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變了臉色的還有陳瞎子。</br> 他瞇著眼睛,灰白色的眼珠只剩下一條線露出來,煞是可怕。</br> “鬧祟了……”這是我第一個念頭。</br> 李德賢不是女人,他被打得昏迷過去,憑陳瞎子的本事和力道,他哪兒那么容易醒過來?</br> 還有他的眼睛,不正是和呂巧兒一個模樣嗎?!</br> 他直勾勾看著我,我也定定地看著他。</br> 手中的哭喪棒當頭朝他眉心打去,話語也帶上了厲色:“我是打鬼的陰陽先生!”</br> 李德賢口中頓時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你們都是壞人,你也和他們一樣!”</br> 這聲音何其熟悉,不正和昨晚上一樣?</br> 盡管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那是尸體上床,還是夢里頭撞祟。</br> 眼瞅著哭喪棒已然要打中李德賢額頭,我也收了兩分力道。</br> 借用這哭喪棒的驅邪能力,能把他打醒就好,不能把他頭打破了,否則他就得一命嗚呼。</br> 突然“啪!”的一聲脆響,綁住李德賢的繩子,竟然斷了。</br> 李德賢猛地抬起手來,雙手赫然朝著哭喪棒一拍!</br> 哭喪棒穩穩地被他夾在手掌中,雖然發出嗤嗤的聲響,白色煙霧滋生,但是明顯沒有更多的作用。</br> “陳叔,制住他!”我低吼一聲。</br> 一時間李德賢這撞祟后的力氣,竟然大得讓我都難以掙脫。</br> 結果陳瞎子卻沒動,我有點兒急了。</br> 他反倒是掉頭,朝著另一邊走去。</br> “陳叔,你干什么?!”我又喊了一聲,才發現陳瞎子竟然走到了第一個墳坑那里,他接近了那口白色的棺材,抬起腿,一腳就踹中了棺材蓋子!</br> 頓時我才明白,擒賊先擒王,呂巧兒鬧祟,肯定是先對付她的尸體。</br> 只是讓我不解的是,明明呂巧兒是被李德賢和顧天良挖墳,現在鬧祟了卻要幫李德賢?</br> 思緒飛快,我也嗬了一聲,猛地回抽哭喪棒。</br> 我力氣用得也很大,幾乎使出全力。</br> 結果李德賢卻忽然一松手,我蹬蹬蹬,踉蹌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強站穩。</br> 忽而李德賢的面色變得格外的痛苦猙獰,死死地捂著額頭,像是在掙扎似的。</br> 在這過程中,他竟然發出凄厲的哭聲,尖銳道:“死,都該死!”</br> 下一刻,他那痛苦猙獰的表情和哭聲就戛然而止。</br> 李德賢變得神情木然,他連看都沒看我,直接朝著下山的方向跑去。</br> 這跑的動作也不像是個大男人,反倒是女人,兩手手肘夾在兩肋,還握著拳頭,邁開的步子也不是很大。</br> 只不過他的速度卻很快!</br> “陳叔,我曉得了,她要殺顧天良!她要讓李德賢帶她去找顧天良!”我不禁渾身汗毛倒豎,脊梁骨也直冒冷氣。</br> 沒有猶豫的時間和機會,我正準備追下山。</br> 臨了回頭望一眼,發現陳瞎子杵在棺材旁邊,他的手捋了捋耳側。</br> 月光之下,這動作簡直別提有多滲人。</br> 陳瞎子哪兒有頭發?這捋能捋什么?</br> 更重要的是,他也像是一個女人似的。</br> 甚至陳瞎子還回頭看了我一眼,灰白色的眼珠子,也像是桃花眼的形狀。</br> 我腦袋嗡的一聲,渾身都僵硬了。</br> 陳瞎子,也撞祟了?!</br> 也就在這時,樹林子那邊劉文三腳步匆匆地追出來。</br> 他面色很不好看,罵罵咧咧地說道:“十六咋回事兒!你文三叔放個茅,李德賢那癟犢子咋跑了!”此刻李德賢已經沖到山頂旁邊了,眼瞅著就要下山。</br> “文三叔,你去追李德賢,千萬小心,他撞祟了,現在他不是他,可不管怎么樣,他都會殺人,你盡量制住他,不要讓他殺了顧天良!”我語速也飛快。</br> 劉文三明顯有點兒懵圈。</br> “他不是他?殺顧天良?”</br> 疑惑歸疑惑,劉文三還是拔腿就朝著李德賢追去。</br> 他的速度明顯要比李德賢快不少。</br> 我也快步走向陳瞎子和棺材旁邊。</br> 此刻山頂已經亂成了一鍋粥。</br> 那十六個抬棺匠當真是好手,柴家起碼三十來號人,加上馮家的,得有五十多個了,都沒能把他們打趴下,反倒是好些人被抬棺匠們打得倒在地上痙攣蜷縮,慘叫連連。</br> 送喪隊伍已經跑了個七七八八,還沒跑的,也沒動手的,就只有柴家那些親戚,女人和小孩兒數量也不少。</br> 她們全部都圍著柴昱,柴昱明顯被嚇得不輕,強作鎮定。</br> “陳叔!”</br> 我很快就到了陳瞎子身邊,他忽然身體一抖,也不再是那個怪異的模樣。額頭上卻冒起來了豆大的汗珠。</br> “這祟客,好兇。”罕見的,陳瞎子的聲音都有了驚疑不定。</br> “先開棺!”他馬上又催促了我一句。</br> 我也立刻反應過來,陳瞎子明顯沒有繼續撞祟,應該是呂巧兒要制住李德賢,沒有多少本事還能一直降住陳瞎子,剛才也不過是讓我無法去追而已。</br> 我們同時摁住了棺蓋,在棺材邊緣摸索起來,陳瞎子取出來一根鐵楸,當初他也在髻娘墳上使用過。</br> 鐵楸迅速地開始撬棺材上頭的釘子。</br> 顧天良用了蓋棺封釘口訣的第一訣釘破了呂巧兒的尸。</br> 同樣,他依舊用完第二訣封了棺。</br> 陳瞎子撬完了所有的釘子,我也大喝一聲,卯足了力氣一推,棺蓋呼哧一下開了。</br> 棺材里頭的尸體,卻讓我心頭惡寒到了極點。</br> 呂巧兒的臉上,全都是血。</br> 她本身被砸爛了胸口,人中,印堂,以及天靈,整個人都不似人樣。</br> 現在普通的素色殮服,卻變得猩紅無比,就像是她流出來的血,將殮服染紅了似的。</br> 尤其是她尸體睜開的眼睛,比我看過任何一個尸煞都要空洞。</br> 這空洞給人的恐怖更多,仿佛她能直接鉆進人的意識深處。</br> “衣服,什么顏色的?”陳瞎子沉聲說道。</br> “紅……”我聲音戛然而止,改了口道:“血紅色……她的血,染紅了殮服。”</br> “壞了。”陳瞎子的臉色更為難看起來,他一字一頓:“李德賢和顧天良,他們惹出了大禍患!”</br> “剛才我在棺木里頭隱隱聽到了,這呂巧兒的命數是土命?二月生人?”陳瞎子立刻又問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