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我渾身僵硬不止。</br> 狼獒兇狠地吠了一聲。</br> 廖寡婦卻狠厲地瞪了它一眼，罵道：“死黑狗，滾出去！”</br> 狼獒卻悲嗚了一聲，竟然真被嚇得跑進了院子。</br> 我心里頭更是涼了半截，重新對血煞的兇，有了新的認知。</br> 余光之中，狼獒跑進了院子，卻夾著尾巴又跑到了村路上，一溜煙兒，就不見了蹤影。</br> “小廖，誤會……都是誤會，我帶十六來給你接陰的，你莫要生氣，氣大傷了娃子啊。”</br> 奶奶迅速地給我使了個眼色。</br> 我艱難地露出兩分笑容，哪兒敢和這廖寡婦硬頂？</br> “我來給你接陰……奶奶說你以前還給我寄過錢，陳叔迂腐，之前在村頭的事兒，你別介意。”</br> 廖寡婦的神色依舊兇厲，只不過，卻沒有剛才那么冰涼了，她定定地看了我許久。</br> 此刻，她的眉心忽然也出現一絲痛苦之色，低頭捂著肚子，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br> ”胎足月了，小廖，你不能忍著了，躺下生吧。”</br> 奶奶尖細的聲音，直直讓我起雞皮疙瘩。</br> 現在，我們除了給廖寡婦接陰，也別無他法。</br> 可廖寡婦卻還是那么坐著捂著肚子，雖然模樣痛苦，但也還是不肯躺下。</br> 在這檔口，她臉上的紅色絨毛更多了，連帶著本來青色的皮膚，似乎都要變成血紅一樣！</br> “劉陰婆，娃子我生，讓你孫子給我接生，你去把我男人找來！我要他看著我生！”她顫抖地沖我奶奶說了句，語氣稍微緩和了幾分。</br> 我心頭咯噔了一下。</br> 關于誰讓廖寡婦懷孕的，我并沒有多問。</br> 奶奶既然要接陰，肯定有所準備，事主肯定是要供奉陰胎的。</br> 可沒想到，這會兒廖寡婦卻要她男人來！</br> 讓一個尋常的村民，看著活尸生孩子？不得要了那人的命嗎？！</br> 我奶奶明顯也猶豫了起來，她小聲地說道：“小廖，生死兩命，他已經答應供奉娃子。”</br> 下一刻，廖寡婦卻陡然變得歇斯底里地狂躁起來。</br> 她尖叫地嘶吼了一句：“種是他的！他穿上褲子不管我，我命都要搭進去！他到死都不來看我一眼的嗎？那我就是憋死了不生！也要去找他，讓他一起死！”</br> 我臉色驟變！</br> 就這么一瞬間，廖寡婦的臉上徹底長滿了紅色的絨毛。</br> 她眼珠子充血了似的通紅。</br> 從她身上透出來的，是和剛才完全不同的冰冷。</br> 仿佛她只要想讓我們死，我們就死了一般的恐怖……</br> 她，完全化煞了！</br> 此刻，她才是真的血煞！之前生紅毛，都不過是在化煞的過程中而已，兩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論！</br> 我身上的雞皮疙瘩一直泛起，頭皮也不停地發麻，脊梁骨那股冷意更是壓抑不下去。</br> “奶奶，把那個男人找過來！他的種，他得看著生。”我咬著牙說了一句。</br> 剛才狼獒跑出去，肯定是去找陳瞎子了。</br> 只求陳瞎子能有辦法了，同樣，我也給奶奶使了個眼色。</br> 我不敢出聲說別的，只求奶奶能懂我的意思，的確是要去找那個男人。</br> 更要去找陳瞎子，看看還能不能有別的手段，來鎮住這廖寡婦。</br> 奶奶抿著嘴，白著臉，她拖下來了身上的黑貓皮襖，以及灰仙手套，匆匆地走出房門。</br> 廖寡婦這才躺了下去，她怔怔地仰頭看著房梁，臉上的絨毛開始貼近皮膚。</br> 不再是豎起來的那種恐怖，看上去就像是皮膚比較紅一般，那嚇人的感覺卻分毫沒有減少。</br> 她胸口上下起伏，本身只剩下一口氣，似乎此刻，氣都足了一些了……</br> 我腦子里，忽然才想起來之前我一直就曾想過的問題。</br> 活尸是死人不咽氣，吊著那最后一口呼吸。</br> 這種到底是人，是尸，還是鬼呢？</br> 好似三種都不是，又介乎于三者之間，怨氣執念的可怕，竟然如斯。</br> 與此同時，廖寡婦竟然緩慢地曲起腿來，仿佛這樣會令她舒服一點兒似的。</br> 她的目光也微微落到了我身上，忽然說了句：“羅十六，你人比老瞎子好，他是真的心冷，你的心還是熱的。”</br> “這小柳村很多人的心都是冷的，你還不怕我，跟著你奶奶來給我接陰。”</br> “你不要害怕，我不殺你。”</br> 我松懈不下來那口氣，廖寡婦的情緒變化得太快了。</br> 順她的意，她就會緩和下來。</br> 如果逆了，她就會暴跳如雷，氣急之下，恐怕一下子能把我脖子給掐斷。</br> 夜，越來越黑了。</br> 黎明之前的黑，是最黑暗的。</br> 廖寡婦躺在床上，與森然恐懼并存的，就是一股子悲愴凄涼，以及眉心上那一抹散不去的痛楚。</br> “如果你忍不住，可以先接陰，奶奶會帶他來的。”我聲音沙啞地開了口。</br> 同時，我穿上了貓皮襖，戴上了灰仙手套。</br> “我不生，我要等他來！”廖寡婦顫巍巍地回答。</br> 她的語調又變得尖細，還帶著幾分哀怨。</br> 接著，她忽然說到：“羅十六，問你一個問題。”</br> “你們男人，都是提上褲子不認人的嗎？只要不是老婆，不想讓她做老婆，搞大了肚子，要么打掉，要么一走了之？”</br> 廖寡婦的目光，又落到了我的身上。</br> 我眼皮又是一跳，深吸了一口氣，我搖了搖頭，鄭重道：“肯定不是！你男人是哪個？他說不定有什么苦衷？”</br> 我很輕易就能想到，廖寡婦是寡婦，村里頭也有不少單身的漢子，真要娶寡婦進門，麻煩可不小。</br> 現在悲劇已經釀成，責任最大肯定在那男人的身上，可我只能夠盡量說好話，讓廖寡婦少一些怨氣，才能安心地上路，等會兒那男的來了，也不至于太激動，殺了他的命！</br> 廖寡婦沉默了片刻，才凄婉地回答：“他也在城里念過書，大學生，他叫陳大同，羅十六你應該認識。”</br> 我臉色登時就一變。</br> 陳大同，在我們村里頭也挺有名氣的，他讀完大學回來之后，就在村里開了養殖場，還帶動村民一起發家致富。</br> 并且，他有老婆啊！還有個活潑可愛的女兒……</br>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看上去老老實實的一個人，竟然會和廖寡婦搞在一起！還弄大了廖寡婦的肚子！</br> 有婦之夫，怎么可能和廖寡婦結婚過日子？</br> 也就在下一刻，另一個尖銳的聲音忽然從屋外傳來。</br> “好你個姓廖的騷浪蹄子！這都打不死你，你還裝死討同情？還讓劉陰婆這鬼婆子來找我男人去見你？”</br> “什么死不瞑目！你是騷氣犯了，又要勾搭男人了！”</br> “今天我非燒了你家院子不可！”</br> 那尖銳的聲音氣憤不止，更是叫罵連連！</br> 砰地一下，我猛地抬頭。</br> 透過窗戶我能看到，院門被踹開了！</br> 屋子里頭的燭光，本身就已經是血紅，此刻卻飄搖起來，就像是隨時會熄滅！</br> 廖寡婦，也坐起來了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