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剛好到七點鐘。</br> 此時天色異常陰沉，烏云厚重得好似堆積在一起的鉛塊，仿佛隨時都會墜落而下。</br> 我心頭已然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但臉上并未表露出絲毫的情緒。</br> 只是我最擔心的，反倒不是自己，也不是柳昱咒，而是隊伍中的其余柳家道士。</br> 我是沒料到，徐白皮會弄出來這么多黃仙，普通的小黃皮子靈智不夠高，可這些老成精的黃仙就不一定了。</br> 要是給這些黃仙察覺到問題，那麻煩恐怕就大了。</br> 那些黃仙的動作出奇了的統一，他們壓根對那些雞沒興趣，甚至有幾只黃仙到了老街口子上，已然就在隊伍近前。</br> 不過它們并沒有鉆出老街，而是瞪著圓不溜丟的黑眼珠子，盯著看這牌樓。</br> 牌樓此刻被我掀開紅布，完工的模樣，明顯是這些黃仙沒見識過的。</br> 我立刻想到我們不能就這么站著不動，等著黃仙一直觀察，那樣肯定得出些問題。</br> 很快，我就想到了一個辦法。</br> 我用力咳嗽了一聲，我這咳嗽頓時引起了那些黃仙的注意。</br> 緊跟著，我招呼了人手，給我抬來了一張長條的木桌。</br> 我直接讓人將木桌抬到了老街的街口里頭。</br> 頓時，不少黃皮子一擁而上，那幾個聽我吩咐辦事兒的馮家人明顯都被嚇得不輕，一直在躲閃。</br> 這反倒是讓那些黃皮子來了興趣，甚至在人身上上躥下跳，更是嚇得那些人惶恐不已。</br> 我則是邁步進入老街的街口。</br> 我進去的那一瞬間，忽而所有的小黃皮子，都朝著街道中心竄去。</br> 包括剛才到了老街邊緣的幾個黃仙也退回去了。</br> 它們到了剛才的位置，距離我得有七八米，明顯它們分外警惕。</br> 并且所有的黃皮子，注意力都在我身上。</br>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神極力平定下來。</br> 取出一張細麻抄紙，我直接墊在了長條桌案之上，磨墨之后，便開始寫字。</br> 刷刷刷的字，很快落滿了一整張。</br> 在這期間，那些黃仙們一直注視著我，反倒是有幾個小黃皮子竄到桌子跟前來，甚至還有兩個爬上了桌案，另外也有一部分，去殺雞的那兒背走殺好的雞。</br> 我并沒有刻意耽誤時間，只不過是要吸引走黃皮子足夠的注意力而已。</br> 停筆之后，我將那寫滿字的細麻抄紙拿到胸前。</br> 接著我又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鄭重地念道：“今日仙家牌樓完工慶典，羅十六攜內陽市兩大家族，特來恭賀仙家徐白皮，殺雞千只，奉上黃金千兩，不成敬意。”</br> 我稍微停頓了一下，就在我停頓這當口上，老街之中忽然傳來了接連不斷的咔咔聲，或大或小，就像是有人在壓著嗓子偷笑似的。</br> 這些聲音，都是來自于黃皮子，特別是那些小黃皮子……</br> 相對而言，黃仙要鎮定得多，不過它們也并不是不為所動。</br> 圓不溜丟的眼珠子，泛著賊光，并且它們沒有那么警惕地像是人一樣站著了，反倒是趴了下來。</br> 不過這感覺給我，就好像很恭敬？</br> 當然，它們恭敬的可不是我，怕是我念了徐白皮的名字，所以它們才會這個模樣。</br> 腦中思緒飛快，我并未停頓，嗓音清脆的朗聲繼續念道：“今年乃戊戌狗年，此為辛酉月，甲辰日。”</br> “陰陽先生羅十六，昭告于內陽百姓，黃仙之存，乃內陽之幸，仙家徐白皮之存為內陽之大運，諸民當以此年月為祭，攜雞禽，金銀，供奉仙家。求得仙家庇佑，使得內陽無禍患，民眾多安歇。”</br> “當至內陽各處，修建黃仙廟百座，香火奉之！”</br> “今日初祭，除卻金銀外，特送柳家道士一人為禮！”</br> “還望仙家笑納！”話語至最后，我聲音只剩下鄭重，周槽的“咔咔！”聲響，嘈雜一片。</br> 可偏偏就在這時，街道中央所有黃皮子，竟然都開始竄動起來。</br> 在這竄動之間，我才看見，在更遠的位置正有一個人影，緩慢地走過來。</br> 等他再稍微靠近一些，我臉色微變。</br> 此人赫然是徐白皮！</br> 白色的黃仙皮毛制成的襖子，裹在他身上，他雙手完全都被遮擋其下，也看不見右臂的漆黑。</br> 那件皮襖子上，起碼得有十幾張黃仙皮，剝皮之后的黃仙，腦袋和尾巴位置的皮毛還清晰可見。</br> 幽幽的空洞眼眶，以及無力垂下的尾巴，詭異而又恐怖。</br> 徐白皮的臉很白，白得像是這幾個月又沒見過天光，他肩頭的位置，趴著一個黃仙。</br> 這黃仙的頭上，身上，都有不少的傷口，雖然說已經愈合，但是其皮毛上猙獰的傷疤，還是清晰可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