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只手用力地拉緊了欄桿，伸手去拉已經繃直在欄桿底部的繩子。</br> 可讓我一只手去拉，根本就是紋絲不動！</br> 雖然繩子那頭只是陳瞎子和一具女尸，但釣過魚的就清楚，便是十來斤的一尾鯉魚，在水中掙扎的力量，都不亞于一個成年人！</br> 更何況繩子下面是個活人？</br> 我趕緊翻身回到欄桿后面，拽住繩子拼命開始拉了起來！</br> 顧若琳也馬上到我身邊來幫忙。</br> 我額頭上青筋鼓起，剛好的右臂在這種蠻力之下，又開始鉆心地疼痛。</br> 雨水越來越大了，婆娑落下，開始模糊了我的視線。</br> “十六哥，怎么辦！我們拉不動啊！”顧若琳的聲音帶上了哭腔。</br> 倒不是說她軟弱，這完全是恐懼而又驚慌。</br> 我們眼睜睜看著陳瞎子被漩渦水流卷得越來越深，眼看他的頭都快沒入進去了。</br> 何采兒不見了……</br> 我發現那會兒，已經過了兩三分鐘。</br> 雖然我和顧若琳拼盡了全力都拉不動繩子，但是我的心里，對何采兒的看法已經涼了半截。</br> 就算真的救不了，又何必走得那么快呢？</br> 又去看江面掙扎的陳瞎子。</br> 我眼眶通紅，那種無力的感覺在胸腔中爆炸！</br> 我懊悔啊，恨我為什么沒攔住陳瞎子。</br> 明明劉文三和我說了，陽江危險！</br> 甚至他都不敢下陽江了，我都還要跟著陳瞎子一起來！</br> 我直接拽住他，死都不讓他來，不就行了么？</br> 更令我懊悔的，是剛才何采兒在碼頭喊的時候，我不應該去看她，而是第一時間拉住陳瞎子，那也是救他的機會……</br> 但凡我做了任何一樣，都不至于現在要眼睜睜看著他死！</br> 刺目的燈光，忽然在余光之中亂射。</br> 顧若琳忽然驚喜地喊道：“有人來了！有人來幫忙了！十六哥！陳先生有救了！”</br> 我心頭一震，抬起頭來，亂射的手電筒燈光下，我看到的是一大群人，大部分都是漁民裝扮，走在最前頭的，赫然是何采兒。</br> 這會兒何采兒也沒打傘了，頭發濕漉漉的顯得格外狼狽。</br> 我心臟猛地狂跳，幾乎都到了嗓子眼！</br> 我還以為何采兒直接不通人情地走了！可沒想到，她是去找人幫忙了啊！</br> “快！快來拉！”我大吼了一聲。</br> 那些漁民走至我跟前，顧若琳被擠開了，我就在當頭，卯足了勁兒，拼命去拉拽。</br> 十來個漁民，這力氣都能把一艘船給拽起來了！</br> 果然，繩子逐漸開始往上了！</br> 我心頭更是大喜，喊道：“再用力！用力一些！馬上陳叔就上來了！”</br> 一分鐘后，繩子被拉拽上來。</br> 可出現在我視線中的，居然是一具女尸！</br> 繩子竟然是綁在陳瞎子女兒的尸體上！</br> 她腹部滾圓，分明是孕滿十月的象征。</br> 近距離看她的臉，長長的睫毛上全是江水，她就如同睡著了一般，完全不像是個死人。</br> “陳……陳叔……”我顫巍巍地喊了一聲，忽然覺得眼眶里面很熱。</br> 雨水應該是冰涼的，眼眶的熱很快就蔓延到了滿臉。</br> 我腦袋都嗡嗡作響。</br> 陳瞎子竟然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把繩子給解了！讓他女兒上岸！</br> 他太瘋狂！</br> 瘋狂到我無法想象，毫無預料，也不能接受！</br> 本來漁民也被嚇壞了。</br> 大家是來救人的，結果拽上來一具浮尸，誰不怕啊！？</br> 還是何采兒焦急地喊他們拉住，才避免了陳瞎子的女兒掉進江里。</br> 很快，她就被放在了岸上。</br> 我的臉上全被雨水和淚水混合，有的進了嘴角，那股子咸味還帶著苦澀。</br> 怔怔地看著尸體，我怎么覺得，她也哭了呢？</br> 是雨水太大，形成了淚痕罷？</br> 漁民們面面相覷，也嘆息不已。</br> 顧若琳在旁邊緊緊地拉著我的手，也在發抖，她也在低聲啜泣。</br> 何采兒搖了搖頭，聲音有幾分低沉沙啞：“陳瞎子，太固執，太倔強了，可他不這樣的話，他們兩個都上不來，繩子，已經差一點兒斷了。”</br> “錯就錯在，他不該這兩天的時候來，也錯在他不該說，讓瞎子下江，孤女上岸！”</br> “或許陳瞎子本來是能帶女兒上來的，他命硬得火燒一樣，真要帶一具尸體，河神也不敢克死了他！”</br> “可他那句話，就已經給了這河神留下他的機會！孤女上了岸，瞎子，就要沉在江堤下了。”</br> 我剛才的確看見了，三指粗的麻繩都幾乎快崩斷。</br> 此刻，我的腦子還是在嗡嗡作響。</br> 何采兒的話語說得很清晰，其他人也說，要不現在先離開江堤，總覺得女尸上來之后陰森森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帶出去，萬一鬧鬼祟呢？</br> 我沒有管他們，而是掙脫開了顧若琳的手，快步地走到了欄桿邊。</br> 這一切都發生地很迅速，距離陳瞎子女兒的尸體上岸，以及何采兒那番話，也不過一分多鐘。</br> 我死死地盯著漩渦，隱約間連陰影都看不見了。</br> 我心中一狠，還是翻過了欄桿。</br> “羅十六！你瘋了么！”</br> 耳邊，何采兒的話音在炸響！</br> 顧若琳也是驚慌尖叫，喊我不要跳，真的救不了了！</br> 我沒有回頭，只是聲音嘶啞地大吼了一聲。</br> “沒有救不了的！”</br> “就看著陽江的河神，敢不敢收了我羅十六的命！”</br> “陳叔是火命，他都要有借口才敢收！我要看看，我這大陰之命！他收不收得動！”</br> 我猛地朝著漩渦之中跳去！</br> 同時我也采用了雙臂前屈，跳水的動作！</br> 雨水仿佛成了彈珠似的，啪嗒啪嗒打在頭臉之上生疼。</br> 耳邊只剩下大喊聲，以及哭聲，甚至還有兩聲凄厲的狗吠。</br> 噗通！</br> 我沖入了江水漩渦之中！</br> 剛才跳下的時候，我就憋足了一大口氣，沒入漩渦后，我就用力朝著下面游去。</br> 上方打下來了很多手電筒光，這光線雖然不能穿透太遠，但是勉強讓我能看清楚周圍的一切。</br> 在江水里，反倒是周圍都安靜了。</br> 漩渦的拉扯力道很大，緩慢地向下，如果順著被拉下去，感覺不到什么，一旦想要游出去，那兩股想反作用的力，幾乎會將人撕碎。</br> 我拼命地左右尋找！</br> 大概在我下方幾米的位置，就看到了陳瞎子！</br> 這會兒他都失去意識了，在江水漩渦之中被拉扯著下沉。</br> 好在還不是直接下沉，而是打著旋兒慢慢地被拉扯走。</br> 再往下就是一片黑暗，我根本也看不見什么。</br> 很快，我就游到了陳瞎子身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接著我開始拼命往上游！</br> 這一游，我就感覺到那水仿佛是一雙巨大的手掌，狠狠地將我拍了一下似的。</br> 接著，又是一個陰影，朝著我胸口撞來！</br> 那口氣被這么一撞，直接就給撞沒了……</br> 那一張慘白浮腫的女人死尸臉貼近我的臉，那股頭皮發麻的感覺，令我渾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了！</br> 我被嚇得直接嗆了好幾口水，水都因為太接近她，像是帶著濃烈的尸臭。</br> 惡心加恐懼的疊加，漩渦的力道都仿佛大了很多。</br> 我死死地抓住陳瞎子不松手，一把摁住了那女尸的肩膀，借力往下一壓！</br> 那股借力，反倒是也讓我往上沖了幾米！</br> 頭一下子就沖出了水面。</br>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心中大喜！</br> 這會兒我也明白過來，這漩渦的確可怕！但是沒可怕到我猜測的那種程度，陳瞎子上不來，肯定和他抱著他女兒有關！</br> 那畢竟是一具在陽江呆了好多年的浮尸！</br> 我只是帶著陳瞎子，反倒是輕松很多。</br> 可偏偏就在這時，水面上又有一具浮尸靠近了……</br> 而這具浮尸，卻令我頭皮炸起，心頭恐懼到窒息。</br> 那是一具男尸，頭朝下一半，另一半是側臉對著我的，他眼珠子瞪得奇大無比，臉上透著的是詭異的死人笑！</br> 并且，他飄得很快！</br> 砰的一下，就撞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我就感覺，他似乎勒住了我的喉嚨，讓我不能呼吸的同時，將我深深地朝著江堤下拽去！</br> 我心里頭已經被恐懼占滿！</br> 真的是河神想要，也敢要我的命？！</br> 連續兩次被尸體撞了，這一次都要拽我下去了！</br> 我這大陰之命，竟然不讓他掂量兩下的嗎？！</br> 被嗆水再加上鎖喉的窒息感，直接讓我腦袋一陣陣發暈。</br> 我死死地拽住陳瞎子，然后長大了嘴巴，嘶喊了一聲救命！</br> 當然，也只剩下一串泡泡咕嘟咕嘟地被吐了出去……</br> 我不是胡亂下來的。</br> 我也是在賭！</br> 賭的就是當初陳瞎子告訴我，遇到解決不了的危險，就喊救命！</br> 我心頭顫抖無比，腦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個念頭就是。</br> “媽！你可一定要護住兒子這條命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