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我們之前還去確定了，柳志他們都在院子里頭辦白席，周圍我也很小心，沒看見過別的人……</br> 難道說，還是有我和劉文三沒注意到的人，跑去給柳志報信了？！</br> “文三叔，趕緊上來跑！”</br> 我慌里慌張地給劉文三伸手。</br> 劉文三跳上了墳坑，卻絲毫沒有跑的跡象。</br> 我急得直跺腳：“文三叔趕緊走啊！柳志他們都來了！咱們兩個可打不過他們一群人，得被活活打死在這里！”</br> 劉文三卻瞇著眼睛說了句：“他可不敢動手打我，也不敢動手打你，這村里頭的人也沒瘋。”“等他上來，你文三叔有話要問他。”</br> 不得不說，劉文三這鎮定的模樣，我只有一個字。</br> 服！</br> 挖了人家的墳頭，還不走，說別人不敢動手的，恐怕也就劉文三獨一人了。</br> 他不走，我也就不能跑。</br> 沒兩分鐘，柳志他們就領著人沖上來了！</br> 烏泱泱的，后面起碼得跟著上百個村民！</br> 倒是那些敲鑼打鼓扭秧歌的人沒了蹤影。</br> 大概率是白事兒辦完了，他們領了錢，各回各家，跟著柳志的，只有看熱鬧的村民。</br> “劉文三！操你祖奶奶啊！斷子絕孫挖我舅舅的墳！”柳志眼珠子都紅了，就要沖上來和劉文三拼命！</br> 他身邊跟著的李阿妹，和那個婦女也是又哭又鬧，說劉文三不是個東西，順道罵我，說羅十六也是個喪良心的陰生子！早就聽說過我是小柳村從死人肚子刨出來的鬼祟，果然和劉文三待在一起，兩個人干的都不是人事！</br> 甚至他們連有爹生沒娘教的話都罵出來了。</br> 我嗡得一下，腦子也熱了，紅著眼睛對罵道：“你們說啥呢！再多說一句！今天我也跟你們拼了！總要撂下兩個在這！”</br> 幾個村民攔住了柳志，好言相勸。</br> 劉文三也按住了我的胳膊，低聲告訴我，沒必要和柳志較真。</br> 我稍微清醒了點兒，可還是氣得不行。</br> 的確，我是死人肚子里刨出來的沒錯。</br> 我是陰生子也沒錯！</br> 可他們卻不能罵有爹生沒娘教！</br> 我媽難產而死，還成了母煞，這二十多年都是游魂野鬼，我爸也死得可憐冤枉。</br> 他們這樣罵，我真的能去拼命！</br> 當然，這也和奶奶從小對我的教育方式有關，不讓我和人吵鬧，就怕發生像是殺豬匠一家那樣的慘事！</br> 我心里頭也害怕，所以除了五歲那年，這輩子都沒和人紅過眼！</br> 李阿妹那句話，卻觸到了我的逆鱗，死死地瞪著柳志他們，氣得胸口上下起伏。</br> 好歹，村民們也攔住了柳志，李阿妹，還有那婦女一家三口人。</br> 村民們的神色也不太自然，有幾分畏懼的目光看我和劉文三。</br> 老王爺顫巍巍地走了出來，嗓門還是大得驚人。</br> “我說文三喲，咋個能掘老柳的墳啊！”</br> “他才剛入土，這死地不安寧啊！”</br> 老王爺的嗓門實在是太大了，驚得后面山上都是鳥飛樹晃！</br> 劉文三神色絲毫沒有變化，道：“老王爺，你就別多問了。我要問柳志。”</br> 緊跟著，劉文三的目光就投向了柳志，冷冰冰地說了句：“柳志，老柳的尸體不在棺材里頭，你們還有幾個親戚來了柳河村？誰靠近過棺材！可能動過尸體？”</br> “你必須和我如實交代！今天是回魂夜，你整的已經是老鬼戀陽，還來埋判官帽下面，是不讓老柳好好下去！現在他尸體也不見了，到時候你們柳家是要絕戶的！”</br> “不要和我狡辯什么！在我劉文三面前，什么神神道道的道理都行不通！”“老柳怎么死的，我雖然不知道，但你們這些小輩，心里頭一清二楚！”劉文三字句鏗鏘，絲毫沒有半分慌亂，言辭之中更是字字珠璣！</br> 柳志臉色忽然一白，他死死地瞪著劉文三，嗓子都啞了。</br> “劉文三，我真的是長見識了，不虧是河里面撈尸體，挾尸要價的！真的能顛倒黑白！”</br> “你和這有爹生沒娘教的東西挖我舅舅的墳！不知道把他的尸體弄到什么地方去了！現在反倒是來質問我了？我好端端地費勁心力給我舅舅辦喪事！就讓你們這樣來毀壞！這樣來羞辱？！”</br> “我舅舅就是被你們被害死的！你竟然還說我們柳家的人害他！”“你簡直是瘋了！”柳志抬手指著劉文三的臉，又卯足了勁兒往前沖。</br> 那幾個村民也慌了神，死死地攔住柳志。</br> 老王爺更是顫巍巍地說道：“文三啊，話不能亂說啊！柳志孝順啊！這老柳沒個一兒半女的……”</br> 劉文三卻冷笑了一聲，說道：“老王爺，我劉文三在村里頭年份也不短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孝不孝順，你們是不知道的。”“松開他，我看他和我拼命不？”這一下，那些個村民都面面相覷。</br> “松開！”劉文三忽然厲喝了一聲！</br> 那幾個村民被嚇得一哆嗦，一下子也就松開柳志了。</br> 這柳志卻反倒是沒有往前沖了，滿臉兇相地看著劉文三。</br> 劉文三冷冰冰地說了句：“你回不回答我的問題不重要，可我要告訴你，今晚送不走老柳，那沒有幾條命，他是下不去的。”</br> “老鬼執念更重，誰害得他，誰想害他，這些一個個都跑不掉！”</br> 柳志指著劉文三的臉，渾身發抖。</br> 也就在這時，那李阿妹忽然沖到前頭，啪地一耳光就扇在了劉文三的臉上！</br> 啪的一下，聲音又脆又響。</br> 劉文三梁上頓時就出現了一個紅彤彤的巴掌印。</br> “你胡說八道！顛倒黑白！”李阿妹指著劉文三的鼻子叫罵。</br> “賠錢！你偷我舅舅的尸體！這件事情不再賠個三四十萬，我們就跟你沒完！”</br> “對！賠錢！必須要賠四十萬！”那婦女也叫囂起來。</br> 劉文三瞇了一下眼睛，忽然，他反手一抽！</br> 端的是一聲脆響！</br> 我感覺這整座山頭都能聽到了。</br> 李阿妹連半個聲響都沒吭出來，一個趔趄，硬生生地就栽進去了棺材里頭。</br> 柳志臉色當時就變了，急得眼睛都紅了。</br> 劉文三冷冰冰地說了句：“四十萬？開始給你們三十萬，是老柳跟我那么多年的情分，現在你們還訛上我了？我劉文三在陽江淌了半輩子，還沒人敢扇我一下，你們記住我說的話，送不走老柳，那就自己好自為之！”顯然，劉文三是徹底動了怒，他語氣中那一股子死寂，就像是跟死人說話似的。</br> 雖然他動手打了女人，但我罕見地沒覺得同情，反倒是覺得解氣！</br> “走了十六，回去拆皮整手套，這有人自己想找死，我們也管不到，老柳要真的鬧得滿村不安寧，大不了我們搬家走人。文三叔就沒什么對不起他的了！”</br> 說完，劉文三就往村路下頭走去。</br> 我也趕緊去摘了樹上掛著的大灰老鼠，緊跟其后。</br> 果然，劉文三的話說得沒錯。</br> 這柳志也就是裝裝樣子，根本沒敢沖上來。</br> 那些村民一個比一個傻眼，明顯，沒有幾個說那種怨恨地去看劉文三的，反倒是疑惑地去看著柳志。</br> 劉文三在柳河村呆了多少年了，給村里面做了多少好事兒？</br> 這些村民，這點兒是非還是明的。</br> 甚至還有一部分人，也沒管柳志了，就跟著我們往村里走。</br> 等到進了村路上，后頭那座山都看不見的時候，才有人上來問。</br> “那啥文三，老柳真的是被他們柳家小輩給謀財害命的？”</br> “看著不像啊，柳志很孝順的……”</br> “也不能那么說，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這件事兒咱們定不了論，總得把老柳的尸體找出來對吧？文三叔，你不能見著村子遭難啊！”</br> 那幾個村民你一言我一句我，劉文三抱著袖子往前走，也不搭話。</br> 我們回到了院子里頭，劉文三才回過頭說了句，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今天他已經抱著可能把命丟了的覺悟去挖老柳的墳了，就準備鎮了尸，再悄悄地去葬了，啥事兒都沒有。</br> 可老柳的尸體不在，那就不知道有什么人在暗中搞鬼，他能撈尸，能斗鬼，卻不想和揣著鬼心思的人鬧。</br> 說完，劉文三也不管那些跟上來的村民，直接反手關了院門！</br> 我心里頭突突狂跳，不自然地看向劉文三，說了句：“文三叔，咱們真的不管了嗎？”</br> “萬一……”</br> “咱們已經去管了，可尸體沒了，柳志不配合就管不到。”劉文三搖了搖頭。</br> “再者說，柳志他們的麻煩，可不止這一件事兒了。”劉文三沉默了一下，說道：“我不敢管。”</br> 我心里頭咯噔一下。</br> 還有劉文三不敢管的事？</br> 柳志他們還能有什么麻煩？也沒有出一個征兆什么的啊？</br> “行了十六，今晚上也折騰半宿了，盡人事聽天命。趕緊去睡覺，晚上可能不安生，千萬別起床，發生啥事兒都給我好好呆在房間里頭！”劉文三又叮囑了我一句，推著讓我進房間。</br> “這大灰老鼠的皮，文三叔就幫你剝了，明天你再做手套。”</br> 說著，劉文三也從我手里頭把那老鼠拿了過去。</br> 我進了屋，心里頭也一直突突地不安生。</br> 劉文三不最后那樣說還不要緊，他這么一說，我就覺得，今晚上指定得出大事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