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沒多問，他也沒多說，但這件事情是我從何采兒口中聽到的。</br>　　也是劉文三不敬河神，不守撈尸人規(guī)矩的原因。</br>　　再聯(lián)想到剛才那個漩渦，我心緒就更難平定了……</br>　　往往漩渦之下會有暗流，陽江以前淘過沙，指不定有什么深坑。</br>　　很多人溺死的原因也就是這個，下江去游泳，被深坑漩渦的暗流卷了進去。</br>　　這種尸體，肯定是撈不上來。</br>　　恐怕就連劉文三的水性，都不敢去暗流里頭！</br>　　難道陳瞎子擔心的，就是這個？</br>　　隨著夜色越來越深，一輪彎月掛上了夜空，凄冷的月光照耀著江面，波光粼粼。</br>　　最后幾艘漁船頹廢靠岸，漁民們離開之后，整個江堤碼頭就安靜了下來。</br>　　大型的船只，給我一種猙獰的陰影感，總像是那些甲板上，可能有什么人似的。</br>　　而且視野很不開闊。</br>　　我就帶著顧若琳去了江堤的邊緣，反倒是這里能看到的更多一些。</br>　　顧若琳忽然驚呼了一聲，用力攥住了我的胳膊，然后指著一處堆積在一起的水草，水葫蘆！</br>　　那里還有很多垃圾，瓶瓶罐罐的。</br>　　隱約在其中能看到一具女尸，年紀已經(jīng)不小了，起碼有五十多歲，仰面朝上！</br>　　整張臉因為泡水，已經(jīng)開始腫大，顯得很可怖。</br>　　我卻松了口氣，說道：“沒事，這尸體都開始腐爛了，鬧不了鬼祟。”“女尸鬧祟之前背朝下，男尸面朝上，正常溺死，就是女尸面朝上，男尸面朝下。”“只有鬧祟之后，才會全部正面朝上，鬧祟之后不會再腐爛，死的時候什么樣子，就一直什么樣子。”</br>　　“這尸體也不知道從哪兒沖下來的，等走的時候報個警就好，會有撈尸船來撈。”我解釋完了，顧若琳才沒那么害怕。</br>　　之后我也沒帶著她去更多的地方了。</br>　　雖然我很想上江堤去看看，但畢竟確定不了有多少危險，還是穩(wěn)妥為上！</br>　　時間過得很緩慢，一直杵在這里腳都快酸了，吱呀吱呀的聲音總算進入了耳中。</br>　　回過頭，陳瞎子的三輪車總算到了路邊！</br>　　陳瞎子下車，走到了我和顧若琳的面前。</br>　　他眉頭緊皺，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顧若琳。</br>　　我正想解釋，陳瞎子卻指了指三輪車，說道：“十六帶你來了，我也不能趕你走，站在三輪車旁邊哪兒都不要去，今晚上陽江不安生，岸邊的陰路也不安生，萬一你撞到什么東西，我顧不上救你。”</br>　　顧若琳回應了一個恬淡的笑容：“陳先生你放心，我只是跟十六哥來看看，不會給你們?nèi)锹闊！?lt;/br>　　她轉(zhuǎn)身就走到三輪車旁邊，對于狼獒，她卻沒多問，也沒表現(xiàn)出來多懼怕。</br>　　我也松了口氣，沖著陳瞎子笑了笑。</br>　　陳瞎子卻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我這才發(fā)現(xiàn)，陳瞎子的腰間，纏繞著一把很粗的繩子！</br>　　多余的則是掛在了身后！這繩索起碼有好幾十米長了！</br>　　并且，他身后還背著一個木箱！這箱子就很熟悉了！不就是裝著我接陰家當箱子么？</br>　　“十六，今天陳叔也想讓你拼一把，這箱家伙事，對于你來說很重要，下一次不要再放到別的地方，尤其是你不熟悉的，離了它，你就廢了一半。”</br>　　“如果不是我去顧家老宅給你拿回來，恐怕已經(jīng)被他們趕走顧開陽的時候，丟進了垃圾堆。”陳瞎子解下來木箱，遞給了我。</br>　　我心頭狂跳，頓時也是心有余悸……</br>　　陳瞎子不說這個，我還真的就忘得死死的！</br>　　“陳叔，太感謝了！”我感激無比地道了個謝，將木箱打開，里面東西一樣沒少。</br>　　陳瞎子又看了我?guī)酌腌姡耪f道：“謝就先不要謝了，陳叔讓你來，是拼命的，快下雨了，走吧。”語罷，陳瞎子就往前走去。</br>　　我也趕緊跟上去！</br>　　他走向的方向，就是橫斷整條陽江的江堤大壩！</br>　　江堤碼頭只是旁邊能停船卸貨的碼頭，江堤大壩才是真正攔河大壩！</br>　　其上寬闊無比，也是陽江的一條大橋，能夠通往對岸，不過只允許人步行，在入口和出口處，都有石墩，半米一個，完全杜絕了任何車輛上來的可能。</br>　　這大壩也很高，如果陽江不蓄水的情況下，起碼距離水位有二十多米。</br>　　這段時間陽江沒放過水，五六米的位置就能接觸到水面了。</br>　　很快，我們就上了大壩。</br>　　腳下傳來一陣厚重的感覺，堅固無比。</br>　　陳瞎子卻順著大壩的邊緣走，那里為了怕人掉下去，修建了欄桿。</br>　　“陳叔，該不是你要下水吧？”我心頭突突一跳，下意識就問了一句。</br>　　陳瞎子卻一直不回答我的話，一直走到了大壩的正中央！</br>　　江中水汽升騰，一股股的江風吹過，令我心里頭有幾分發(fā)憷。</br>　　站在欄桿旁邊往下看，我更是頭皮發(fā)麻。</br>　　江面雖然平靜，但是能看到不少浮尸，在江面胡亂地漂著。</br>　　它們的速度很慢，也毫無規(guī)律。</br>　　通透的月光下，也能看到當時我在顧家外面看見的那一幕，死倒在江下橫行……</br>　　陳瞎子解下來了背上掛著的繩子，然后一圈又一圈地綁在了欄桿上頭。</br>　　他半跪在地上，側(cè)臉卻給我一種灰敗的感覺。</br>　　又讓我心頭一凜。</br>　　“陳叔……你別這么不說話……怪讓人心里頭拿不準的。”</br>　　陳瞎子停頓了一下，才沙啞地開口：“劉文三下不了水，自然我下，雖然我是開陰路的瞎子，但是命硬，下一次水，應該沒事。”</br>　　“況且我要撈我女兒上來，之前我撈不了，是因為那片水域，我下不去，不敢下，只有劉文三有那個本事。”</br>　　“那里離岸太遠了，還死了很多人，我下去肯定上不來。”</br>　　“這里就靠著江堤，我可以上繩子。”</br>　　“前幾天尸油驚了江煞，整個陽江死倒橫走浮尸亂漂，甚至有一些江底的沉尸都上了水面，我那天晚上回家了之后，又著實放心不下，到那邊去看了看，等了一晚上，我女兒都沒出來一下。”</br>　　“她在那里浮了很多年了，不可能被人撈了！沒有變故也不可能挪動方向。據(jù)我觀察，她也因為暗流涌動，飄出了溺死地！”</br>　　“三天前，我就來了大壩這里守著。兩天前，我看見了她！她越來越朝著江堤靠近，而靠近這里的尸，都會被壓入江堤之下！”</br>　　“所以我馬上來找你，必須要在她飄到江堤的時候，將她撈出來！否則的話，就再無機會！”</br>　　我更是心頭狂跳，勸說的話卻說不出來了……</br>　　“陳叔，我會好好看著繩子的，你要小心……”最后，我也只能說出來這一句話了。</br>　　陳瞎子卻笑了笑，他又點了一根卷葉子煙，吸了兩口。</br>　　“我下江，也算是井水犯了河水，我肯定不想死在江里，可若是老天爺真的要收了我這條火命，回頭十六，你幫陳叔一個忙。”</br>　　陳瞎子的聲音明顯沙啞了很多，給我一個感覺，怎么就像是在說遺言呢？</br>　　我趕緊搖搖頭：“陳叔，你可別這樣說，井水偶爾犯一次河水又怎么了？放心，肯定沒事！”</br>　　陳瞎子瞇著眼睛，望著江面，神色卻鎮(zhèn)定沉寂了不少。</br>　　“要我真的上不來，和我女兒死在一起，我也算心滿意足了。”</br>　　“雖然你是陰生子，也沒能勘陽關，但你命之重，不亞于我這個老瞎子。”</br>　　“我希望你能把狼獒帶著，以后你走南闖北，接陰生，會安全很多。也當陳叔沒有完成答應你的事情，對你的補償。”</br>　　我卻笑不出來了……</br>　　陳瞎子真的是在說遺言了……對于這狼獒，甚至還有些托孤的意味在里面。</br>　　下一刻，陳瞎子忽然又從兜里面摸出來了一瓶酒，兩個杯子。</br>　　他將杯子放在地上，將酒倒入其中！</br>　　緊跟著，他又忽然用匕首劃破了指頭，滴答滴答的血，浸透進入了酒水內(nèi)！</br>　　很快，這就成了兩杯血酒！</br>　　陳瞎子望向江面，聲音忽然有幾分凄冷尖銳，喝道：“老瞎子本走夜路！今日卻闖江堤！”</br>　　“以血酒做貢！骨香為祭！”</br>　　“望河神同情，讓瞎子下水！孤女上岸！”</br>　　下一瞬，陳瞎子袖子里頭滑出來幾根白色的香，他沾血的指頭，在香上狠狠一抹！</br>　　頓時白香添紅，再點燃香頭，竟飄上來兩柱長香，繚繞在江堤不散！</br>　　下一刻，那三根香竟然快滅了，只剩下一點點火星……</br>　　陳瞎子的身體卻微微顫抖，他眼神中卻多出了兩分狠厲。</br>　　“我持禮而來，焚香通路，倒酒說情！若你不吃我的香，我依舊會下江！若你不讓我女兒上岸，即便我死在這江堤之下，也要讓你陽江地覆天翻！終日不得安寧！”</br>　　陳瞎子這一嗓子更是凄厲無比，聲音幾乎穿破了云霄！</br>　　詭異的是，那三支本快熄滅的香！忽然一下子就呼哧燃燒起來！</br>　　濃煙滾滾，飄散在江面之上！</br>　　轉(zhuǎn)瞬之間，三支香竟然燒到了根部。</br>　　而且，莫名其妙的，江上刮起了風！</br>　　兩個酒杯卻倒了……酒水撒了一地……</br>　　陳瞎子忽然笑了，他回頭看了我一眼，聲音凝重之極：“十六！等我送女兒上來，替她接陰！”</br>　　下一刻，他就朝著江堤之下一躍而去！</br>　　與此同時，江堤碼頭那邊，忽然傳來一個尖銳的大喊聲：“羅十六！攔住他！不要讓他下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