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br> 隨著時間的推移,雅致的別墅客廳里，宴會接近尾聲。</br> 待秦導夫婦挨桌感謝后，眾人起身離席。</br> 易淮川剛被沈之翰叫走了,他們這桌的人頓時松了口氣,齊齊動身預備離開。</br> 這場景有些好笑,如同年少時的課堂，因為班主任在大家都提著口氣正襟危坐，現在班主任離開,大家松懈下來的同時，恨不得拔腿就跑。</br> 梁思思只知道以前的自己,因為在意易淮川，所以很怵他。卻不知,原來他在外人眼里，也是如此難以親近并威嚴甚重的人。</br> 周圍的人都走得差不多時，梁思思也預備離開。</br> 她剛起身,便聽到有人叫了她一聲：“思思。”</br> 梁思思聞聲回頭，溫婉端莊的秦夫人正微笑著朝她走來：“思思，剛才的事謝謝你，如果方便的話，我們能加個微信嗎？”</br> “秦夫人太客氣了。”這種事梁思思并非第一次做，自然不敢托大接受秦夫人的謝意,委婉拒絕,“真的只是舉手之勞。”</br> 更何況這些年她過得一直單調,不用微博，微信里也僅有幾個常聯系的人，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用手機。</br> 她實在不擅長與手機聯系人維護關系。</br> “你別多想,我就是覺得你給我的水果糖味道挺好的，想找你要個地址。”秦夫人被拒絕也溫溫和和的，臉上的笑意不散，語氣柔軟緩慢，表現出了十足的善意。</br> 一時間，梁思思心中微動。</br>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總覺得秦夫人某些方面很像已經離世的媽媽，講不清是溫和的笑容，還是對她的善意，再或者只是因為那顆水果糖產生的聯想。</br> “好的，我回頭把地址發給您。”</br> 她破了例，拿出手機調出二維碼。</br> 秦夫人臉上的笑意加深，成功加上了梁思思的微信：“我聽老秦說，你們在同一個組，有時間我去南城看你們。”</br> 她還未回應，又一道聲音插進來。</br> “思思，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們也加個微信先。”王志新走過來，直接將手機杵到梁思思跟前，直率坦蕩，“我回頭把本子發你看看。”</br> 有一就有二，梁思思不得不與王志新也將微信加上了。</br> 易淮川剛回來，就瞥見這樣一幕</br> 穿著淺紫色連衣裙的梁思思正筆直地站在偏廳，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泛著細碎的光，漾了點柔和的笑意在里面，靜靜地望著眼前的人，認真聆聽，偶爾交流。</br> 謙虛、優雅、漂亮，好似亭亭而立的細葉鳶尾，讓人驚艷。</br> 明明還是她，卻好像哪里都不一樣了。</br> 不似在他面前柔順乖巧，甚至有些唯唯諾諾，相反她變得自信大方，眼里輕悠悠的光芒雖低調，卻怎么都掩藏不住。</br> 他們分開不過幾天而已。</br> 易淮川一時間竟分不清，是她原本就如此耀眼，還是分手后她有了改變。</br> 剛剛，她與秦夫人，還有王至新交換了微信。</br> 明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社交舉動，卻叫他心里生出些微妙的感受。</br> 他記得很清楚，訂婚后不久，他從國外出差回到半山墅，梁思思很是驚喜，但同時也有點委屈。</br> 問他：“淮川，你為什么都不回我信息？”</br> 他習慣凡事簡單高效，有事就是電話，甚少看信息，更別提回。</br> 他也是這樣回的。</br> 那時候梁思思還有少女的嬌羞與執著，將自己的微信聯系人點開，攤在他面前，試圖爭取：“打電話我怕影響你工作，你看我特意為你下的微信，聯系人也只有你。”</br> 那時，他是她的唯一，連微信聯系人都是。</br> 而現在，她輕而易舉就將無關重要的人存了進去，他不再是唯一，成了之一。</br> 或許不久后，她還可能將他拉黑或者刪除，他就被迫從她微信聯系人里消失。</br> 思及此，一種難以言喻的澀感在他心里彌散開來，講不清是他的占有欲作祟，還是自尊心受到了打擊。</br> 梁思思提分手的時候，他沒在意。</br> 他釋放善意梁思思不齒的時候，他也沒在意。</br> 唯有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個認知他的未婚妻，真的離開他了。</br> 心中那點澀意忽然變成恐慌，順著血液沖進四肢百骸，讓他有種抓不住的失控感。</br> 他不喜歡這種感受。</br> 或者說，他不喜歡梁思思離開他。</br> 前所未有的認知，在見到梁思思轉身往外走的這一刻達到頂峰。</br> 第一次，他沒有理智分析，也沒有科學決斷，而是憑借本能追了上去。</br> 梁思思跟秦夫人道完別，就去別墅外找剛去拿車的蘇曼曼，還未出門，鼻翼間便傳來熟悉的清冽味道。</br> 無需多想，憑借本能，她也能判斷來人是誰。</br> 這是今晚第三次，易淮川主動靠近她。</br> 梁思思不知原因，但前不久突然得知的真相讓她對易淮川的信任降到負無窮大，于是本能有點不適，不自覺地蹙了蹙眉。</br> 不過她并未因此加快腳步或者刻意遠離，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調往外走，仿若對身側靠近的人無所察覺。</br> 梁思思無所謂，不代表屋里屋外的賓客們無所謂。</br> 易淮川與梁思思的并肩而行，很快成為本場宴會最后一個圍觀爆點。</br> “易總來的時候，身邊不是梁心恬么？”</br> “怎么感覺易總對梁思思很不一般？！”</br> “可網上不是說梁思思是蘇總的緋聞女友么？”</br> “你自己就在這個圈子，緋聞也信？不管梁思思跟誰關系匪淺，現在最難堪的，難道不是那位么？”</br> 不明所以的賓客們小聲交流，目光在往外走的那一對以及還留在屋內的梁心恬身上流連。</br> 天生對目光感知能力很強的梁心恬，現在恨得心肝都在顫抖。</br> 她滿心期望在宴會上坐實他與易淮川關系曖昧的傳聞，也渴望借機與他拉近關系，為此她精心打扮、耐心等待，卻不想結局完全背道而馳。</br> 易淮川不僅警告了她，還三番五次對梁思思做出呵護舉動，現在還主動與她一同離去。</br> 他做的如此明顯，讓她的顏面何在？！</br> 賓客們落在她身上的微妙眼神，仿佛一根根的小刺，密密匝匝地扎在她的身上。</br> 自她出道以來，就沒如此難堪過。</br> 就好似她被丟在大街上被人評頭論足，說的還是寫侮辱與鄙夷的話，叫她恨不得戳瞎那些人的眼睛，撕爛那些人的嘴。</br> 許是心中的憤怒之火燒盡了她的理智，她頂著心中那股氣，直愣愣地看向身側的沈之翰，道：“哥，我助理有事走了，你能不能讓易總送我去機場？”</br> 沈之翰一愣。</br> 他垂眸，匪夷所思地看了梁心恬一眼。</br> 她低著頭站在他身邊，看不清神情，但一只鑲鉆的貝殼手包被她抓得緊緊的，白皙的手背上都能看見青筋。</br> 可見她現在情緒多不穩定。</br> 沈之翰自知這事是他辦壞了，不由嘆了口氣，放緩語氣勸道：“恬恬，哥送你吧。”</br> 她這個妹妹，清純漂亮，善良乖巧，就是不知為何一門心思都在他兄弟易淮川身上。</br> 易淮川優秀歸優秀，關鍵是根木頭，根本不懂愛，更何況還有個掛名未婚妻。</br> 在他得知梁心恬的心思時，就勸過她，但怎奈她不但不聽，還越挫越勇。</br> 不得已，他也只能多為兩人創造點相處的機會。</br> 但今天，絕對不行。</br> “哥。”梁心恬一改常態，抬眸委委屈屈地望著他，水潤的眸子里是滿是執著。</br> 亭亭玉立的姑娘，因為他的失誤，現在委屈又難過，就差哭出來了，誰受得了這個。</br> 沈之翰心下一軟，頭疼地摸了摸右耳的黑鉆耳釘，嘆了口氣：“算了，你跟我來。”</br> “謝謝哥。”梁心恬露出清甜的笑容，柔柔地望著沈之翰，一改剛才的萎靡。</br> 就好像池塘里的水仙花，因為有了雨露，立馬鮮活過來。</br> 沈之翰還是更喜歡開心的梁心恬，也輕笑了下，朝外面偏了偏頭：“我讓淮川捎你一段。”</br> 梁心恬高高興興跟著沈之翰往外走時，梁思思也終于抵達別墅走廊。</br> 蘇曼曼讓她在這等，梁思思不得不停步。</br> 夜幕低垂，三三兩兩的人要么已經離開，要么還在別墅內逗留，走廊上唯有她，還有身側存在感十足的易淮川。</br> 郊區的山風吹來，別墅花園里的草木晃動起來，也拂動了梁思思的裙擺。</br> 離得近，裙擺擦到易淮川的褲腳，像是在黑夜里的一種無聲邀請。</br> 梁思思有點尷尬，往邊上讓了一步。</br> 距離拉遠，即便裙擺還在飛揚，卻再也碰不到易淮川了。</br> 易淮川始終垂眸盯著那片飄蕩的裙尾，從彼此糾纏到徹底遠離，他的目光漸重。</br> 梁思思故意遠離的小動作，像一枚小小的針，在他心臟最軟的地方輕輕刺了下。</br> 他側頭看她，輕聲發問：“去機場？我送你。”</br> 梁思思望著天邊沉沉的夜幕，沒給他一絲目光，語氣里有暗嘲：“易總這么閑的么？”</br> 那枚小小的針，再次進攻，又刺了他一下。</br> 悶悶的痛。</br> 夜幕下的梁思思，像開在黑夜里的玫瑰花，漂亮高潔，卻渾身帶刺，讓他無從下手。</br> 再沒了往日，他一出現，她便自動迎過來的場景。</br> 那枚小針又往里推了推，疼痛感更強了一層。</br> “我回老宅。”他斂了斂神情，淡淡答。</br> 言下之意是順路。</br> “淮川，你回老宅？恬恬要趕飛機，你們剛好順路，捎她一段？”</br> 易淮川剛回應，沈之翰走了過來，應該剛好聽到他剛才的話，順著發問。</br> 聞言，梁思思只覺得可笑。</br> 梁心恬應該是怕今晚的風頭被搶，掐準時機想壓她一頭。</br> 可惜，易淮川今天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提議送她。</br> 不過，她懶得管，像是根本沒聽到沈之翰的話，面上丁點反應都沒有。</br> 依然筆直地立在那望著遠方，長裙垂地，優雅漂亮。</br> 慢一步趕過來的梁心恬，自然看到了夜幕下的梁思思。</br> 但她只是微微帶著笑意立在幾人之間，目光盈盈地看著易淮川，不言不語，恬靜乖巧。</br> 她在等，也在賭，賭易淮川對沈之翰的在意，遠大于梁思思。</br> 輸了這么久，她總要當眾贏一局。</br> 心中的期待滿脹，她在等易淮川點頭，或者輕輕應一聲。</br> 屆時，她看還有誰敢看輕她。</br> 只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有一件事要做。</br> 思及此，她掃了眼不遠處獨自站著的梁思思，露出友善的笑意，輕輕問：“姐姐也去機場吧，要一起嗎？”</br> 她的話，讓梁思思一怔。</br> 原本，她只想做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易淮川送梁心恬也好，不送也罷，全與她無關。</br> 現在梁心恬硬要把她拉進來，她如果還如以往被動挨打，那也太枉費蘇曼曼今天帶她來參加宴會了。</br> 梁思思轉了個身，微微抬眸，帶著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定定地望向易淮川。</br> 四目相對，易淮川靜靜看著她，幽深的眸子里有情緒流動。</br> “易總。”她輕輕喚他。</br> 后面的話還未出口，易淮川便沉沉發聲，仔細聽，語氣里還有些微急切。</br> “不是因為順路，是我想送你。”他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