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憂到書院的時候, 沒趕早也不算晚,踩著第一節(jié)還沒上課的時間走進學(xué)堂。
昨天的退婚傳言經(jīng)由她和李欽遠那么一折騰,再加上徐復(fù)的禁令,已經(jīng)沒人敢再提起了,就算心里有個小爪子不住撓著讓他們東想西想, 也沒人敢在學(xué)堂說什么。
至于在外面, 不用顧無憂說什么,他們那些人家的長輩就能一個個給他們好果子吃。
所以退婚這事就這么消停下來了。
走進平朔齋的時候,還是跟以前似的,很熱鬧, 一群人或站或坐說著話, 看到顧無憂進來倒是都非常有默契的靜默一瞬, 尤其是昨天兩個在放學(xué)后說道話的姑娘更是直接低下了頭, 不敢跟她對視。
顧無憂卻沒有搭理她們。
她今天心情很好, 還打算趁著沒上課再扎幾針, 早些把香囊做好呢。
剛坐下,本來坐在前排的顧瑜就過來了,坐在她前面, 不高興的沖她說道:“你這幾天都去哪了?每天那么早出門,還這么晚來學(xué)堂。”
“唔。”
這是她跟大將軍的秘密,除了二姐,誰都不知道,顧無憂也不打算跟顧瑜說,隨意扯了個話, “有事,怎么了?”
顧瑜仗著顧無憂坐在最后面,沒人看到她,有些無語的朝她翻了個白眼,她當然知道有事,她想知道的是什么事!不過她也沒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隱私,她跟顧無憂也還沒好到那種地步。
顧無憂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下,又從包包里拿出自己還沒完成的香囊,目光詫異的看著神色不大好的顧瑜,“出了什么事嗎?你看起來臉色不大好。”
“沒事。”
顧瑜咕噥一聲,見顧無憂還是看著她,抿了抿唇,還是說了出來,“阿意不知道怎么了,今天都沒來學(xué)堂,她以前很少這樣的,就算生病都會過來。”
蕭意啊......
顧無憂朝蕭意的位置看了一眼,還真是,空蕩蕩的。
她收回目光,寬慰似的說了句,“回頭放了學(xué),你去她家看看唄。”
她不大想說起這個人,寬慰一句之后就沒再開口了,顧瑜倒是也沒想從她口中聽到別的,點了點頭,“那我放學(xué)去看看吧。”
又嘆了口氣。
第一節(jié)課的先生就進來了,顧瑜沒再多說什么就回了座,顧無憂也放下了手里的香囊,認認真真的聽起了課。
教授書畫的先生是個溫潤如玉,外加好脾氣的人。
先生姓韓,名子謙,是韓家的次子,他父親在朝中任次輔,論資歷一點也不比京逾白的父親少,又是書香世家出身,雖然在官途上不比京家在朝中有勢力,但在許多學(xué)子心中,韓家的地位卻要遠遠高于京家。
顧無憂還聽說這位韓先生當年就是和她三哥,以及沈家那位狀元爺一起科考,最后中的榜眼。
最后卻跟三哥一樣,沒選仕途,反而進了鹿鳴書院,教授書畫。
不過她私下還聽過一個小道消息,這位韓先生很喜歡二姐,一直很想娶二姐為妻,當初也是為了二姐才進的書院......只是這個小道消息是不是屬實,還有待考量。
反正前世,顧無憂對這位韓先生并沒有什么印象就是了。
可要是真的。
她會覺得很開心。
二姐這樣好的人,就應(yīng)該嫁一個如意郎君,畢竟二姐的病現(xiàn)在看起來也沒事,或許......沒事呢。
“再過半個月,就要放假了。”韓子謙一身青衣,笑著把手里的冊子放在講案上,看底下一個個帶著高興和期盼的眼神,又抿唇笑道:“不過前面還有每年兩次的考核。”
“雖然院長對女學(xué)這邊沒什么要求,但你們也不能松懈啊。”
他嗓音溫和,底下卻是哀嚎一片,有膽子大的還同他打起商量,“韓先生,你去年定的題目也太難了,我都不知道該畫什么,今年能不能簡單些呀?”
韓子謙笑著應(yīng)道:“好啊。”
底下一聽這話,就噓聲一片:“哼,先生每年都這么說,也沒見你什么時候給我們寬松過。”
“那你們還不是每年都要這樣問上一遍?”韓子謙笑笑,又聽了幾聲哀嚎,便打開冊子同底下說道:“好了,收拾收拾,準備上課了。”
底下不是準備筆墨紙硯,就是準備調(diào)色的。
只有顧無憂托著下巴,在想考核的事,還有半個月就要考核,也不知道大將軍會考得怎么樣?她還是不相信大將軍是那種全部拿末等的人啊。
“樂平,怎么了?”韓子謙走過來,看著還在發(fā)呆的顧無憂,溫聲問道。
“啊?”
顧無憂后知后覺回過神,看了眼四周,又看了眼韓子謙,紅了臉,低聲回道:“我走神了。”她收起心思,也開始收拾起書桌了。
韓子謙笑了笑,也就沒再說什么,回到前面,講授起今天要畫的主題。
顧無憂今天一整天過得都挺充實的,上課的時候好好上課,得空的時候就繼續(xù)做香囊,偶爾想想大將軍。
她這陣子表現(xiàn)得挺好,課堂上還受了不少表揚,她聽著也挺開心的。
前世。
她沒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
她不喜歡和別人待在一個地方,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在瑯琊都沒上過學(xué),外祖母疼她,頂多只是請先生一對一輔導(dǎo)她。
不過那個時候她脾氣大,也沒怎么好好聽講過,自然也沒受過什么夸贊。
即便是有,大多也是虛與委蛇的話罷了。
快放學(xué)的時候。
顧無憂正打算收拾東西,去找二姐一起回家。
外頭突然就響起了一陣騷動,然后就是一個人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火急火燎的說道:“出事了,出事了,李欽遠打了周長柏,都打出血來了!我剛過來的時候,幾位先生都過去了,還說要把李欽遠趕出書院呢!”
“什么?”
“李欽遠打人了?”
“周長柏哪里得罪他了?李欽遠這人實在是太囂張了!竟然敢在書院出手打人!”
......
屋子里全是說道李欽遠的聲音。
顧無憂卻像是失聰了似的,她一個字都聽不到,只有一句話環(huán)繞在耳邊,“李欽遠打人了,先生們都過去了,他們還要把李欽遠趕出書院”。
大將軍——
大將軍出事了!
顧無憂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手里的東西也顧不上拿了,提著裙子就往外頭跑。
屋子里的人都被她這番動作嚇了一跳,門口站著的那人更是被嚇得一直往后退,生怕跟她撞上。
“她怎么了?”
有人剛提了這個頭,還沒人答呢,就看到顧無憂去而復(fù)返,直接抓著門口那人的胳膊,沉著小臉,啞著嗓音問道:“在哪?”
“什,什么?”那人呆住了,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我問你李欽遠人在哪?!”
“他,他就在那個,月,月門那......”被抓著的人磕磕巴巴的答道,怕顧無憂不知道還指了個方向,“就是平朔齋和不置齋的交界處。”
話剛說完,顧無憂就已經(jīng)跑遠了。
平朔齋的其余人等都呆呆看著顧無憂跑遠的蹤影,有人想嘀咕幾句,發(fā)現(xiàn)顧瑜還在,只能小聲道:“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
顧瑜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她不明白顧無憂是怎么了,就是覺得她好像對李欽遠有些過于關(guān)心了,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就皺了皺眉,本來是打算一放學(xué)就去找蕭意的,但現(xiàn)在這個情況......她抿了抿唇,還是放下東西,走了出去。
其他人見她也出去了,互相對視一眼,問道:“要不,我們也去看看?”說著說著,一群人也都跟著走了出去。
月門。
除了不置齋的學(xué)子之外,就連平時不怎么出來走動的那些昌榮齋的學(xué)子們也都在,一群人圍站在一側(cè),另一側(cè)便是書院里的先生了。
平時都不一定能湊齊的一群人,今天卻都在。
而被他們包圍著的便是李欽遠,以及一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
那人躺在地上,臉上身上全是血,本來白凈的衣裳也是一片血污模樣,要不是眼睛還睜著,胸口也還在起伏著,估計大家都要以為他死了。
“大夫呢?去找了沒?”領(lǐng)頭的先生年齡較大,是除了徐復(fù)之外,在鹿鳴書院最有聲望的人了,他姓王,單名一個致字。
現(xiàn)在這位王老先生正擰著眉,問身邊人。
“已經(jīng)去找了,估摸著快到了。”有人答道。
王老先生點點頭,看了眼還躺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的周長柏,皺眉道:“先去把人扶起來,這樣躺在地上像什么樣子?”有人授命前去,他便轉(zhuǎn)目看向李欽遠,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李欽遠沒說話。
他低著頭,看不清臉上是什么表情,握著一方巾子在擦拭手背上沾染的血跡。
王老先生也是個仙風道骨的人,平時在書院屬于不管閑事的那種人,今天要不是事情鬧得太大,徐復(fù)又不在書院,他也不會出山,但既然出來了,便勢必要把這件事問清楚弄明白。
旁邊學(xué)子議論紛紛。
他們平時駭于李欽遠的脾性,這次卻像是被惹火了,仗著先生們都在,義憤填膺的躲在人堆里說道:“這還用問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李欽遠打得長柏!”
“先生,李欽遠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這樣毆打同窗!”
“他要是不走,我們?nèi)巳俗晕# ?br/>
這聲音起初并不算多,到最后說得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響,傅顯和齊序著急辯白:“七郎不是這樣的人,這事肯定是有原因的。”
京逾白也走到王老先生面前,作揖道:“先生,七郎并不是這樣的人,請您明察。”
王老先生看了京逾白一眼,又把目光放到了李欽遠的身上,“你有什么話要說?”
李欽遠還沒開口,那邊就有人喊道:“還有什么好明察的?難道長柏身上的傷不是李欽遠動的手嗎?!”
傅顯氣急,抬手就想揪他的衣襟。
那人連忙往后一退,一臉倉惶的樣子,嚷得倒是更大聲了,“先生你看,你們都還在呢,他們就敢這么囂張!你們要是不在,我們怕是連句話都不敢說了!”
“每天和這樣的人待在一起,我們實在害怕!”
“你!”傅顯氣得不行,真想好好揍他一頓,但還沒動手就被李欽遠給抓住了胳膊,低沉的嗓音響在耳畔,“好了。”
“七郎!”傅顯轉(zhuǎn)頭看他,氣得紅了眼眶,身邊的齊序也急紅了臉。
李欽遠看了他們一眼,然后把目光對向剛才說話的一群人,那群人剛才嚷嚷的十分囂張,現(xiàn)在卻看都不敢看他,一個個蒼白著面孔往后退,生怕自己也落得跟周長柏一樣的下場。
見他們這樣。
李欽遠也只是嗤笑一聲,他沒有把他們放在眼里,自然也不會把他們說得放在心上,神色淡淡的收回目光,他松開抓著傅顯胳膊的那只手,最后把目光轉(zhuǎn)向王老先生。
迎著那樣一雙目光,他也只是說道:“我沒什么好說的。”
“七郎!”
傅顯三人一起叫他,這次就連京逾白的聲音也帶了一絲急切。
王老先生看著李欽遠,皺了眉,李家這個小子的名聲,他也耳聞過,書院里的幾位先生也對他頗有言辭,唯有徐復(fù)常言此子不是傳聞中的那般,是個可塑之才。
他跟徐復(fù)是忘年交。
徐復(fù)看中的人,不該是這樣的,王老先生眉頭未松,打算再給他一個機會,“你當真無話可說?無論有什么話,你都可以向我說,我必定會調(diào)查清楚。”
大夫已經(jīng)過來了。
抹著額頭的汗蹲在周長柏的身邊為他診治,李欽遠朝那邊看了一眼,周長柏也正好看著他這邊的方向,見他看過去,身子猛地一抖,然后連忙躲開他的目光。
李欽遠的眼中少見的閃過幾絲厭惡,嘴里卻還是平平說道:“沒有。”
“你——”
王老先生看著他,似乎有些失望,但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說道:“你可知道毆打同窗,按照書院里的條規(guī),會如何?”
“嗯。”
李欽遠淡淡應(yīng)了一聲,“把我趕出書院吧。”
反正他本來也不怎么喜歡這個地方,就是......他看了眼身后的傅顯等人,然后望向平朔齋的方向。早上還答應(yīng)了那個丫頭,不過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該是不必去了。
今天之后,她就會知道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了,想必到那時,她應(yīng)該也不會再跟他來往了。
說不出心底是什么樣的情緒。
有些悶,也有些煩,還有些......惆悵。
“我先走了。”李欽遠收回目光和傅顯等人說了一聲,不顧他們阻攔就往外走,原本圍成一個圈子的人,見他過來紛紛讓開。
剛剛走出這個包圍圈。
他的余光就看到氣喘吁吁朝這邊跑過來的顧無憂。
看到這個身影,李欽遠所有的無所謂、淡然、以及對一切都可有可無的樣子頓時就變了,他呆站在原地,神色也有了變化,心底更是第一次生出要藏匿起來的情緒。
不想讓她看到這幅畫面,更不想從那雙望向他時永遠帶著期待和信賴的目光產(chǎn)生害怕和退怯的眼神。
可這個念頭只是剛剛起來,又被他壓了下去。
看到也好......
看到了,知道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了,就不會再覺得他是一個好人了。
他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
李欽遠的嘴角扯出一道輕嗤的笑,雙手緊握成拳,然后不等顧無憂走近,就大步往外走去,走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快。</br>作者有話要說: 啊!
不會虐的!
晚上還有一更。
感謝在2020-01-30 10:13:30~2020-01-30 15:59: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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