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雨下得更大,像是這些年正月里最滂沱的一次大暴雨,令人十分厭煩。
秦漠飛發(fā)高燒了,四十二度,一身燙得跟火似得,人都迷迷糊糊了。我都不曉得人燒到四十二度是什么概念,反正我沒這樣過。
我找來冰袋給他放腦門上降溫,接連換了好幾個也沒什么用。
他好像很不舒服,整個人翻來覆去睡不安穩(wěn)。就這樣折騰了大半夜,他身上的燒才退掉了一些,人也不倒騰了。
我拿著體溫表給他量了一下,已經(jīng)從四十二度降到了四十度,也稍微松了一口氣。
他嘴里還在無意識囈語,時而呢喃“小語,哥哥對不起你”,時而又喊“老婆別走,別離開我”這樣的話。
我想他心頭依舊十分介懷秦語離開的事,還有從我身上聞出的香水味。這么強勢一個男人,生病過后也脆弱得跟個小孩子似得。
以前他都是霸氣,強勢,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此時瞧見他這個樣子,我心里頭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很心酸,也很心疼。特別想為他分擔(dān)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做不了。
等他稍微睡得沉一點時,我也準(zhǔn)備上床休息。剛一躺下,他的手就下意識伸了過來,我怕他生病枕著他會不舒服,就把他手給擋回去了。他的手頓了下,立即就掀開了眸子,人也隨之坐了起來,一臉驚恐。
我也嚇得坐了起來,問他,“漠飛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嗎?”
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搖搖頭道,“沒事,我以為你不見了?!彼f著把落在身上的冰袋撿了起來,看了看,“我發(fā)燒了嗎?怪不得那么難受。”
“快把藥吃了?!?br/>
他的話令我心頭一陣酸楚,連忙起身把給他早準(zhǔn)備好的藥遞了過去。他倒是沒倔,乖乖吃了藥就又虛弱地躺下了,可能是太難受的原因。
我又把冰袋放到了他的頭上,接著就枕在了他的臂彎里,還伸手環(huán)抱住了他?!澳w,這輩子除非被你掃地出門,否則我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你的?!?br/>
他沒應(yīng)我,只是把我摟得更緊了。我靜靜蜷在他的懷中,心里卻十分不平靜。我知道他在心里肯定又開始質(zhì)疑我了,否則不會有這樣的情緒反應(yīng)。
只是他沒像曾經(jīng)那般歇斯底里,是因為他變成熟了,所以更愿意一個人悶在心里。
我現(xiàn)在十分懊惱,為什么之前要好死不死要去找秦馳恩,并且也一點兒用都沒有,還差點被他那什么了。
秦馳恩把網(wǎng)撒得太大,連秦語都被蠱惑了。我估計她現(xiàn)在肯定去找甄允昊了,至于會發(fā)生什么事,當(dāng)然誰都預(yù)料不到。
還有小浩辰的離開也是件十分詭異的事情,他不太像是跟著秦語走,因為她要找甄允昊不可能帶這么個累贅。
秦漠飛已經(jīng)派人去找小浩辰了,但我覺得,就算把他找回來,我也不會對他產(chǎn)生任何慈愛了。
一個人,做錯一次可能是被蠱惑,兩次可能是選擇錯誤,那么第三次呢?誰還能再原諒他?
這一次小浩辰雖然沒有做什么傷害到我們的事兒,但那詭異的照片卻令我無法釋懷。他到底是潛伏在宅子里伺機報仇我們,還是有著別的打算?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人都已經(jīng)走了,再回來的話就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了。
這夜里我一點睡意都沒有,特別揪心,腦子里總想著秦語和小浩辰的事,睡不著。
不過秦漠飛睡得很死,完全一動不動的。可能是吃了退燒藥的原因,那里面有些安眠藥的成分。
天微明的時候,我就起床去廚房間讓蓮嫂準(zhǔn)備一點清淡的菜粥,等會秦漠飛醒了好吃。剛吩咐好她走回院子,看到陳越急急地走到廂房前想叫門,我連忙把他叫住了。
“什么事陳越?漠飛昨夜里發(fā)高燒就讓他多睡會兒吧。”
“小姐,你快點到大門口看看吧。”他一臉焦急道。
“怎么了?”
我狐疑地看了陳越一眼,連忙又急匆匆朝大門口走了過去。出去的門進很深,老大遠(yuǎn)我還看不到門口有什么,待走進了才瞧見小浩辰跪在了大門口,一身衣服都被雨淋濕透了。
當(dāng)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還鼻青臉腫,身上的衣服還沾了不少塵灰,被雨淋濕就粘在上面看著特別突兀。
他接連兩次暗算我,所以我對他并沒有秦漠飛那種情懷,也不會看到這畫面就母愛泛濫。我冷睨他許久才走了過去,看到他身體在不斷哆嗦。
“干媽……”
他抬頭喊了我一聲,眼底瞬間泛起了淚光。我心頭剎那間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抑制住了。
我不知道他離開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宅子里戒備森嚴(yán),除非他主動外出,外人是絕對進不來的。
所以,他落了這一身的傷固然很可憐,可這何嘗不是他咎由自???誰讓他莫名其妙跑出去的?
我讓陳越去扶他起來,但他不,倔強地跪著。于是我蹙了蹙眉,“浩辰,地下這么濕,你老跪著做什么?”
“干媽,我對不起你們,做了很多錯事,你和干爹肯定不會原諒我了,要不然他怎么都不出來?”他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小模樣特別還特別可憐。
原本我對他還有幾分疼惜,但聽到這話就徹底反感了,心頭油然而生一股厭惡。
他什么意思?難道秦漠飛應(yīng)該來這里接待他的歸來不成?他以為他看到這情況就會原諒他私自離家?笑話!
我平身最討厭用自己的身體去威脅別人的人,憑什么別人要為你的任性妥協(xié)?人家又不是傻子。
我頓時沉了臉,道,“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們的事?先起來再說,你干爹生病了,他還沒醒?!?br/>
我說著強行把他拉了起來,可能是手比較用力把他拽疼了,他怯懦地看我眼也沒再堅持跪著了。
他咬了咬唇偷看了我一眼,可能在糾結(jié)什么。我臉一沉,又道,“你干嘛要離開宅子?還放個枕頭蒙騙我們?”
“干媽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私自跑出去跟別人打架,我想你們在家里一定特別著急,我以后不會這樣子了?!?br/>
小浩辰說得是聲淚俱下,可我心里一點兒也沒被感動,我甚至覺得他在演戲。大雨滂沱的時候?qū)iT跑出去跟人打架?要不要這么好笑?
我頓了下又道,“你干嘛要專門跑出去跟人打架呢?”
“他們罵我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是個沒人要的孩子,我心里氣不過,所以就跟他們打了……”
他們?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小浩辰從進來秦家大宅過后就沒離開過,那次和小凡一起被秦馳恩帶去了酒店公寓也是一場意外。
所以他嘴里的他們是哪里來的?
我下意識覺得他在騙我,他的目的就是再回到老宅子里。那么他到底要做什么呢,他這一身的傷不是假的,但卻不像是孩子下的手,他遭遇了什么?
我輕嘆了一聲,給他抹了抹一臉的淚痕,柔聲道,“別哭了浩辰,先跟我進去吧,讓杜師父把你這傷處理一下,免得你干爹看了心疼。”
“嗯!”
他不疑有他,乖巧地跟著我進了宅子,我讓陳越先帶他回屋,轉(zhuǎn)身就去了南院找杜岳峰。
宅子里的人一般有點兒傷風(fēng)感冒和跌打損傷都是找他,但我找他目的不一樣,我想讓他看看小浩辰身上的傷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是有心之人的杰作,那么他再次歸來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杜岳峰原本對小浩辰就有戒備,聽到我這樣說頓時臉一沉,義不容辭地跟我過去了。
我們到廂房時,陳越已經(jīng)把小浩辰的衣服脫了下來,他就光溜溜地躺在床上,看到我還有些羞澀,連忙捂住了小雞雞。
我走過去看了看他的傷,真的一身都是淤青,全身上下沒一塊兒好地方,看得我心驚膽戰(zhàn)。
杜岳峰給小浩辰檢查得很仔細(xì),而后又用藥酒什么的給他身上揉了許久。興許是在大門口跪得太累,他居然被揉著睡著了,瘦弱的身體蜷在床上瞧著很可憐,估計秦漠飛看到又得心疼好久了。
我給他掖了掖被子就出來了,跟著杜岳峰來到了南院。他跟我講說,小浩辰一身的淤青雖然駭人,但沒有一處在要害。這絕不是一群混孩子打架打出來的,因為孩子們下手沒個輕重,不可能這樣精準(zhǔn)地避開每個要害。
我一臉懵呆,杜岳峰接著又道,“少夫人,浩辰少爺?shù)碾p臂應(yīng)該是斷過,論時間看,應(yīng)該有三四年了。”
“雙臂都斷過?”
“一定是,我習(xí)武那么多年,對人體骨骼十分熟悉,不會看錯。”
三四年前,那不就是他五六歲的時候嗎?雙臂都斷過,這得多悲慘,商穎到底是粗心大意了,還是在虐待他呢?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少夫人,我覺得這個浩辰少爺還是有問題,這一身的淤青連小凡都受不了,何況是他?!倍旁婪宄聊撕芫?,又補了一句。
我當(dāng)然知道小浩辰有問題,就是不知道他現(xiàn)在改了沒有。他弄了這樣詭異的一身傷回來,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呢?難道他身后還有個人在操控他嗎?
那到底是誰呢?
我疑惑了,我甚至開始懷疑商穎是假死了,她意在唆使小浩辰來蠱惑秦漠飛,從而達(dá)到復(fù)仇的目的。
可是,她有必要假死嗎?一個染上AIDS的女人,本來就是死路一條。再則,商家的人還給她舉行了葬禮,難不成他們都被蠱惑了嗎?
我覺得這不太可能!縱然商家人騙我,但商巖不會,是他打電話告訴我商穎自殺的,這會有假嗎?還是,她連整個商家的人都給騙了?
一想到商穎,我心頭就一陣陣的發(fā)憷。我對她有著十二萬分的厭惡和反感,她若真的沒死,那一定是比秦馳恩還要可怕的人,因為她毫無人性。
我得搞清楚她是否真的死了,如果真死了還好,若她是假死還在繼續(xù)作妖,那我一定不會放過她。我寧可手染血腥,也絕不會讓她威脅到我和我身邊的人。
離開南院過后,我又匆匆回到了廂房,秦漠飛還在睡。我走過去輕輕探了一下他的額頭,已經(jīng)退燒了,只是他的臉色十分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看著心疼極了。
我心一動,低頭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他驚醒了,看到我淡然一笑,把我抱在了胸前,“老婆,你怎么這么早起床了?”
“小浩辰回來了,還弄了一身的淤青,我讓杜師父給他看了看,他說沒什么大礙。”
“什么,浩辰回來了?”
他一愣,連忙就坐了起來要穿衣下床,我把他攔住了,大抵說了一下我心頭的顧慮。小浩辰這事太過詭異,我就怕他因為疼他而被蠱惑。
他聽罷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穿好了衣服朝小浩辰的院子去了。我擰了擰眉,沒說出我懷疑商穎假死的話,怕他覺得太過于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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