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br> 暖黃色的燈光下,梁思思與易淮川對立而坐，一起吃著易淮川動手的西餐。</br> 沒喝酒。</br> 其實挺沒情調的，但莫名有了種平淡的溫馨感。</br> 梁思思喝了一小口湯,有些詫異易淮川的手藝。</br> 可能是對她的胃口,也可能是餐品不同,她覺得比蘇程和哥哥做的要好一點，根本不存在他說的“比不上別人”。</br> 她在嘗，易淮川便看著她,安靜等待，目光中有期許,也有些微緊張。</br> “味道挺好的。”梁思思回視易淮川，沒再吝嗇,給了心目中的評價。</br> 易淮川收回目光，拿起刀叉，開始切牛排：“你喜歡就好。”</br> 他語氣挺淡的,好似不在意，又像得到這個評價在意料之中。</br> 如果不是此前他目光過于炙熱，梁思思都要信了他。</br> 這樣的易淮川讓梁思思有一點點久遠的熟悉感傲嬌中帶點可愛的小少爺，有年少時的影子。</br> “前兩次的事，謝謝你。”梁思思沒動牛排，在吃蔬菜沙拉。</br> 易淮川動作優雅嫻熟,很快將自己那份牛排切成均勻的小塊,隨后遞到梁思思面前,又將她那份沒動的端回來。</br> “思思，你知道我不需要。”</br> 他繼續切這份，回得隨意，繼而,他的手頓了下，沒抬頭，補了句：“不過，能跟你一起吃飯，還是很值得。”</br> 他的話跟面前切好的牛排一樣，讓梁思思一怔。</br> 她沒想到易淮川真的對一個人好，也會說會做，體貼得像個暖男。</br> 這感覺很陌生，卻讓她心中有了點些許起伏。</br> 吃完飯，梁思思想去洗碗，易淮川又沒讓：“去照顧你的花，收拾完早點休息。”</br> 梁思思確實沒忙完，也沒糾結，隨他了。</br>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易淮川進了廚房，關上門，才將口袋里一直震動的手機取出來。</br> 看清來電提醒，他神色冷下去，將手機附在耳邊，沒開口。</br> “易總，求您放過我。”電話里，一個男人聲嘶力竭地哀求。</br> 易淮川望著窗外漸漸落下來的夜幕，依然沒說話。</br> “易總，求您了，只要您放過我，我跟您說個秘密，事關梁思思的，我保證您不知道。”那人急了，邏輯混亂地叫嚷著。</br> 聽到梁思思的名字，易淮川神色更冷，一雙眸子像是盛著冰，叫人不寒而栗。</br> “說。”他冷冷開口。</br> 雖只一個字，電話那頭的人卻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應道：“好的，好的！是這樣的，易總，我知道梁思思的真實身世。</br> 她很有可能是夏芷當年丟失的孩子。”</br> 像是怕易淮川怪他瞎扯，他急不可耐地給出證據，“當年，梁心恬突然回來，夏敏一時分不清，帶她們倆都去做了親子鑒定。</br> 梁心恬是親生的，毋庸置疑，但梁思思跟夏敏的dna重合度也很高，鑒定結果是有親屬關系。</br> 那份報告我一直留著，可以證明我的話。</br> 還有！當年梁思思走丟不是意外，是夏敏設計的。”</br> 聞言，易淮川的目光猛然一沉，厲聲：“你有證據？”</br> 梁思思將花草全部整理完畢，廚房還沒動靜。</br> 她走過去，發現門關著，便喊了一聲：“易淮川。”</br> “嗯。”易淮川捏著手機的手一緊，從已經從結束的通話上收回目光，應了聲。</br> 梁思思開門進去：“結束沒？”</br> 她剛想說時間不早了，結束了就早點回去吧，結果見易淮川站在流理臺邊，人是人，餐具是餐具，根本沒挨著，連水都沒放。</br> 她一怔，隨后妥協：“我來吧。”</br> 見她過來，易淮川站在原地未動，只是剛才講電話時冷凝的氣勢已經收了起來。</br> “思思。”他喚她，已經打開水龍頭，拿起抹布。</br> 梁思思湊過去，拿他手上的抹布，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嗯。”</br> 易淮川沒讓，一避一追之間，梁思思不小心抓到了易淮川的手。</br> 易淮川手上沾了冷水，濕漉漉的，還冰，跟她手上的溫度完全不同，她一驚，立馬松開，順帶往外退了一步，再不跟他搶。</br> 易淮川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兩秒，又掃了眼旁邊的女孩。</br> 他們以前是最親密的情侶關系，她身上他沒有地方沒看過，沒碰過，但現在她對他避之不及。</br> 心口像是被扎了下。</br> “你想聽秦傳明跟夏芷的故事嗎？”易淮川平復了下情緒，拾起一個碟子開始洗，順帶問。</br> 經過剛才的尷尬，梁思思都準備出去了，聽到問題，她停步，望向他：“嗯？”</br> 易淮川手上的動作未停，看得出，他以前是洗過碗的，熟練仔細：“沈之翰，記得吧？”</br> 沈之翰，她自然記得。</br> 當初錯把梁心恬認成她，當做夏芷救命恩人，所以這些年一直力挺梁心恬的表哥，還是易淮川的好兄弟，她怎么不記得。</br> 易淮川很自然地將手上洗干凈的碟子遞給她，看她：“他小時候挺聰明的，后來發了次高燒，燒壞了腦子。”</br> 梁思思被迫接過碟子，拿起一塊干毛巾，將上面的水擦干，放入碗碟架。</br> 易淮川說得一本正經，梁思思卻覺得他在諷刺。</br> 易淮川繼續洗碗碟，“那時候夏芷還沒離婚，丈夫叫沈國勇，兩人年輕時都事業為重，這次疏忽，讓沈之翰落下后遺癥，智商受了影響。</br> 醫生建議他們再要一個孩子，于是他們有了個女兒。”</br> 易淮川洗完一個碟子又遞過來，梁思思接住，順下面的流程，兩人配合很默契。</br> 只是，她這會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易淮川口中的事上，自然沒關注當下兩人的狀態多像一對簡單的小情侶。</br> “后來，晏城發生了一起特大兒童拐賣案，他們的女兒丟了。”易淮川覷了梁思思一眼，停在這里。</br> 梁思思有些反應不及：“是梁心恬那起嗎？”</br> 這期案子她還是從梁建國嘴里聽來的</br> 二十年前的事了，一個犯罪集團在晏城作案，拐走了近二十個孩子，從幾個月到幾歲不等，梁心恬也是其中之一，也因此夏敏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br> 后來，歷經幾年，那期案件被破獲了，孩子們也大多回到了父母身邊，但也有不幸的，好似當初在轉移途中，死了一兩個。</br> 具體梁思思也不清楚，當初梁建國只是拿這件事勾起她的同情心，讓她幫梁心恬考試罷了。</br> 但她不知道，夏芷的孩子也在其中。</br> “你知道？”</br> “聽過一點。”這次，梁思思主動拿走了易淮川手中的碗。</br> “自那以后，夏芷就辭了工作，一心一意找女兒去了，但沈國勇生意越做越大，很快將重心轉移到國外。</br> 案子破獲后，確認他們的女兒去世了，沈國勇就喊夏芷一起離開國內，因為那會夏芷因為找女兒身體已經不好了。”</br> “她沒去？”梁思思暗暗心驚。</br> 她忽然想起上次在南城的聚會，夏芷在提到自己低血糖時呈現出的哀傷，她一定是想到早逝的女兒了吧。</br> “嗯。”易淮川點頭。</br> “她不信女兒死了，自己花錢繼續找尋下落。沈國勇覺得她固執到不正常了，兩人因此觀點不和出現矛盾，后來和平離婚。</br> 沈國勇帶沈之翰出國前，給她留了一大筆錢，還投資成立了一家兒童守護公益平臺。</br> 只不過……”</br> 梁思思回視望過來的易淮川，有點急：“只不過什么？”</br> “夏芷得了癌癥。”易淮川垂眸，輕輕吐字。</br> 梁思思心下一涼，忽然間，她腦海里閃過陸媽媽，還有爺爺。</br> 心里有點難過，講不清為什么，她根本想不到秦夫人看著那么溫婉端莊的一個人，竟然經歷過這么多曲折，最終還生了病。</br> “她跟秦傳明是病友，不過秦傳明是良性的，很快好了。那段時間，他經常鼓勵夏芷，用只有活著才能見到女兒的說法鼓勵她。</br> 后來夏芷真的好轉不少，雖然沒有根治，但已經控制住了。”</br> 梁思思輕輕呼了口氣，總算聽到一個好結果。</br> 現在，她終于能明白秦導跟夏芷為什么被評為模范夫妻了一起走過生死的伴侶確實與一般夫妻不同。</br> “希望秦夫人能早日康復。”</br> 梁思思不知道易淮川為何突然跟她說這個故事，接過他手上最后的刀叉，輕輕擦拭。</br> 易淮川關了水龍頭，轉身看她。</br> 梁思思莫名，疑惑地回視。</br> 他幽深的眼里似有掙扎，還有心疼：“思思，我跟你說這件事，是因為我得到一個消息。</br> 你可能是夏芷跟沈國勇的女兒。”</br> “咣當”一聲，梁思思手上的刀叉落在流理臺上。</br> 有那么一瞬，梁思思覺得大腦一片空白。</br> 沒有理智，也沒有情感，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分不明。</br> “具體證據我在查，你先有個心理準備，至于跟他們相不相認，你自己決定。”易淮川將刀叉撿起來放好，看著她，眼里唯有心疼。</br> 梁建國在電話里說的那份dna鑒定報告，已經通過手機傳給他，屬實。</br> 所以他的話不假，梁思思應該就是夏芷的女兒。</br> 梁思思腦子有些亂。</br> 她小時候確實想過找回親生父母，但隨著時間推移，她經歷的事情增多，她對親生父母的渴求已經趨近于無。</br> 與她來說，石楊縣的媽媽和哥哥才是她的家人。</br> 除此以外，她很難將其他人納入家人范圍，哪怕是一直對她還挺好的秦夫人。</br> 有時候命運真是奇妙。</br> 夏芷生下她，給了她生命。幾年前，她在晏城一中外意外救了夏芷，又將那份恩情還了回去。</br> 她想過自己是被父母丟掉的，也想過自己是被拐走的。</br> 但她已經成年，有了獨立生活的能力，也再沒想過去找親生父母。</br> 易淮川今晚的話，讓她陷入兩難。</br> 她怪過父母沒能救她于火海的，但沒想到父母其實也為她付出了很多。</br> 她抬頭看易淮川，眼里有迷茫與無措。</br> 分手后的第一次，她像個小孩一樣望著他，尋求幫助：“易淮川，如果是你，你怎么辦？”</br> 潛意識里，她信賴眼前的男人。</br> 因為知道他足夠理智、足夠聰明，絕對不會在感情的事里分辨不清。</br> 看著眼前無助又脆弱的女孩，易淮川的心快要痛死了。</br> 這遠比梁思思不理他更難受，他壓根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br> 他恨自己為什么要讓她承受這么多，恨自己不能好好將她護在懷里，讓她免收苦難。</br>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強壓著胸口處的不適，將血淋淋的現實撕碎給她看。</br> 他將雙手放在梁思思的肩上，微微低下頭，與她平視，定定開口：“思思，沒有如果。這是你的人生，所以要你自己決定。”</br> 他再不會干涉她的人生，這是過去四年教會他的道理，不管她做什么決定，他都尊重。</br> 只不過，這一次他會堅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后，護著她。</br> 梁思思望著他，長而密的睫毛顫了顫。</br> 她懂易淮川的意思了他不想干擾她的想法。</br> 梁思思垂眸，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想了想。</br> 她跟沈國勇沒交集，至于夏敏，她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br> 而沈之翰……</br> 他們沒關系時，他做了什么都無所謂，哪怕曾經傷害過她，也是因為立場不同。</br> 可如果認了親，他就是她哥哥，那時他該怎么面對她？</br> 在自責和愧疚中度過一輩子？她并不希望。</br> 其實維持現狀就是最好的結果，大家都有自己生活，不用牽扯不清，也不用為誰自責，而她也永遠只認陸媽媽跟哥哥。</br> 梁思思蜷了蜷手，又抬眸看易淮川，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想認。”</br>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易狗是個好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