后，她需要顧南銘幫她報警。</br> 她甚至可以把情況敘述的更糟糕，然后讓周彌山幫她，在周彌山擅長的領域，這群人一個也逃不了。</br> 那間四壁皆灰的房子是所有流氓地痞的噩夢，他們無法無天太久了，渾身惡臭，囂張跋扈，以為天只有井蓋那么大，以為世界只有幾條破街爛巷。他們自稱哪條街的“大哥”，打過幾場架，搞臭過幾人名聲，睡過幾個女人成了談資，成了風光無限的經歷，然后拉幫結派，踐踏自尊，成天蠕動于烏煙瘴氣之地，好不威風。</br> 他們需要審問，需要心靈的折磨，需要最嚴厲的打擊。</br> 倪迦發現自己恨的牙癢。</br> 可她不知道，她想的，還是天真了。</br> 肖子強讓她再打個電話。</br> 他看起來毫無異常，沒有絲毫因為久等的不耐煩。</br> 倪迦猶豫了一下，還是掏出手機，準備借這次告訴他們陳勁生來不了了。</br> 她剛放在耳邊，還沒假裝電話接通，肖子強從她手中擄過手機，然后扔進了桌上的湯盆里。</br> “咚”的一聲，湯汁四濺，手機墜入盆底，菜葉上下飄著，打著旋兒。</br> 周圍的人沒有反應，該吃吃該喝喝，說說笑笑的，好像并不意外肖子強這一舉動。</br> 只有一人起身，就是剛才的餐館老板，他走到門口，關上兩扇玻璃門，然后用膠套鎖扣住了門把手。</br> 門鎖了。</br> 倪迦腦子“嗡”了一聲。</br> 肖子強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白酒杯，一仰而盡。</br> 喝完，他長長舒了一口酒氣。</br> “倪迦，知道為什么叫你來嗎？”</br> 倪迦后背控制不住的冒汗，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至少，聲音不能抖。</br> “拿我威脅他？”</br> “是，也不是。”肖子強起身，朝她一步一步走過來，“如果你肯乖乖聽我的話，把陳勁生給我帶來，我就放你一馬。”</br> “可惜了，他不來。”</br> “還是說，你壓根就沒告訴他？”</br> 肖子強自顧自的說完，手掌摩挲上倪迦的胳膊，慢慢滑到肩。</br> 倪迦渾身都在排斥著他的觸碰，再出聲，語氣已經是難掩的厭惡。</br> “所以呢？”</br> 她知道肖子強的目的不單單是要陳勁生出現，否則他可以直接打電話拿她做威脅，但他沒有，因為那樣會暴露他自己。</br> 他要的是，陳勁生毫無防備，一無所知的出現，只有這樣，他才有把握，有膽子報仇。</br> “倪迦，想當年我第一次聽說你的時候，那小子怎么跟我形容的來著？”肖子強回想了一下，笑起來緩緩道：“這小姑娘，野的很。”</br> 倪迦皺了一下眉。</br> 她最聽不得肖子強跟她扯以前。</br> 那副刻意裝老成滄桑的姿態令人作嘔。</br> “你真是一點也沒變。”他說。</br> 倪迦說：“你也沒變。”</br> 還是一樣垃圾。</br> “倪迦，我這些兄弟都挺忙的，好不容易聚齊，不能白白浪費今天晚上，咱們說到做到，你得好好幫我招待招待。”</br> 肖子強說完，那群人都發出淫.蕩的笑聲。</br> “今天晚上長點記性，以后該聽話的要聽，不該管的事也別管。”</br> 肖子強緊緊盯著倪迦，想從她害怕的眼神里獲取強迫的快感，但她沒有露出任何恐慌的神情，靜靜的坐著，除了安靜，沒有其他。</br> 倪迦始終握拳，指甲尖已經戳進了掌心的肉。</br> 但她要自己面無表情，強迫自己面無表情。</br> 他們想看她瑟瑟發抖，看她可憐，那她就不讓他們看。</br> “肖子強，你也是蠢。”</br> 她斜過眼，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你不怕我來之前已經報過警了么？”</br> 肖子強樂了，“你報什么警？”</br> “你想對我干什么，自己不清楚？”</br> 這個威脅對肖子強根本不管用，他直接笑出了聲，眼底愈發的猖狂，他手掌摸到她的下巴，一把握住，她臉上的肉瞬間擠在他虎口處。</br> 他湊近她，語氣陰狠：</br> “倪迦，就你這張臉，說別人強奸你，有人信嗎？”</br> 倪迦張嘴，直直吐了他一臉口水。</br> 下一秒，肖子強厚重的巴掌直接扇到她臉上。</br> 這一巴掌力道之大，她能感覺到半張臉迅速就腫起來了，眼前甚至出現了花糊糊的幻覺。</br> 倪迦心里有一點絕望。</br> 她被肖子強和幾個人從餐館后廚的門扯出去，外面有一個小院，然后是幾排低矮的平房。</br> 在混亂之中，她看到夜空之上的月亮。</br> 銀月光，遙遠又冷冰冰的，它知道她在遭受什么嗎？</br> 它知道以后，會嫌棄她的臟亂人生嗎？</br> 眼前的景色流轉成凌亂不堪的房間，內里充斥一股男人身上特有的汗臭，床上堆著皺巴巴的被子，襪子，內褲在床下散亂，還有吃剩的方便面桶，橫七豎八的啤酒瓶，滿滿當當的煙灰缸。</br> 她想，這應該只是個開始。</br> 不知道會不會有結束。</br> 倪迦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靜。</br> 很平靜。</br> 她為她所有的所有，背上沉重的枷鎖。</br> 她自食惡果。</br> 她來還了。</br> ……</br> 倪迦想，顧南銘應該已經替她報了警，但在那之前，這群人糟蹋她可能來的更快。</br> 倪迦不爭不吵，任他們把她推到床上，那晚砸門的男人第一個撲上來扯她的衣服。</br> 倪迦皺著眉打開他猴急的手，從床上坐起來，“我自己有手，別給我扯壞。”</br> 那男人就笑了，猥瑣的直點頭，“行行，你自個兒來。”</br> 倪迦慢慢覆上自己的衣領，一邊解，眼睛一邊掃著周圍。</br> 萬不得已的時候，她需要一個武器。</br> 很快，她發現了目標，插在茶幾上的水果盤里。</br> 她眼睛一轉，看到有人正在大刺刺的用手機錄像。</br> 她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惱羞成怒。</br> 她反抗，拒絕，這些人只會更興奮，更變本加厲。</br> 如果這段恥辱還要被記錄，她自己會先瘋的。</br> 倪迦冷笑一聲，“怎么著，給自己犯罪錄證據呢？”</br> 那人似乎也一愣，然后收了手機，扔在一邊。</br> 倪迦笑聲更大。</br> 她甩掉了身上的襯衫，露出白花花的胳膊和鎖骨。</br> 少女的玉體是所有男人戒不掉的癮。</br> 她白的都要發光了。</br> 身前的男人急不可耐的要沖上來，倪迦反手用襯衫蒙住他的頭。</br> 她笑的妖艷又諷刺，語調又飄又嬌媚。</br> “你看看你自個兒，急得跟條土狗似的。”</br> 肖子強上前，一把撥開那個男人，雙手按住倪迦，見她一副欲擒故縱半推半就的樣子，笑著罵道：“騷.貨。”</br> 倪迦也笑，眼睛卻狠狠盯著他，“那也他媽不是對著你。”</br> 肖子強一秒黑了臉，壯碩的粗腿一抬，直接跨了上來。</br> 重到呼吸不順，倪迦覺得骨頭都要錯位。</br> 肖子強去撕她的衣服，倪迦想抬腿踢他，發現跟他媽壓了座山似的，根本動不了。</br> 她想咬舌頭，肖子強瞬間看出她的意圖，抬手把她的嘴扳開，他在床上尋找著，似乎想找個什么東西塞進她嘴里。</br> 倪迦看到那些惡臭的布料，腦子一秒就炸開了，她開始拼命掙扎，尖叫著：</br> “你他媽不如殺了我！”</br> 肖子強不為所動，笑聲粗礦嘔啞，難聽到刺耳。</br> 接著，幾雙手覆上來。</br> 時間仿佛變得很快，卻在下一秒，變得很慢。</br> 靜止了似的，一點聲息也沒有了。</br> 人全部消失了一樣。</br> 連帶著身上的重量。</br> 倪迦眨了好幾次眼，都什么也看不清。</br> 她這才意識到，她哭了。</br> 擋著視線的，是眼淚。</br> 她手抖得很厲害，就是沒力氣抬起來。</br> 她去看門口，努力睜大眼，還是看不清，朦朧之中，她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br> 但她聽得出他的聲音。</br> 他說：“肖子強，我要你的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