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髻稱為唐姨的這婦女，已經開始給我量腰圍尺寸，以及身高。</br> 髻娘村規矩繁雜，這我曉得。</br> 臨大事之前，需沐浴更衣，這也是陰陽先生的規矩。</br> 只不過這唐姨眼中那淡淡的喜悅，反倒是令我心頭不自在。</br> 尤其是她剛才那句話，打我們進村她就等著，一宿沒睡覺……</br> 她早就知道要給我量身？</br> 我思緒在腦中飛速轉動。</br> 幾分鐘后，唐姨給我量完了尺寸。</br> 她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瞇瞇地說道：“衣服明日就能好。應該不會誤事。”</br> 沈髻點點頭，說她明日來取。</br> 接著她又看向我，說道：“現在跟我去見師尊吧，他已經派遣所有能抽調的人手，在整個村落范圍內尋找，會替你找回來金算盤的。”</br> 我沒料到沈髻還要帶我去見陰先生。</br> 其實我也打算要和陰先生開誠布公了，就算他上山才會說準備讓我做什么，至少也得先告訴我他打算什么時候去髻娘山。</br> 曉得一個出發時間，那也比我們什么都不知道的要好。</br> 沒幾分鐘，再一次來到陰先生的祭司居，進去之后，院子里放了一口銅制的大鼎。</br> 兩側的院墻，各自起碼站著二十來人。</br> 我們進院子之后，門就直接被人關上。</br> 陰先生站在堂屋前頭，他微微頷首，對我示意。</br> 走至近前，這人手眾多，卻讓我升起一種淡淡的心悸感。</br> 我也不好多說別的，就問他叫我來的原因，同時也問了打算什么時候上山，完成髻娘羽化的事情？</br> 陰先生笑了笑，告訴我已經在準備了，不過因為前晚和昨天我東西被盜，出了紕漏，受了些影響。</br> 他已經安排人手搜查村內，金算盤有人給我尋覓，我們就不繼續拖延時間，盡快出發。</br> 我追問盡快是多快？有個準確時間，也好讓我跟陳瞎子、何老太有個準備。</br> 陰先生略作沉凝，回答道：“更衣之后吧，剛才沈髻應該帶你去量身了，換上合適的衣服，就可以出發。”</br> 我其實已經抑制不住疑惑心，想要問陰先生，到底我能做什么。</br> 因為我也回想過當日我和陰先生在村里頭見面，他原話曾說過，當我懂了葬影之法的時候，就有變故的契機，髻娘也有羽化的可能。</br> 當時他沒有說太詳細，我也是到了髻娘村才想到，這變故的做法是張九卦所說，還是髻娘村本身就有的法子，只是被張九卦點了出來？</br> 陰先生忽然沉默了下來，他定定地看著我，看了幾秒鐘。</br> 接著，他又看向了那口銅制的大缸。</br> 持續了足足有半分鐘的時間，這期間我也沒打斷他。</br> 陰先生臉上忽而又露出了笑容，他點點頭道：“本想著要上山之后才說，不過現在也可以先告訴你了，我信得過你。”</br> 不知道為什么，陰先生這番話，偏偏讓我心里頭打起鼓來。</br> 若是換成一個尋常人，聽到他這樣說，必定是心生喜悅。</br> 可對我來說，總感覺有幾分掩耳盜鈴的意味。</br> 接著，陰先生繼續說道：“還記得當初我給你《葬影觀山》吧。”</br> 我點點頭。</br> 陰先生繼續道：“你師尊張九卦說，你懂了葬影之法，就有契機讓髻娘有羽化的可能，這法子，也是他所說。”</br> 我心頭一震。</br> 當真是張九卦所說？</br> 那豈不是說明，這些日子我對陰先生以及沈髻的懷疑，都是來自于疑心病？</br> 我抑制著內心情緒的變化，也沒打斷陰先生的話。</br> 陰先生才繼續說道：“張九卦曾說過卦象細節，需要你以葬影之法，尋找到髻娘墳塋中的一處穴眼，那穴眼是髻娘再次羽化的關鍵，找到之后，將歷年男尸全部聚集其中，再吹響嗩吶，以尸血澆灌碑文，即可喚醒髻娘登墳。”</br> “至于你的二五精氣不全，會導致各個能力衰退，包括葬影之法也不能正常使用，更容易造成變數，所以我才會去取丹。”</br> 陰先生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將要我做的，以及整個幫助髻娘的法子都說出來。</br> 好似并沒有難度，也沒有什么危險。</br> 臨了，沈髻也輕聲開口：“髻娘村有嚴厲的族規，不能有任何外人上髻娘墳。”</br> “上一次你們偷偷潛入，破壞了規矩，讓你們離開，師尊也承受很大的壓力。”</br> “所以這一次，只能你一個人跟著我們上去，陳瞎子和何老太，最多只能在冰峰之下等待。”</br> “我和師尊想了一個折中之法，你換上一套裝束，以習俗之中的髻娘娶夫規矩，跟我們上山。這樣一來，村內便沒有意見。”</br> 沈髻這番話剛落，我也抑制不住面色的變化了。</br> 眼中驚疑的同時，我直接后退了一步。</br> 也就在此時，我才發現剛才站在院墻兩側的那二十余人，竟然不知不覺地，全部站在了院子門口，分明是擋住我的去路。</br> 沈髻神色沒什么變化。</br> 陰先生那張國字臉上，反倒是露出幾分誠懇之色。</br> 我心下一沉，不由得生出幾分惱意。</br> 其實我已經很警惕，卻還是疏于防范。</br> 我總覺得陰先生即便是要做什么，那肯定是上山之后，陳瞎子和何老太也和我差不多想法，所以他們戒備心也有所不足。</br> “陰先生，這法子怕是不妥吧。”我眼皮狂跳不止，努力保持鎮定，沒有立刻撕破臉。</br> 至少陰先生現在還是笑臉相迎，沈髻的解釋也是有理有據。</br> 陰先生輕嘆了一口氣，道：“讓你這樣上山，的確有所不妥，不過這是族規使然，否則的話麻煩不少。”</br> 沈髻忽然又說了句：“羅十六，你信不過我們嗎？師尊去取尸丹，也是冒著生命危險。我們不會害你，也沒必要害你。”</br> 我正要說話。</br> 忽然院外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老婦人聲音。</br> “羅十六尚且還是活人，就讓他穿死人衣服跟你們上山，那是不是還得嫁了那鞋拔子臉的髻娘？”</br> “你們想要老主子羽化，我就不相信了，還能用規矩說不讓十六登山？”</br>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上山可以，幫忙可以，勞什子的髻娘娶夫，免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