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家</br> 《別想我》/葉停云</br> 第一章</br> 冬去春來,白墻灰瓦的影視城卻沒多少生機,入眼皆是令人壓抑的冷色調,特別是面前破敗的小院,除了開著一株紅梅,再也找不到亮眼的色彩。</br> 梁思思收回目光,在院門口駐足,低頭看微信,查看定位。</br> 確認無誤,她走進院子。</br> 院內架著各種拍攝機器,工作人員四下忙碌,內屋門口,一個絡腮胡男人在給一個古裝男人講戲。</br> 她正準備找個工作人員問話,絡腮胡掃見她,道:“心恬,你那御用替身來了沒有?”</br> 梁思思抬頭回視,對方一愣:“心恬的替身?”</br> “嗯。”梁思思點頭。</br> “像!”絡腮胡嘆了句,古裝男人笑著補,“跟兩姐妹似的。”</br> 梁思思任由他們打量評價,神情自然。</br> 片刻,絡腮胡擰眉,語氣也厲了許多:“你怎么還沒化妝,衣服也沒換?!”</br> 梁思思確定自己沒錯過時間,也沒弄錯地址。</br> 可很明顯,面前的片場不提供戲服。</br> 不用思考,她也知道這是誰的手段。</br> 果不其然,一道溫柔甜軟的聲音適時響起:“王導,您別急,衣服我帶過來了,化妝師用我的,保證不耽誤您拍攝。”</br> 穿著紅色襦裙的梁心恬走過來,先是朝絡腮胡導演一笑,隨后側頭溫聲對她道:“跟我來。”</br> 作為娛樂圈頂流,梁心恬無疑是美的,纖細高挑的身材,配上唇紅齒白、眉目清秀的五官,再加上她一直塑造的溫柔和善性格,確像億萬粉絲眼中的國民初戀。</br> 剛上大學那會,梁思思被錯認煩了,也研究過兩人的長相。</br> 還是不同的,梁心恬偏溫柔仙女掛,而她五官更立體,眉眼更深邃,性格使然,她的眼睛雖然亮,但冷。</br> 用同學的話說,她美得更有攻擊性。</br> 這也是為何兩人乍看很像,但稍微細看就能分辨的原因。</br> 因此,也有同學議論她是照著梁心恬整的,否則不至于比梁心恬還好看。</br> 幾年過去,她早凡事看淡,別說被錯認,就是梁心恬拿她當墊腳石塑人設,她都懶得戳破。</br> 衣妝完畢,兩人一起從內屋出來,梁思思掃了眼身上的同樣的紅色襦裙,問:“今天是什么替身?”</br> 梁心恬瞥了她一眼,湊頭過來,露出盈盈笑意,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裸替。”</br> 梁思思眉頭一蹙,停在原地,抬眸望向梁心恬,語氣堅定:“我不干。”</br> 就因為冠上“梁”姓,她自小到大,不知給梁心恬做過多少次替身。</br> 搞不定的,她上。有危險的,她上。</br> 但裸替,確是第一次。</br> 身為話劇演員,梁思思對一切戲劇表演形式都沒有偏見,但易淮川極其厭惡她涉足娛樂圈。</br> 以往,她給梁心恬做替身都無需露臉,也沒人知道是她。</br> 但裸替不行,易淮川對她的身體足夠熟悉,尤其偏愛她的鎖骨,無論前戲后戲,他都愛吻那里。</br> 有時候興致高了,他將她雙手壓在頭頂上方,一邊動作一邊欣賞她失控的表情,兩人都受不住時,他會俯下身,在她鎖骨上咬一口,留下深深的曖昧痕跡。</br> 梁思思不想冒險。</br> 梁心恬跟著站定,臉上的笑意不減,語氣更加柔和,像是兩姐妹間說著貼己話:“姐姐,記得你答應的事,要還欠梁家的債。”</br> 聞言,梁思思的神色冷下去。</br> 兩人都著火紅襦裙,面對面站在內屋門口,美得像一幅鏡像畫。</br> “心恬姐真是人美心善,替身出了岔子,她還溫柔救場。”</br> “連御用化妝師都給替身用,那可是易總專門給她安排的。”</br> “易總對心恬姐可真好,聽說易總當年從他父親手里搶天志娛樂,是因為她。”</br> “今天用裸替,據說是易總不愿心恬姐演親密戲。”</br> 旁邊,工作人員小聲議論的,對梁心恬寵愛有加的易總,就是她的未婚夫易淮川。</br> 明明清楚,沒人知道她是易淮川的未婚妻,反倒是梁心恬跟他不清不楚。但當面聽到,梁思思還是覺得心破了個洞,呼啦啦灌著冷風。</br> 她以為自己被生活磨練得足夠泰然淡定,什么都不在意了。事實上,所謂萬事看淡,不過是有了更在意的人和事。</br> 比如,易淮川。</br> 再比如,易淮川怎么看待她。</br> “姐夫一會會來片場哦。”梁心恬帶著笑意,又在她的耳邊補了一句。</br> 自此,梁思思終于明白,梁心恬今天,不只是讓她演個替身而已。</br> 是讓她明白,她就是個替身!</br> 梁心恬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劍,將她破了洞的心攪爛了。</br> 四目相對,梁心恬眼里的笑意更甚,比外面的春意還濃。梁思思眸中卻只剩下寒意,比離去的寒冬更冷。</br> 兩人對峙間,片場忽然嘈雜起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易總來了!”</br> 梁思思看向院門,導演帶著一眾人早就迎過去了。</br> 被人群簇擁著的男人,身形修長,著剪裁得體的白襯衫、黑西裝,領帶打得規整嚴格,臉上架著的銀邊眼鏡尤為惹眼,讓俊逸矜貴的他生出斯文敗類的禁欲感。</br> 像高山上的雪松,似夜空里的星辰,高高在上,讓人不敢褻瀆只可遠觀。</br> 一眾人簇擁著他走了過來,導演在介紹戲:“上午拍了心恬黑化那場,還缺幾個有尺度的鏡頭,正準備拍替身。”</br> 聞言,易淮川抬眸,目光與她交匯。</br> 四下的聲音好似消失了,梁思思只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br> 看到她在片場,易淮川是會驚訝,還是會惱怒?</br> 她分不清自己此刻是緊張,激動,還是期待。</br> 易淮川不愿梁心恬拍親密戲,那么她呢?作為他的未婚妻,即便沒有感情,也會阻止她做裸替吧。</br> 更何況,他那么討厭她涉足娛樂圈。就算是因為厭惡打斷拍攝,梁心恬殺人誅心的計劃也能表面流產。</br> 梁思思從未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期望易淮川為她說句話。</br> 只是——</br> 僅一眼,易淮川的目光就從她臉上挪走了,像看到一個無關緊要的群演,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地回導演:“拍吧。”</br> 攪爛的心,又被摔在地上,血肉模糊。</br> 旁邊的梁心恬徹底笑開,迎了過去:“易總,你來啦。”</br> 眾人識趣的為他們讓地方,導演朝她招手:“替身,你過來,我跟你講講戲。”</br> 梁思思的目光還留在不遠處的兩人身上——</br> 梁心恬笑顏如花,低聲說著什么,易淮川偶爾點頭,偶爾回一句,雖不像戀人般濃情蜜意,也終究比她這個除了在床上都見不到他的未婚妻,好上了一萬倍。</br> “替身!”</br> 導演又喊了聲,梁思思才發現剛剛是在叫她。</br> 是了,她只是個替身。</br> 整整四年,她終于認清。</br> “你為了心上人拋棄一切,在這里等他帶你離開,卻等到一群歹人,他們見色起意,對你不軌。你滿心期望心上人拯救你,最后他來了,卻告訴你這些人就是他安排的,眼睜睜看著你被欺負。”</br> 因為是替身,導演連角色都沒介紹,大致概括劇情。</br> 為了逼真,導演讓她在掙扎時帶上情緒。并點明,成片用不上她的臉,主要是衣衫被撕破后,她的身體,讓她別有負擔。</br> 梁思思在指定位置站定,隨著一句“Action”,她和群演都動了起來。</br> 明明有更好的方式詮釋這段劇情,但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便是劇中人,采用了危險的浸入式表演法。</br> 見到歹人的害怕驚慌,看到真愛的驚喜期待,聽到真相的痛心絕望。</br> 不就是此刻的她。</br> 刺啦——</br> 梁思思聽到布料撕碎的聲音,皮膚暴露出來,很冷,但沒有她的心冷。</br> 她望向不遠處坐在樹下的易淮川,他靜靜地看著片場,眼底無波無瀾,好似這里激烈的演繹,遠不如一份報告帶給他的情緒起伏大。</br> 梁思思眼底泛酸,蓄上了溫熱的淚。</br> 像是察覺了她的視線,易淮川的目光在她眼上停留了片刻,旁邊陪他一同看戲的梁心恬喊了他一聲,他便又將目光挪開了。</br> 梁思思依然看著他,像是看到了戲中女孩的心上人,她停止了掙扎和反抗,任由歹人從背后扯掉她的衣服,然后抱住了她。</br> 淚停留在眼眶里,泛著瑩瑩的光,那雙眼從最初的狂喜變成如今的頹敗,失了光彩。</br> 好像這世間,再也沒什么能將它點亮。</br> 身后的臘梅開得正旺,跟被扔在地上的紅裙相得益彰,女人的身體白皙光滑,純潔的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但此刻卻在被糟蹋。</br> 從近到遠,特寫至遠景,凌虐的、凄慘的、破碎的美,在鏡頭里完美呈現。</br> “過!”</br> 早就該喊停的導演,等到一整幕劇情走完才驚艷回神。</br> 梁思思回屋換衣服時,蓄在眼底的淚才流了出來。</br> “姐姐,演得不錯哦,我特別喜歡那個絕望的表情。”梁心恬進了屋,貼心地幫她關好門。</br> 梁思思仿若沒聽到,背過身,換好衣服,走人。</br> “姐姐,下次再合作哦。”甜軟的聲音在身后響起。</br> 梁思思停步,轉身,流過淚的眼睛如雨洗過的月亮,清明幽冷:“你也知道那是債,不是恩。恩還不清,債總能還清。”</br> 當年梁家花在哥哥身上的錢,她前不久已經攢夠了,只等她去一趟梁家,就能徹底了清。</br> 出了門,梁思思才發現,易淮川不知何時走了,她落得輕松,回了易淮川給她安排的住處——半山墅。</br> 別墅奢華高貴,卻冷冷清清,沒有煙火氣,更沒有人情味。</br> 她平時要演話劇,不常在家,而易淮川……</br> 他應該只當這里是滾床單的酒店。</br> 梁思思剛把新買的小雛菊插-進花瓶,大門傳來“咔噠”一聲,下一秒,在片場消失的易淮川出現在客廳里。</br> 窗外,天色將黑未黑,屋內,只有玄關那盞昏黃的燈亮著。</br> 偌大的客廳空曠又靜謐,易淮川的一舉一動便顯得格外惹眼。</br> 他還是在片場那身黑白裝扮,規整禁欲,許是夾著風進門,身上帶著岑冷寒意。</br> 他一步一步走進客廳,皮鞋落在地板上發出輕微聲響,如他投注在梁思思身上的視線一樣,雖輕,卻帶著迫人的氣勢。</br> 燈光原因,他鼻梁上的銀邊眼鏡閃過折影,藏在鏡片后那雙深邃的眼,如深海,表面平靜,看不見的深處卻蘊含著洶涌情緒。</br> 如若平時,梁思思定要迎上去,但今日,她只掃了他一眼,便繼續低頭擺弄那瓶小雛菊。</br> 片刻,眼前罩下一片陰影,緊接著,她插花的手被人捉住。</br> 剛好是群演那會捉住的地方,兩次施壓,手腕泛著疼。</br> 梁思思蹙了蹙眉,未抬頭,試圖掙扎:“放開。”</br> 背后傳來滾燙的溫度,是一個并不溫柔,甚至帶著懲罰性的擁抱。</br> 她的話未起作用,手腕處的禁錮更深,易淮川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如同此刻的危險將她徹底包裹。</br> 身后的溫度像是會傳染,讓她凍在冰窖的心有了蘇醒的跡象。</br> 易淮川將下巴抵在她的肩窩處,兩人的身體緊緊相貼。他溫熱的呼吸掃過她的耳垂,原來捉住她手腕的手,此時正一下一下輕輕摩擦著她的腰。</br> 身體的記憶被點燃,一陣陣酥麻和顫栗感襲來。</br> 梁思思的腦海空白了片刻,而后她的耳垂處便傳來溫熱潤濕的舔舐。</br> 被抱著的身體漸漸軟了下去,易淮川以一個絕對占有的姿勢,將她完全掌控,隨后覆在她耳邊,低低地問:“就這么喜歡做替身,嗯?”</br> 聲音明明很輕,卻如千斤重錘砸在了梁思思的心上。</br> 他的一語雙關,簡直是對她明晃晃的侮辱!</br> 所有的曖昧悉數清空,梁思思瞬間清醒,她奮力掙開易淮川的懷抱,快速走開。</br> 走得過急,動作太大,帶到了茶幾上那瓶無辜的小雛菊,整瓶花掉在地上,瓷片與花散落一地。</br> 梁思思在餐桌的另一邊站定,抬頭看向易淮川,清亮的眼里有憤怒的火,也有絕望的寒。</br> 她一字一字,清晰又堅定地道:“我不喜歡做替身,所以易淮川,我們分手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