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氣息霎時侵占了蘇傾塵的呼吸系統。</br> 兩人視線相撞，距離之近，甚至能看清對方瞳中倒映的光點。</br> 蘇傾塵恍然回神，連連后退，與他拉開距離，磕巴道，“我、我沒讓你進來啊！”</br> 傅司雋身形一頓，正要踏出玄關的腳收回來。</br> “我才幫你扔了垃圾。”</br> 他明明面無表情，可耷拉的眉眼卻透著似有若無的委屈，似乎在控訴她的翻臉無情。</br> 蘇傾塵咬咬牙，板著臉將冊子遞回去，冷聲道，“謝謝你，但我很忙，沒空招呼客人。拿著你的東西回去吧。”</br> “你先看看再說。”</br> 傅司雋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將冊子推回來。</br> 蘇傾塵不明所以，翻開封面。</br> 只是一眼，她渾身血液逆流一般，大腦一陣眩暈。</br> 傅司雋不暇思索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聲含擔憂，“傾塵？”</br> 而蘇傾塵渾然不覺，翻動著被保護膜封好的紙張，越翻越快，手越來越顫。</br> “這、這些畫怎么會在你這里？”</br> 蘇傾塵抬眸朝傅司雋望去，剛才還充斥著疏離冷意的雙眼已經淚盈于睫。</br> 晃動的淚光在傅司雋心中掀起無數漣漪。</br> “畫展之后，我托人去找回來的。”傅司雋聲音沙啞。</br> 冊子里是蘇傾塵早期發表過的畫作原稿。</br> 只不過后來出了母女圖一事，蘇傾塵渾渾噩噩，迫切地想要脫離這個噩夢一般的家庭。</br> 緊接著，她出國留學數年，回國后又是兩家聯姻。</br> 她在家庭和事業之間奔波，幾乎忘卻了曾經在心間灼熱的夢想。</br> 更沒想過去尋回曾經的作品。</br> 傅司雋說得簡單，可這些畫要么滯留在評審單位，要么遺失于國嵐高校，一幅幅尋回需要耗費極大的精力和時間。</br> 而畫展活動結束到現在，不過三天……</br> 蘇傾塵踉蹌著退了一步，視線一寸寸地覆蓋傅司雋的臉。</br> 那個向來精神奕奕，凌厲疏狂的男人。</br> 可如今一張俊臉浮現疲態，黑沉的眼眸下染上一片深色的陰影。</br> 蘇傾塵心尖一痛，口不應心道，“你急著找回這些做什么？我又不需要。”</br> “不，你需要。”</br> 傅司雋卻無比篤定。</br> 四目相對，他邁步靠近，伸手去抱蘇傾塵。</br> 傅司雋的動作足夠緩慢，給了蘇傾塵充裕的拒絕時間。</br> 可她一動不動，只是熱淚盈眶地注視他。</br> 傅司雋將蘇傾塵擁入懷中，大手輕撫她的烏發，“我知道你一直喜歡畫畫。如果你不想放棄，就別放棄。傾塵，你是傅家的少夫人，不用顧忌別人。你完全可以依循本心，別留遺憾。”</br> 蘇傾塵眼眶發熱，喉間哽咽。</br> 意識深處就像有一盞枯竭油盡的燈，倏然被點亮，暖光四溢。</br> 依循本心，別留遺憾。</br> 喬南晴之前也對她說過這句話，讓她重新審視她與傅司雋的婚姻。</br> 而現在，同一句話從傅司雋口中而出，卻是為了她自己都不敢碰觸的、曾經熱愛的夢。</br> 傅司雋與畫畫一樣，都是她心中血肉模糊的創口。</br> 昔日痛得撕心裂肺，她便自欺欺人將傷疤掩蓋。</br> 可是這兩者無論是哪一個，蘇傾塵都從未真正地放下過。</br> 正是因為她心中在意，才會逃避，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br> 蘇傾塵緊緊抱住畫冊，硬質的邊角硌在身上，微微的疼，卻讓她無比清醒。</br> 她……</br> 確實放不下。</br> “送了你這份禮物，你得還禮吧？”</br> 低沉的男聲貼在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皮膚，蘇傾塵渾身緊繃。</br> 傅司雋的手一點點下滑，搭在了蘇傾塵的腰上。</br> 蘇傾塵一個激靈，就像一只炸毛的貓，杏眸瞪圓，手也抵住傅司雋的胸膛。</br> 傅司雋眉梢微揚，睨著她。</br> “反應這么大，你在想什么？”</br> “沒、沒有啊！”蘇傾塵后仰身體，滿眼戒備，可是酡紅的臉已經出賣了她的情緒。</br> 傅司雋不置可否，逐漸傾身靠近。</br> 蘇傾塵慌亂地對上那雙桃花眼，遲鈍地發現其中氤氳的戲謔。</br> 他輕輕一笑，低聲道，“送我一幅畫吧，你親手畫的。”</br> 蘇傾塵頓時愣住。</br> 而傅司雋沒再逗她，松開手退開，靜靜地等待她的答案。</br> 畫畫于蘇傾城而言是不碰就不會疼的傷。</br> 可他偏偏要挑開這疤，只有清理了膿瘡，才能愈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