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沒了衛(wèi)韞在身邊干擾， 楚瑜的思路坐在馬車?yán)铮?思路清晰許多。
    其實(shí)這個“公孫瀾”從一開始就對她了解太過， 最初他說是衛(wèi)韞告知他的， 可這一次次， 難免說告知得太多了些。
    他的目的， 楚瑜思前想后， 居然發(fā)現(xiàn)，他喜歡她這件事，或許是諸多答案中最靠譜的一個答案。
    想到了這點(diǎn)， 楚瑜下馬車時不免就有了幾分尷尬，然而衛(wèi)韞面具之下卻是神色從容坦然，看不出半點(diǎn)羞澀來。
    楚瑜穩(wěn)住心神， 沒有再提其他， 衛(wèi)韞也沒再多說什么，恭敬迎了楚瑜下馬， 送著楚瑜去了房間， 便自己徑直折了回去。
    只是等衛(wèi)韞回房之后， 楚瑜立刻提筆給衛(wèi)韞寫了信， 詳細(xì)問了關(guān)于“公孫瀾”的一切，連忙讓人將信用信鴿送往了北境。
    送完信之后， 第二日楚瑜醒來， 便聽到“公孫瀾”前來拜見的通報。楚瑜讓人擺了屏風(fēng)， 這個席子見他。他坐在屏風(fēng)后，恭恭敬敬呈報了今日所有相關(guān)信息。他所有一切都溫和有禮， 讓楚瑜覺得他所說的話似乎都不曾存在。
    她慢慢放松了警惕，同衛(wèi)韞有一搭沒一搭聊天。她說的都是些閑散話，對方居然也能一一接上，和他說話的時間很短，轉(zhuǎn)眼間就到了下午，楚瑜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便覺得有那么幾分懊惱，覺得這個人實(shí)在是太讓人放松警惕了。
    于是第二日楚瑜提高了警惕，卻不想聊完了正事，她就將這份想法拋諸腦后。
    連著這樣幾日，楚瑜已經(jīng)有些抗拒和衛(wèi)韞聊天。
    這時候楚瑜終于收到了前線衛(wèi)韞的回信，同她洋洋灑灑保證了公孫瀾身份可靠可以完全信任。楚瑜皺眉看著信看了許久，抬頭詢問旁邊晚月：“以前侯爺回信一般需要多久？”
    “最多三日。”
    “這次呢？”
    “快八日了。”
    楚瑜沒說話，她敲著桌子，拿著紙翻看了一下，又低頭嗅了嗅味道。
    這紙張上有淡淡的花香，北境做事兒向來簡約，紙就是紙，也就只有華京這些風(fēng)流之地，連紙上都要染上每個紙商特意制造的香味，用以區(qū)分紙張來源。
    她直覺有什么不對，抬手將紙張交給長月道：“去查一查，這味道的紙是哪家產(chǎn)的。”
    長月領(lǐng)了命下去，楚瑜撐著下巴，斜躺在長椅上，慢慢道：“晚月，我怎么覺得，這事兒，有那么些奇怪呢？”
    “大夫人覺得什么奇怪？”
    晚月給楚瑜揉著肩頭，楚瑜皺眉思索著：“這公孫瀾，你覺不覺得……有些太奇怪了？”
    “大夫人覺得他什么奇怪？”
    “就……”
    楚瑜張口，驟然就想起了前些時日，他含笑說那句“若我說喜歡你，是真的呢？”，她的話止在唇齒間，她抿了抿唇，終于還是沒說出來。
    她感覺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十二歲那年，第一次在心里有了秘密。像一個少女一樣，懷揣著無法說出來的心思。
    這是當(dāng)年那份心思是喜歡顧楚生，可如今這份心思，是她似乎碰到了一個像火一樣炙熱的人。
    她轉(zhuǎn)頭看向窗外，聽見外面?zhèn)鱽硗▓舐暎瑓s是衛(wèi)韞又一日定時來了，他帶了一捧花來，恭恭敬敬朝著楚瑜行禮，楚瑜隔著屏風(fēng)應(yīng)了聲，瞧他站起身來，朝著屋內(nèi)一個角落走去，將鮮花放在空著的花瓶里，同楚瑜道：“路上看著這些花開得很好，便想到你來。”
    說著，他轉(zhuǎn)過頭來，隔著屏風(fēng)，看不清面容，卻總能覺得此刻他應(yīng)當(dāng)是帶著笑，溫和道：“等一會兒你看看。”
    趕他走的話沒說出來，她瞧著外面人修長的身影，總覺得這人帶了花來，就這么趕走有些不大好。
    這些時間衛(wèi)韞每天來都帶著一簇花來，再捎上他白日里看見所有想給她買的小東西。
    那些東西都不貴重，就是見到帶了就買下，楚瑜拒絕了好多次，衛(wèi)韞卻總能找到法子讓她收下禮物。
    屋子里的小玩意兒越堆越多，這事兒連蔣純都知道了。偶爾來她房里走動，還要打笑道：“若是早知道公孫先生有這個心思，我便不同他說顧楚生的事兒了。”
    “說與不說有什么意思？”
    楚瑜笑了笑：“你和婆婆就是想得太多，其實(shí)我在衛(wèi)府待得很好，你們何必呢？”
    “阿瑜，”蔣純握住她的手，嘆了口氣：“你還年輕，還不明白有個孩子是什么感覺，為人母親，這也是一種幸福。”
    楚瑜沒有說話，她低頭看著蔣純握著她的手。
    為人母親的感覺？
    她有。
    她曾經(jīng)用生命去生育一個孩子，她曾視他如光明。可是后來她卻明白，這世上除了你自己，誰都不會是你的光明。
    丈夫不是，孩子不是。
    唯有夢想和熱血，才能永駐人生。
    然而蔣純的話也觸動著她，她想起懷著顧顏青的時光，那時候她滿懷希望，也是……幸福過的。
    她垂著眼眸，心中有什么緩緩流動。上一輩子她瞎了眼，過得不好，這一輩子……如果找到一個合適的人，她是不是也能像一個普通女子一樣，生兒育女呢？
    “你說得也對……”她遲疑著開口：“只是，除了顧楚生吧。”
    畢竟那個人，她已經(jīng)用一輩子去嘗試了。
    見楚瑜這樣抗拒，蔣純想了想，斟酌道：“那……公孫瀾呢？”
    楚瑜沒說話，蔣純見她沒有拒絕，便道：“公孫瀾身份是低了些，但人品端正，而且以后有小七提攜……”
    “再說吧。”楚瑜思索著那張帶著華京味道的紙張，心中帶了些許不安。
    “終歸是你的人生。”蔣純嘆了口氣，隨后又想起來：“近日顧楚生一直要見你……”
    “拒了吧。”
    “公孫先生已經(jīng)拒了。”
    說到這里，蔣純笑起來：“倒也是順了你的心意了。”
    如此渾渾噩噩又過了幾日，趙月將王家困在京中，將王賀的通緝令發(fā)往了全國各處，通緝王賀和王芝。北境還在和蘇查對峙，蘇查再一次派人將議和的書信走官道送往華京。
    這時候?qū)m里長公主身體也好了許多，又剛好到她壽辰，趙月便舉辦了一個小型宮宴，將楚瑜等人都邀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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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韞不放心楚瑜一個人入宮，讓宮里的線人給長公主帶信，單獨(dú)給衛(wèi)韞發(fā)了一張?zhí)印．?dāng)天夜里，衛(wèi)韞和楚瑜便一前一后乘著馬車到了宮中。
    宮宴規(guī)模不大，就請了一些長公主熟悉的人，趙月和長公主坐在上座，楚瑜和衛(wèi)韞坐在左手邊，右手邊正正對著的，就是顧楚生。
    顧楚生穿了一身紅衣，靜靜跪坐在原地，從落座開始，目光就一直落在楚瑜身上，沒有移開半分。
    他看上去消瘦了許多，神色也有些憔悴，楚瑜看見他的模樣，不由得愣了愣，隨后她轉(zhuǎn)過頭去，低頭喝酒，顧楚生笑了笑，沒有說話。
    宮宴開始后不久，趙月便讓所有人各自尋樂，顧楚生端起酒杯，剛站起來，楚瑜便被長公主叫了過去。顧楚生端著酒，想了想，又坐了下去。
    趙月從高臺上走下來，來到顧楚生身前：“顧大人似乎不大高興？”
    “陛下說笑了。”
    顧楚生神色平靜：“近來休息得不大好而已。”
    “這樣，”趙月點(diǎn)點(diǎn)頭，他上下打量了顧楚生一眼，嘆了口氣道：“楚生，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見外？”
    顧楚生抬眼看他，趙月朝著楚瑜看過去，笑著道：“不就是想同衛(wèi)大夫人說幾句話，有這么難開口嗎？”
    “陛下，”顧楚生神色平靜：“這是臣自己的事。”
    趙月沒說話，他拍了拍顧楚生的肩，站起身來。顧楚生坐在原地，熟悉的大臣輪番過來敬酒，他沒帶含糊，都一口飲盡，十分豪爽。
    也不知是喝了幾杯，所有人就聽得一聲尖叫，隨后便看一個宮女跪在楚瑜身邊磕著頭。
    楚瑜低頭看了自己身上被潑灑的酒，有些無奈笑開，她朝著宮女抬了抬手：“你別怕，這不是什么大事。”
    說著，她站起身來，同長公主說了一聲，便往外走去，打算去偏殿更衣。顧楚生捏著酒杯，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還是站起來，跟了出去。顧楚生剛站起來，趙月便來到衛(wèi)韞前面。
    “公孫先生，”趙月舉杯：“朕對邊境有許多事想要詢問。”
    衛(wèi)韞愣了愣，也沒反應(yīng)過來趙月突然出現(xiàn)是做什么，只是點(diǎn)頭道：“臣知無不言。”
    楚瑜在侍女陪伴下去了偏殿，等她換了衣服出來，便發(fā)現(xiàn)守著的侍女都不見了蹤影。
    她皺了皺眉頭，喚了一聲：“來人？”
    沒有人回應(yīng)，楚瑜下意識將匕首滑落到袖中，警惕看著周邊，她往前探了一步，就看見長廊外的竹林里傳來了踩碎樹葉的聲音。
    她下意識回頭，提了聲音：“誰？！”
    話音剛落，她就看見了來人。
    對方?jīng)]有遮掩，大大方方站在林子里。他竹子上，雙手環(huán)抱胸前，寬大紅衣垂在身側(cè)，頭上金冠在月色下流光溢彩。
    他神色平靜，但卻帶著股子說不出的陰郁。看著這樣的顧楚生，楚瑜驟然想起上輩子那個人，那個內(nèi)閣首輔、那個廢了她武功、那個將她困在乾陽六年的顧楚生。
    她握著匕首的手微微顫抖，卻鼓足勇氣與顧楚生靜靜對視，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淡聲道：“顧大人，您在這里做什么？”
    “你怕什么？”
    顧楚生輕笑開來，楚瑜不敢直視他的目光，轉(zhuǎn)過眼去，平靜道：“顧大人說什么，我不懂。”
    “你害怕的時候會捏著你袖子里的匕首，右肩會比左肩輕微低一些，你會看其他地方，不敢直視那個讓你害怕的人。”
    顧楚生說著，從黑暗中走出來，他踏著月色來到楚瑜面前，雙手?jǐn)n在胸口，微微彎腰，盯著楚瑜，面上帶著笑意：“衛(wèi)大夫人，我有什么讓你好怕？”
    “我害過你嗎？我對你做過什么嗎？”他溫言細(xì)語：“我只是拒絕過你一次，可我后來做得還不夠好嗎？我去昆陽前等了你一天，我去到昆陽后為了你拼命回來。我為了誰冒著被姚勇殺了的險投靠衛(wèi)家，我為了誰獨(dú)身奔赴鳳陵，我又是為了誰為在衛(wèi)家和趙月之間保持中立，衛(wèi)大夫人，”他猛地提聲，他抬手猛地按到楚瑜旁邊的墻上，怒道：“你怕我做什么？！”
    “顧楚生，”那人的溫度讓楚瑜微微顫抖，這個夜晚的顧楚生，讓楚瑜的記憶瘋狂翻涌出來，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平靜道：“你冷靜一點(diǎn)。”
    “你投靠衛(wèi)家，是因?yàn)槟阈枰l(wèi)韞的幫助，讓你走到金部主事的位置。”
    上輩子他也是投靠衛(wèi)家，只是這輩子更早一點(diǎn)。
    “你來鳳陵，是為了避開衛(wèi)韞和趙月的斗爭。你的確有為了我的存在，可是顧楚生，你我之間，我說的很清楚，非常清楚。”
    楚瑜抬眼看他，慢慢開口：“你站在衛(wèi)韞和趙月之間，也不是為了我，而是因?yàn)椋闶勤w月的恩人，你也曾幫我衛(wèi)家，你不站隊(duì)，以衛(wèi)韞和趙月的性子，誰都不會為難你。顧楚生，你算計得清清楚楚，何必將所有原由都推給我？”
    顧楚生沒說話，他急促喘息著，他看著楚瑜，沙啞出聲：“你怎么能這么想？”
    酒氣撲面而來，楚瑜皺了皺眉頭，她聽他聲音里帶著哭腔：“你就這么想我？這么多年了，是石頭心也該化了。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同我說我哪里不好？我守著你等著你，你不喜歡我沒關(guān)系，可你怎么能喜歡別人？！”
    楚瑜微微一愣，顧楚生捏著她的下巴，提高了聲音：“他公孫瀾算得上什么東西，和我搶人？！楚瑜你給我聽明白，”他一字一句，咬牙出聲：“你是我的人，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哪一輩子，你都是我顧楚生的妻子。”
    “你不能離開我……”他的手微微顫抖，楚瑜抬眼看他。
    “放手。”她平靜開口：“這里動手，誰都不好看。”
    顧楚生沒說話，他慢慢笑了。
    “你要對我動手？是打算打我還是殺了我？”他眼里帶著狼一般的瘋狂，在楚瑜反應(yīng)過來之前，他一手捏著她的下巴，一手猛地抱緊她，低頭就親了下去！
    楚瑜猛地掙扎起來，顧楚生的唇吻在她柔軟的唇上。
    二十五年。
    顧楚生眼淚落下來，再一次這樣親吻他，于他而言，已經(jīng)足足二十五年。
    只是這份溫柔甚至沒來得及到人心里，顧楚生就感覺身邊風(fēng)凌厲而來，隨后他臉上一陣劇痛，整個人便被人抓著砸到了地上！
    隨后一個清朗的青年音暴怒而起，帶著完全不屬于華京的北方音調(diào)——
    “顧楚生我草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