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房門,外面的天色略有陰沉,已近暮時。</br> 院內起碼有十余人,為首的正是茍家家主茍三塘!</br> 他正滿臉笑容地和馮軍馮保說話。</br> “茍家主!”我深吸了一口氣,和茍三塘打了聲招呼,隨后掃視了一眼院內的其他人。</br> 那十余人都是撈尸人,上身統一穿著青麻小褂,下身是纏著褲腳的麻布褲子,肩頭繞著繩子,腰間還有卜刀,胸前掛著蠱玉。</br> 并且這并不是全部的人手,院外還能看到車輛,以及不少等著的撈尸人。</br> 蔣石也帶著人,在院外站著,和茍家其余來人交流。</br> 茍三塘走至我近前,跟我握了握手,贊嘆不已地說道“羅先生,好久不見,這段時日,關于您的一些傳聞,令老朽著實嘆服!”</br> 大半年時間過去,茍三塘卻越發顯得精神矍鑠。</br> 或許是因為有哀公“善尸坐堂”,讓茍家的家運更好,福緣也更多了?</br> 我沒有接他的一番贊嘆之詞,而是謙卑地說道:“茍家主行動迅疾,也令羅某人驚訝。”</br> 茍三塘眼中略有復雜,他說道:“羅先生派人傳遞來的消息,于我茍家太過重要,自然要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不瞞羅先生說,我還想安排人盡快下水。”</br> 我沉凝了一下,說道:“文三叔還沒到,水下的水尸鬼眾多,我們先商議一二,恐怕還是得等文三叔趕到。”</br> “茍家主請。”馮軍眼力勁兒很足,立刻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茍三塘去堂屋坐下。</br> 茍三塘卻沒動,他忽然說道:“羅先生,您的意思,是劉文三拿著哀公像,想要他做領頭人?不過這件事情,是茍家自己的事兒,茍懸曾是家族中的重要人物,他已經死在水下多年,我們的確很難等下去。</br> 商議的確要商議,水尸鬼多,那也只是一些水尸鬼,茍家的撈尸人也不少,我們直接去水邊商議,如何?”</br> 我眉頭緊皺起來。</br> 除卻了茍三塘面色很謙恭,好商量的態度,隨和的語氣,其余人卻完全不是這樣。</br> 隱約間,那些撈尸人眼中都透著渴求之色,還有幾分倨傲和冷意。</br> 渴求是關于對茍懸的尸體,倨傲和冷意則是對我?</br> 如果我不答應的話,恐怕他們會強行行動。</br> 也就在這時,馮保忽然湊近我的耳邊,小聲說了兩句話。</br> 他這話,卻讓我心頭一震。</br> 很快馮保說完,我對他微微點頭,再看向茍三塘便開口道:“行,茍家主,去紅河邊再商議,不過關于下水,要聽我安排的時間。”</br> 茍三塘滿意地笑了笑,其余撈尸人明顯也是對我的回答很滿意,他們立刻率先往外走去。</br> 我們一行人從院子里出去之后,馮保和馮軍到了蔣石身邊,和他溝通。</br> 很快蔣石安排的人在前頭開車帶路。</br> 城邊的鎮口,一眼就可以看到紅河,其實任何地方都可以下水,都能到河中心。</br> 可蔣石安排的人,還是將我們帶到了舊碼頭。</br> 我和茍三塘下車時,其余的撈尸人已經從車上下來了,我這時才注意到,他們的車頂上,都頂著至少兩艘細長的獨木船。</br> 這船類似于劉文三在柳葦蕩使用的船只,不過要小很多,對比茍家在懸河邊上用的撈尸船也要小不少。</br>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撈尸人用別人的船,始終是沒那么得心應手,茍家花費了不少代價,包了一個航班過來的。”茍三塘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就沒什么笑容了,而是一直看著紅河,他眼神透著幾分凝重。</br> 我捋了捋思緒,示意讓茍三塘將所有撈尸人都叫過來,我要簡單說一下事情。</br> 語罷的同時,我直接走上了碼頭。</br> 很快,在茍三塘的命令下,眾多撈尸人都圍在了一起。</br> 至于蔣石,馮保馮軍這幾人,都被攔到了很遠以外的地方。</br> 也就在這時,忽然從我身后傳來輕微的落地聲響。</br> 茍三塘本來在我身邊,他面色一變,驚疑地看向我身后。</br> 下方的撈尸人也同時變了臉色,警惕無比地看向我后方。</br> “沒叫我一聲。”沈髻清冷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不滿。</br> 我略有尷尬,剛才的確走得急,我也沒叫上沈髻。</br> 茍三塘片刻的驚疑之后,接著就是眼前一亮,凝神注目地看著沈髻,開口說道:“這位也是撈尸人?羅先生,倒沒聽你提過,有位身手這么好的朋友。”</br> 茍三塘的視線停留在沈髻脖子上掛著的蠱玉,我之前也沒多注意,沈髻竟然將蠱玉掛在了脖子上?</br> 她昨天并沒這么做。</br> “她是陰陽先生。這蠱玉是我的。”我一句話,直接打消了茍三塘的想法。</br> 沈髻掃了一眼紅河,平靜地說道:“昨天它們不是偷襲我么?今天這塊玉掛在脖子上,再想要偷襲之后逃掉,就沒多大可能了。”</br> 明顯,這也就是沈髻對我的回答了。</br> 茍三塘略有尷尬,下方很多撈尸人的眼中流露出幾分失望的神情。</br> 我倒是沒管這些,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音之后,就開始和茍三塘說水下的事情,我特別提高了聲音,確保所有人都能聽到。</br> 關于下水,發現撈尸人的尸體,以及蔣盤女兒,甚至于我將蔣石和我所說,多年前撈尸人在盤江流域被殺的這些事情,清晰明了地敘述了一遍。</br> 最后我才說昨天沈髻被水尸鬼襲擊的事兒。</br> 頓了頓,我也將劉文三收服了一只水尸鬼,并且打算試試能不能再收掉這一群的事兒也講了。</br> 我語罷的時候,場下的那些撈尸人,眼中都升騰起殺意,恨不得立刻就能下水。</br> 茍三塘點了點頭,瞇著眼睛說道:“滅水尸鬼重要,撈尸這件事情,羅先生你放心,我會讓他們辦了,當年紅河這邊的撈尸人總是一個人下水,水尸鬼多了,的確招架不住,我們這里上百人,幾乎是茍家全部精銳,紅河中的水尸鬼至多不過上百,它們也做不了什么,通常十余只水尸鬼,才能偷襲死一個撈尸人。”</br> “至于羅先生所說,讓劉文三收水尸鬼?我覺得這件事情可以免談了。”茍三塘搖了搖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