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br> 陸謙行的目光落在易淮川身上,易淮川同樣沉沉地望著他,四目相對,誰都沒說話,氣氛莫名緊張起來。</br> 這層樓只有兩戶,所以此刻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再無別人。</br> 安靜、沉默,令人窒息的氛圍以他們為中心,漸漸延展開。</br> 秦傳明站在門邊,感受到無形的低氣壓,他掃視兩人一眼,開口緩解氣氛:“陸影帝,這是投資人,易淮川,易總。”</br> 他誰也沒偏袒,緊接著又沖易淮川介紹,“易總,這是男主角陸謙行,陸影帝。”</br> 這兩人需要他介紹嗎?誰不知道誰?</br> 秦傳明哪能不懂這個理,但面上卻半點不顯,將足夠的發揮空間留給兩人。</br> 果然,待他介紹完,陸謙行垂眸,松開了門把。</br> 他轉身往里走,沒說“請進”,也沒拒絕他們進門,只態度冷淡,很明顯看得出他并不歡迎門外的人。</br> 但凡易淮川姿態稍微放高一點,就會轉身離開。</br> 確實,易淮川在門口稍微猶豫了下,實在是,在他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從未有過如此冷遇。</br> 如同上趕著讓人打臉。</br> 秦傳明立在門口,像是一個旁觀者,只靜靜看著易淮川糾結。</br> 他的使命到此為止</br> 他利用了易淮川,又反過來被他利用,現在兩人目的全都達成。</br> 至于易淮川能不能放下身姿去追妻,就是他自己的事了,他不會過多干涉。</br> 沒過多久,在易淮川的目光轉移至廚房玻璃門上那道纖細身影時,他斂起眸子,邁步進了門。</br> 有的人無論站得多高,姿態多傲,在愛情的路上,也會越來越卑微。</br> 而這種事,只有開始,很難結束。</br> 秦傳明看破一切,卻一言未發,在易淮川進門后,也跟著進了門。</br> 梁思思在廚房里,關著門還開著抽油煙機,對門外發生的一切都未知。</br> 三個男人站在客廳里,陸謙行走到智能飲水機邊,接了熱水遞給秦導,示意客廳沙發:“秦導,請坐。”</br> 他還未來得及換衣服,依然穿著白天那套白色休閑西裝,儒雅俊逸,口吻溫潤客氣。</br> 很難讓人看出他的情緒是好是壞。</br> 但見杯子里一粒茶葉也沒放,秦傳明也知道自己的“計謀”被看穿,現在陸謙行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做做表面功夫而已。</br> 到底是他先不厚道,秦傳明沒什么好說的,接過溫水便落座。</br> 實在是,相比他,被陸謙行當做空氣還不如的易淮川可就慘多了。</br> 陸謙行給他遞完水,也順勢坐了下來。</br> 客廳里三個人,兩人坐著,唯有易淮川筆直地立在那,看上去挺尷尬的,特別是陸謙行根本沒有招待他的意思。</br> 秦傳明代入易淮川的視角琢磨了下,覺得即便是他,可能也受不了這種冷遇,會因為尷尬到腳趾抓地而轉身離開。</br> 實在是,這種無視,比當場打他一頓更讓人丟人。</br> 易淮川身上的氣壓確實越來越低,目光沉沉,洶涌的情緒都藏在幽深的眸子里。</br> 他微微偏頭,見廚房玻璃門上那道纖細的身影還在忙碌著,氣壓微微收斂了些,沒用陸謙行發話,他自顧自走到沙發處坐了下來。</br> 他選得位置很有講究,不和秦傳明挨著,跟陸謙行隔得也不遠,好似隨意選了個位置。</br> 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唯有他那個位置可以毫無遮擋地看到梁思思的身影。</br> 秦傳明跟陸謙行對了幾句話,說了些什么內容,他全程都不關心,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廚房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br> 再精確一點說,在廚房里,那個女孩身上。</br> 很快,陸謙行此前電話吩咐的下屬將菜品送來,擺盤上桌。</br> 秦傳明自知理虧,在陸謙行起身時,趕緊跟著去幫忙。</br> 有下屬在,哪輪得到他幫忙,只不過表示個態度而已,他離開時,還不忘遞給易淮川一個眼神。</br> 易總,你也來示個好。</br> 但易淮川卻宛如沒看到,依然盯著廚房一動未動。</br> 秦傳明搖搖頭,心說:你就是把玻璃門看穿也沒用,誰讓你以前人在你眼前時,你不珍惜。</br> 他剛走至餐廳,廚房玻璃門拉開,梁思思露出一個腦袋來,語氣隨意自然,吩咐道:“哥,你幫我端一下。”</br> 說完,她才發現秦傳明已經來了,又打招呼:“秦導。”</br> 秦傳明點頭,直接變了方向往廚房走:“思思你要端什么,我來。”</br> 他話音剛落,只見一道身影比他更快,直接穩步進了廚房,出聲問:“這個嗎?”</br> 是不知何時過來的易淮川。</br> 乍看到他,站在廚房門邊的梁思思愣了下。</br> 緊接著,她心一沉,眼見易淮川朝桌面上的剁椒魚頭走去,她想都沒想就先他一步,端起盤子,冷漠地回:“不需要你。”</br> 曾經,在半山墅,她不知道多少次,如現在一樣,滿懷喜悅地做飯做菜。</br> 為的,不過是討易淮川小小的歡心。</br> 可是他呢?</br> 要么不回來,要么回來時吃過了。最開始,她還愿意軟磨硬泡,請他嘗一嘗,哪怕一點點。</br> 他是怎么回的?</br> 掃了眼一桌菜,無視她殷切的目光,輕描淡寫地回:“不要做這些浪費時間的事。”</br> 那時,她的心直直往下墜,冰涼一片。</br> 易淮川不懂,為心上人做飯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一件事,怎么能被定義為浪費時間的事。</br> 她愛他時,她不屑她的付出。</br> 現在兩人分了手,她連他碰自己做的菜都不愿意了。</br> 只是,梁思思忘了,這一盤剁椒魚頭剛起鍋,熱油澆過,盤子泛著滾燙的溫度。</br> 灼熱的溫度從指間傳來,梁思思忍不住呼出聲:“嘶”</br> 她頓覺自己太蠢了,怎么能犯這樣低級的錯誤,還是在易淮川面前。</br> 真的太燙了,但她不想辛苦做出來的魚報廢,正準備忍痛將盤子放回桌面時,手中的灼熱的痛意忽然減輕,手中也立刻一輕。</br> 梁思思抬眸</br> 只見易淮川陰沉著臉,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將她手中的盤子接走放置桌臺后,立刻抓起她被燙傷的手到水龍頭下沖洗。</br>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等梁思思反應過來時,手指的痛意驟然減輕,冰涼的觸感傳來。</br> 水龍頭的涼水開到最大,她的手被易淮川抓著沖涼。</br> 他就站在她身后,兩人的身體挨得很近,易淮川身上清冽的味道傳入梁思思的鼻翼,有些恍惚的記憶在她腦海里游走。</br> 以至于她的思考速度慢了一倍不止。</br> 她微微側頭看易淮川,他表情很嚴肅,深沉凜冽的目光聚焦在她正在沖洗的手上,專注認真,好似在做一件異常重要的事。</br> 有那么一瞬間,梁思思心里也滾過幾件類似的事。</br> 比如,有一次,她在小花園里給盆栽修枝不小心傷到手,易淮川一邊罵她蠢一邊幫她包扎了起來。</br> 那時候她剛去半山墅不久,不想讓他覺得自己笨討厭自己,之后但凡做事都小心翼翼,再沒遇見過類似的事。</br> 除了……他們分開前夕,她不小心踩到小雛菊的花瓶,劃傷了腳。</br> 那一次,其實易淮川也是想替她包扎的,只是她沒再讓。</br> 那時,他還質問她:“你發什么神經?”</br> “有燙傷膏嗎?”冷冷的,帶著些許怒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將梁思思的神思拉回到當下。</br> 她不想又被易淮川冷嘲熱諷,從他手中抽回手,一邊往外走一邊外面喊:“哥,我燙傷了。”</br> 她喊得毫無負擔,丁點隱瞞的意思都沒有,言語間還露出需求安慰的姿態來。</br> 身側的女孩突然消失,連她身上清淡的香味也消散了。</br> 易淮川的心跟手一樣,陡然一空!</br> 他立在原地,定定地望著漸行漸遠的女孩,心口傳來抽痛。</br> 她不顧痛也要留著給陸謙行做的魚,而對他的照顧嗤之以鼻。</br> 她對他的冷淡與不屑,跟她對陸謙行的親昵與信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br> 每一次,都像有一柄鋒利的劍,直直地插進他的心窩。</br>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也算經歷過諸多事情,起起伏伏,卻從未有人像梁思思這樣。</br> 只是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動作,就讓他痛徹心扉。</br> 易淮川在廚房里站了好一會,都沒能緩過神來。這一刻,他突然有了逃避的心態,不敢跨出廚房,怕看到梁思思跟陸謙行親昵的觸碰。</br> 只要想一想,都覺得心口一窒。</br> 這一生,他唯一一次覺得人生艱難,是母親去世,爺爺昏迷不醒,父親將小三光明正大領進門,又將他丟在農村的那一年。</br> 再然后,便是現在。</br> 第一次,是別人的錯,他扛過來了。</br> 這一次,是他自己造成的,他還有機會挽救嗎?</br> 母親離世前,日日夜夜痛苦,他勸過,讓她跟父親離婚,忘掉他。</br> 那時,母親告訴他:“淮川,你還小,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沒有感同身受,唯有親身經歷才知道其中的痛苦。”</br> 那時候他確實不懂,不懂母親為了一個男人怎么能卑微如此。</br> 就像他不懂,曾經的四年,梁思思對他也一樣。</br> 他不懂,也無甚感覺,直至這一刻,同樣場景,角色調換,在意的人變成他,他忽然就明白了。</br> 愛情里,從來沒有對等和公平,受傷的永遠是更愛的那一個。</br> 是他對不起梁思思因為曾經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正在感知的、還未感知的傷害,都是他給她的。</br> 易淮川不笨,有些事領域他不通便罷了,如今領悟了,便很快能舉一反三。</br> 思及此,他抬眸,出了廚房。</br> 作者有話要說:加更一章。</br> 明天的更新推后一點,還是會日更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