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誓儀式結(jié)束以后還有喜宴,新人團隊和賓客們離開嘉藍(lán)高中,前往宴森酒店。
    宣誓儀式只邀請了至親和關(guān)系比較要好的朋友們參加,饒是如此,人數(shù)也有百來個,再加上婚慶團隊和攝影團隊,數(shù)量可觀,嘉藍(lán)的停車場忙碌起來。
    這會坐車不像接親有那么多講究,隨意找空座坐就行。
    云霧來隨便上了輛空的婚車,一天的奔波下來人難免有些累,她把腦袋靠在椅背上,閉眼小憩。
    昏昏欲睡之際,車門被打開,外頭的暑氣和人聲鼎沸一起混進(jìn)來,想來是誰也要上車。
    外頭的光線刺眼,閉著眼睛都光感強烈,云霧來抬起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瞌睡被打擾,她只盼著對方動作麻利點,趕緊進(jìn)來把門關(guān)上。
    對方卻遲遲沒有動靜,既不上車,也不關(guān)門。
    云霧來的腦子漸漸清醒不少,她睜開眼睛,從指縫中望出去。
    果不其然,是祝凱旋。
    他穿了件校服t恤衫,左臂臂彎間搭了脫下來的校服外套。
    從她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臉。
    整個車?yán)锏睦淇諝舛疾畈欢嗯芄饬?,已?jīng)跟外面的溫度完美同步,熱得云霧來肝火都開始燒了,她忍無可忍地嗆道:“上不上,不上把門關(guān)上。”
    祝凱旋貓下腰,坐了進(jìn)來,關(guān)上車門。
    云霧來重新閉上眼睛,閉眼前的畫面卻沒那么快從腦海消失。
    他被汗微微打濕的劉海撩向后面,很像從前打球回來的模樣。
    祝凱旋無聲輕哂。
    幾年過去,看來她的起床氣還是沒有好轉(zhuǎn),她自己可能意識不到,她睡到一半發(fā)脾氣的聲音總會帶點若有若無的嗲氣,聽的人明明是落了埋怨,心里卻跟被貓爪撓了一把似的,有點疼,更多的是癢。
    不少賓客也在就近原則下被分配著上了婚車,倪冬是最晚來到停車場的幾個人之一,他大老遠(yuǎn)看到一輛車的副駕駛座是空的就跑了過去,打開車門坐進(jìn)去,嚷道:“真是熱死我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轉(zhuǎn)過頭來看同車的是誰,先看到了閉眼打瞌睡的云霧來。
    倪冬:“!??!”
    他僵硬地將視線平移到自己身后的位置上,看到了從手機里抬起頭的祝凱旋,正在沖他微笑:“倪冬,來了?”
    “對不起,哥,我現(xiàn)在就滾。”倪冬落荒而逃。
    倪冬滾去敲傅行此和宴隨的頭車了。
    加長版的勞斯萊斯空著也是空著,加他一個倪冬不過分吧?
    他不想跟傅家宴家的長輩或者嘉藍(lán)的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拼車坐,認(rèn)都不認(rèn)識,多尷尬。
    傅行此降下車窗:“滾?!?br/>
    倪冬的腦子雖然算不上多聰明,但是兩位新人想撮合祝凱旋和云霧來的心思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他理直氣壯地威脅人:“那我只能去當(dāng)阿凱還有云小姐的電燈泡了。”
    “……你妹啊?!备敌写擞趾脷庥趾眯Γ盎貋??!?br/>
    把倪冬叫上車以后,傅行此又有些后悔。
    那兩個人,誰也不愿意搭理誰,其實有沒有電燈泡怕是都一個樣吧。
    傅行此猜的沒錯。
    某輛車?yán)铮笞鶅扇烁髡家贿叀?br/>
    一個雖然沒了睡意但閉眼假寐。
    一個無所事事選擇低頭打游戲。
    車開出一小段路,云霧來的手機進(jìn)來一通來電。
    來電顯示:哥。
    她看著手機屏幕沉默一會,接起來:“喂?!?br/>
    “霧來?!钡统恋哪新曂高^話筒,在安靜的車?yán)锴逦陕?,“你回國了??br/>
    祝凱旋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對。”云霧來只簡單地給了一個字的回答,然后就沉默下來,沒有打算多說什么。
    駱洲在電話那頭也安靜了一會,干咳一聲,找話題:“回來怎么也沒有跟我說一聲?!?br/>
    “回來參加婚禮,很快就要走?!痹旗F來說。
    “那也回來看看吧,正好暑假云霜也放暑假在家,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個飯?!瘪樦薜恼f話語氣一如以往地溫柔。
    駱洲是云霧來干爸干媽的兒子,比她大三歲,與她,還有妹妹云霜,一起在同一個屋檐下住了很多年。
    云霧來心下有點奇怪,駱洲居然對她送禮品到小區(qū)保安亭卻沒有進(jìn)家門的事情絕口不提,像是完全不知情似的。
    “不了,下次吧?!彼窬?,“我明天一早的飛機?!?br/>
    事實上她還沒買好機票。
    “那喝完喜酒過來一下,好嗎?”駱洲見她仍是不說話,加重了籌碼,“霧來,媽媽這些年一直很惦記你。”
    云霧來被捏住了七寸,拒絕的話有些說不出口了。
    云父和駱父從年輕時就是好友,各自結(jié)婚后,兩家人也來往得很頻繁,云霧來和妹妹云霜認(rèn)了駱父駱母做干爸干媽。
    云霧來14歲那年,駱父有事在忙,云父云母回家途中順便繞去機場接旅游回來的駱母和駱洲,就是這一幫,夫妻倆在路上遭遇了車禍,云父當(dāng)場死亡,云母重傷,數(shù)次搶救也沒能醒來,成了植物人。
    此次事故,云父闖紅燈負(fù)全部責(zé)任,對方出于人道主義象征給了點錢,事情就算了結(jié)了。
    事情雖非駱家本意,卻不能改變悲劇,駱父駱母感到愧疚萬分,肩負(fù)起了云家兩個孩子的撫養(yǎng)責(zé)任,云霧來和云霜就這樣住進(jìn)了駱家。
    干爸干媽是真的待她們姐妹倆很好,原本的小康之家因為多了兩個孩子一下子變得拮據(jù)起來,但他們寧愿少給駱洲,也絕不會虧待她們姐妹倆,駱父加倍努力賺錢,云家的錢是要給云母治病用的,他一分也不會動。
    幾年間,云母和駱父相繼過世,駱母紀(jì)秋月肩上的擔(dān)子變得更沉重,她從不抱怨,更沒有想過要甩掉責(zé)任。
    紀(jì)秋月這些年的辛勤付出,云霧來全部看在眼里,她們本該是母慈女孝,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勝似親人。
    可誰讓駱洲喜歡她。
    紀(jì)秋月想不明白,自己的兒子帥氣體貼,善良勤勉,到底哪里配不上云霧來。兩個孩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彼此知根知底,本該是天作之合。
    可云霧來只把駱洲當(dāng)哥哥,沒有半分愛情的余地。
    紀(jì)秋月哪怕再疼愛云霧來,打心眼里最愛的還是自己的親身兒子,她明白感情不能勉強,但沒有一個母親可以泰然面對一個讓自己兒子傷心的女人,尤其是這個兒子拒絕與別的女孩子發(fā)展感情,大有非卿不娶的架勢。
    自事情說開,養(yǎng)母女之間的關(guān)系日漸尷尬,更數(shù)度降至冰點,到研一那年,云霧來找了個借口從家里搬了出去。
    此后,她長期待在巴黎,很少與駱家來往。
    但紀(jì)秋月給云霧來的那么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不是說忘就能夠忘掉的,對云霧來而言,紀(jì)秋月確實是一塊不能輕易觸碰的軟肋。
    所以當(dāng)駱洲說“媽媽這些年一直很惦記你”,她的喉嚨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了,再也說不出堅定的拒絕。
    就在她左右為難之際,一旁的祝凱旋劈手奪回了手機:“云霧來難得回來一趟,我不是很舍得跟她分開。如果你和你母親不介意的話,我待會晚上跟她一起過來。”
    “你是?”駱洲不太確定地把自己心中的疑慮問出了口,“祝凱旋?”
    祝凱旋嗤笑一聲:“不然呢?”
    駱洲半信半疑:“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這就不牢你費心了?!弊P旋看似悠哉悠哉實則夾槍帶棒,“考慮好了沒有,要我們一起上門一趟嗎?”
    駱洲沉默。
    讓云霧來帶著男友上門無異于是當(dāng)面打紀(jì)秋月的臉,場面會多難堪,可想而知。
    “給你三秒鐘?!弊P旋不給考慮的余地,立刻開始倒數(shù),“3,2,1。拜?!?br/>
    數(shù)完,不等對方反應(yīng)過來他就把電話給撂了,然后把手機丟回給云霧來。
    云霧來接過,低著頭若有所思。
    等了好一會,電話都沒有再響。
    祝凱旋語氣惡劣,想到駱洲的感受,云霧來確實感到于心不忍,可更多的是如釋重負(fù)的解脫。
    “舍不得了?”祝凱旋誤解了她的意思,面色冷下來,“舍不得就打回去,算我多管閑事?!?br/>
    “沒有。”云霧來側(cè)頭看他,“謝謝。”
    他淡嗤一聲,轉(zhuǎn)頭看起了窗外。
    后腦勺有點傲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