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不同意。”她的手忽然落到我的肩頭,便是一股我難以抵御的力氣,要將我拉起來。</br> 我卯足了力氣,額頭上青筋都鼓了起來,還是死死地跪在地上。</br> “您生我護我,我已經想過多次,怕您出事。若是您拒絕,兒就至此拒絕一切人,找個無人認識的地方,茍且偷生。”</br> “即便是這輩子良心譴責,也不想再讓您涉險!”</br> “同樣,我也接受得了孤獨一生,不去連累其他人!”</br> 我緩緩抬起頭,話語和心緒也更為堅決。</br> 我媽也起了身,殮服無風自動,身體也在顫抖。</br> 她臉上的情緒更多,分明是拒絕。</br> 她正要開口。</br> 忽而病房門被推開了。</br> 同時出現在門口的,竟然是陳瞎子和劉文三兩人。</br> 他們剛才就沒睡覺,我鬧出來的動靜也不小,開門出來也很正常。</br> 先開口的是劉文三,他語氣鄭重,道:“大妹子,我們貓墻根聽好一會兒了,十六這孩子的話誠懇,我看你倒是不用為難他。”貓墻根?</br> 我苦笑不已,劉文三和陳瞎子竟然還偷聽。</br> 我媽神色陡然冷了不少,身上明顯有了殺機。</br> 陳瞎子忽然咴兒咴兒地咳嗽兩聲:“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對于十六,肯定比不上你們母子連心,不過,他的安危我們一樣看重。有我們跟著他,你應該要放心。”</br> “你聽不出來十六的話么?”</br> “守著那妮子,他也放心,兩全其美的事情,何樂而不為?”</br> “雖然我眼瞎,但我心卻比常人更清明。若是有牽掛,他就不會死在外面,若你在髻娘山出什么意外,他也會拼了命報仇。”</br> 陳瞎子一番話不急不緩。</br> 我媽身上的殺機,卻削減了很多。</br> 她怔怔地看了我一眼,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臉。</br> 也就在這時,我手機嗡嗡震動了起來。</br> 我媽也不再說話,她轉過身,朝著樓道里漆黑的地方走去。</br> 背影顯得孤單寂寥,逐漸隱沒在視線中。</br> 我心底有種感覺說不上來,她應該很傷心。</br> 只不過,我真的不能再自私。</br> 同樣,陳瞎子說的那番話也沒錯。</br> 若是我有牽掛,我必定就會有不死不甘的信念!</br> 若是一切牽掛都在我身邊,那我才會孤注一擲,甚至在出事之后,不死不休!</br> 摸出來手機,電話是徐詩雨打過來的,我接通。</br> 她明顯有些緊張,問我去哪兒了?</br> 我笑了笑,說馬上就下樓,我剛看了看陳叔和文三叔。</br> 電話掛斷,還沒等我再說話。</br> 劉文三又拍了拍我肩膀:“道謝的話別說,我和瞎子當你是兒子,說了就生分,想讓我們不去的話也別講,文三叔要和你翻臉,既然你都想好了,就下樓去找她。”</br> “另外,文三叔再叮囑你一句,莫要學我拈花惹草,那妮子最近和你采姨走得挺近,以后仔細上不了床。”</br> “我感覺她手段更狠點兒,這當陽差的女人,可不好得罪。”</br> 本來我覺得這氛圍很壓抑,還有點兒決然的感覺,竟被劉文三說得我既尷尬,又想笑。</br> 陳瞎子才說了一句:“十六,不是你這種人。”</br> 劉文三當即就懟了回去:“沒見過女人的瞎子,哪兒曉得其中的道道?”</br> 陳瞎子呵呵冷笑了一聲。</br> 也就是這一笑,劉文三直接一下關上了門,兩人免不了一陣斗嘴。</br> 我輕松了不少,快步往樓下走去。</br> 同時我也徹底想好了決定。</br> 現在直接去接受徐詩雨?她一直往前走,我只要伸出手就夠了么?</br> 那對她來說,毫不公平。</br> 我只要對她的付出回應,她必定也能理解,我們還需接觸一段時間。</br> 至少履行完我的承諾,也給徐詩雨足夠的時間去思量。</br> 同樣,我也必須等到自己從髻娘山平安回來之后!</br> 很快我就回到了病房。</br> 徐詩雨坐在床頭削水果,保溫桶蓋子是打開的,熱氣騰騰的湯食飄出誘人的香味。</br> “剛才去護士那里熱了吃的,你昨晚沒醒,現在趕緊吃一點兒吧。”徐詩雨抬頭看我,臉上都是笑容。</br> 我坐在床頭,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東西。</br> 又接過了徐詩雨遞給我的蘋果。</br> 這期間,我一直注意到她其實都在小心翼翼地看我。</br> 最后水果也吃完了,再抬起頭來,徐詩雨又趕緊看向了別處。</br> 我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的側臉,說道:“我感覺自己行動力沒什么問題了,倒不用一直住院。”</br> “咱們天亮了去走走吧,我給你買點兒東西。”</br> “另外,我打算幫你點一處宅地,修個風水宅。”徐詩雨明顯身體僵住了。</br> 她眼眶有些發紅。</br> 不過,她卻并沒有回過頭。</br> 忽然她抿著嘴,認真地說道:“是陳叔的意思?還是說……阿姨的意思?”</br> 這一句話,我才明白徐詩雨到底思緒有多理智,多清明。</br> 她從始至終,就看得出來這一切!</br> 接著她又輕聲說道:“謝謝你羅十六,禮物我收,風水宅太貴重,我不……”</br> 我搖搖頭,打斷了她的話,說道:“雖然我一直沒有多少主見,但這個決定,是我的意思。”</br> 徐詩雨的身體僵住了。</br> 她側過頭,又想要起身。</br> 我下意識的,鬼使神差說道:“這大早上的,眼睛進不了沙子,水果也不會臟,你想去洗手間做什么?”</br> 徐詩雨又是一頓,她語氣也格外認真,一字一句道:“從小到大,我有一個習慣,我不想讓人看到我掉眼淚,去洗手間,我想哭。”</br> 我愕然,沒想到徐詩雨竟然這么直接地回答。</br> 下一刻,徐詩雨回過頭來。</br> 她眼眶雖然紅,但是眼淚卻還沒掉下來。</br> 她緩慢兩步,挪到了近前,分外仔細地看著我。</br> 接著,她輕輕湊前,在我的唇上輕吻了一下。</br> 再挪開的時候,徐詩雨快步走向了洗手間。</br> 臨了我只聽見她清脆悅耳的聲音在耳邊回蕩。</br> “我答應跟你去,也接受你所說的風水宅。”</br> “可我看得出來,你還沒準備好。”</br> “無論是什么原因,我等你,等到我覺得可以在你面前哭,而不會擔心失態的時候。那時候,你就準備好了。”</br> “謝謝你,羅十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