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便輕輕上了殘橋。眼看得那橋下的水殷紅如血。格薩爾仍是邊小心地前行,邊觀察周圍,耳聽四方,沒有半點懈怠。
    突然,殷紅如血的河水中露出了一個圓圓的頭,大大的眼睛,小耳殼,短而粗的嘴。格薩爾手一揚,然而那個圓頭見格薩爾手抬起,猛地鉆進了水里,瞬間蹤影全無。
    就在這剎那間,喬峰清晰地看到,這種似人似狗的東西,眼神里迸出的那種兇光,好像張口就要把對面的人吞掉似的,和前面碩大烏鴉的兇狠目光一般無二。令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格薩爾嘆息一聲,終于低低地道:“是黑袍巫師手下的海狗!它生活在水里,躲閃起來要快得多了。沒有解決掉它,這倒是個大麻煩。我們一離開,它就會竄到烏鴉嶺去,它可比我們快得多。”
    喬峰略一思索,目視段譽,段譽迎上喬峰的目光,點了點頭。二人都知,此行必須要出其不意地出現在黑袍巫師的面前,若黑袍巫師提前察覺了,那么那兩家人便危險了,可能會被殺滅口。如今只好讓段譽守在此處,他的六脈神劍可以控制較遠的范圍,一定要確保海狗上不了烏鴉嶺。
    于是段譽留下看守,三人繼續前行。再行得約莫二里路程,到了山腰之處。這山腰處,竟然聳立著一座大熔爐。
    三人對視了一眼,謹慎地分成三路悄悄摸到熔爐之旁,見那熔爐卻是空的,烈焰早熄,只是旁邊還堆積著許多殘存的燃料、生鐵,最為駭人的,熔爐的邊緣還有數十具尸體,這些尸首或趴在熔爐邊,或倒在熔爐旁,姿態各異,竟似是被生生燙死一般!死去時間看起來并不久,應該在三兩日而已。
    三人不忍再看,然而心中卻起了大大的疑云,這般慘無人道的行徑,當是那個黑袍巫師所為,他在此荒僻之地,建起個大熔爐作甚么?三人只覺得怪異至極。
    越往上越靠近烏鴉嶺了,三人都是身經百戰之人,此刻卻只覺得內心砰砰直跳,嘴唇發苦。若是常人,在此強大壓力之下,說不定就轉頭奔下山,不愿在此停留一時一刻了。然而喬峰是遇強則強之人,在他的過往歷次戰斗中,不知有多少次,對方實力是遠超自己的,然而他從沒躲避逃逸過,最后也不是都拿了下來?
    因此喬峰雖身軀內本能地有驚懼之感,然而對抗的意愿卻更強烈。他扭頭看看格薩爾和虛竹二人,看到了信任,看到了頑強,看到了相同的心理。
    于是,他們繼續上。他們必須上,他們只有上!
    為了安全起見,他們沒敢從蜿蜒的小道上山,而是從山后的偏僻之處攀沿。等他們爬上黑石山頂峰——烏鴉嶺的時候,這時正值深夜,烏鴉嶺上寂靜無聲。然而三人想起了山下密林中的大烏鴉,想起了橋下殷紅血水中惡狠狠的海狗,想起來山腰大熔爐的遍地尸首,不敢有絲毫大意。
    烏鴉嶺上竟然有許多建筑,這是他們所沒有想到的。他們所處之地位置甚高,在陰冷的月光下,正可以俯瞰全嶺。這些建筑都是一個模樣,陳舊但很龐大,四周都有高高的圍墻。看起來就像密密麻麻的豬舍,不,用密密麻麻的兵營來形容要更合適一些。
    三人都曾統帥過千軍萬馬或是江湖群豪,對這些兵營的排布要更熟悉一些。這些屋舍除了矮小、粗壯一些外,赫然便是雄兵暗布的模樣。喬峰在心中默數了下,大約能住七八百人——如果里面住的是人的話。可是根據屋舍的樣子,又不像正常的人住在里面。
    便在這時,營舍的大門口突然有兩個身影晃動了一下,交換了位置。喬峰見到營舍門口有崗哨,邊沖后面打了個手勢,格薩爾和虛竹心領神會,三人沒有輕舉妄動,細細觀察,等待機會。
    這時遠處路口突然有一排酒桶滾了過來。沒錯,就像一只只圓圓的、上下小、中間凸起的酒桶自己在滾動,朝著三人的方向而來。三人嚇了一跳。不禁都調整內息,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到了近邊,三人這才看清,原來竟是一隊哨兵。這些哨兵個個都是身材矮小但十分粗壯的怪人,遠遠看起來就像一只只酒桶一樣。行到三人面前的時候,突然有一個怪人站住了腳步,“嗯?”了一聲,聲音尖利。喬峰等嚇了一跳,喬峰與虛竹內力何等深厚,格薩爾法力高強,向來少有被別人聽出動靜的時候。眼下見那站住腳的怪人卻確實是向自己三人的方向望來。
    三人趴在巨石后,身體幾乎懸空。那怪人見大石后方位局促,不可能藏得有人,再加上此時喬峰等又屏住呼吸,以內息流轉,那怪人邊又“嗯!”了一聲,隨同伴繼續走了。
    經此一件,喬峰等知道這些矮小怪人聲音尖銳,聽覺著實靈敏,便愈加小心。因不知黑袍巫師在哪里,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熬了一個多時辰,這時已進入丑時,世界更加寂靜空靈的時刻。矮小怪人們的巡邏間隔也更長了起來。
    便在此時,喬峰突然瞥見烏鴉嶺最北端有一道金黃色的光芒閃耀邊際,那光亮直刺天空。心中一動,抵了抵身旁的格薩爾。
    格薩爾方才也注意到了北方這一閃而過的光芒,便凝神再看,過了片刻,那道光芒再度亮起,遠遠看去,似乎可以劃破天際,聲勢赫然!
    格薩爾輕輕擺了擺手,三人便悄悄往最北端靠去。行不多時,見前方有一處深洼之地,洼地上有一片樹林,茂密不知內中多深。然而密林長于洼地之內,遠看便無影無蹤;這地方甚為隱秘,布在矮人怪兵營之后,若不是見到那道光芒,誰也想不到往這里來。
    三人輕輕靠近密林,尋著那道光芒而去。忽然密林中響起了一陣桀桀的怪笑聲,聲音如缽鑼相蹭,尖銳地刺入耳膜。三人頓感心煩意亂,急忙調運內息與之相抗。
    怪笑聲發自前方一個籬笆院內,三人躡手躡腳地來到籬笆院后,卻并不敢探頭察看。三人都知如此隱秘之地,說不定黑袍巫師便在這里了。
    三人靜縮院后,忽然那桀桀陰笑聲又起,并道:“多吉,現在你相信了吧?格薩爾他這下就是不想讓位也不成啦!”
    格薩爾縮在院后,聽到多吉的名字,心下一驚,暗道:“難道是他?”
    有個聽起來像是中年男子的聲音諂笑道:“是的是的,吐蕃大地上哪個不知?哪個不曉?黑袍巫師宗喀才是吐蕃之主!格薩爾若是不想讓出王位,那他只有死路一條!”
    格薩爾聽到了這個聲音,頓時氣炸了心肺。原來這個多吉正是他手下的侍衛副隊長,自己平時甚為信任他。前幾日他告假說要回去探望母親,誰想到竟然來到了這里。怪不得前時王宮出現嗜骨烏鴉傳信的怪事,原來多吉竟然是內奸!
    黑袍巫師宗喀道:“這把魔力之劍,可是我足足熔煉了七年的時間。我終于練成啦!嘿嘿,格薩爾只知道,我控制了莫赤和曲批這兩個部落首領的后代,是為了威脅他交出王位。他那里知道,這把淬上了莫赤和曲批后人鮮血的‘復仇烈焰’之劍,已經魔性大發,威力盡顯,成為無往不利的神器。我只需帶著這把魔劍前往布達拉宮,第一劍,格薩爾和殿上大臣全要毀滅,第二劍,布達拉宮所有侍衛宮女都會送命,第三劍,整個布達拉宮會化為灰燼。當然,我不會發了第三劍的!我還要成為吐蕃之王。自然要留下宮殿。”
    多吉媚笑著道:“是,是!這樣就能報了我先祖的仇了。格薩爾他萬萬也想不到,我是帕巴拉的后代,自然要和你一同打敗和消滅他!”
    格薩爾恍然大悟。帕巴拉是莫赤手下當年喪生在金翅鳥爪下的一位副將,原來多吉是帕巴拉的后人,他是為了世仇而來。這么一想,格薩爾反而不那么憤怒了。
    格薩爾暗自慶幸,今日若不是突如其來,撞見了黑袍巫師宗喀在試劍,那么下次自己可能就會命喪劍下了!
    突然這時黑袍巫師突然嗅了嗅,大聲喝道:“誰?誰在那里?”伸手就要去抓桌子上的魔劍。
    格薩爾聽到他問出第一聲,就知道情況不好,或許被黑袍巫師發現了。不等黑袍巫師話說完,急忙左手從懷里掏出一顆碩大的寶珠,右手蓋在左手上,把寶珠舉過頭頂,用盡全身的法力運到寶珠之上,叫道:“圣光護佑!”這時寶珠瞬間燦爛生輝,照亮整個烏鴉嶺。矮人怪的兵營里亂作一團,都在躲避著圣光。
    這時黑袍巫師的手即將接觸到寶劍了,然而寶珠光華一出,黑袍巫師瞬間縮做一團,趴在地上。
    可是格薩爾因這些年征戰頻繁,疏于佛法修為,卻漸感法力不支。圣光寶珠光華漸漸減弱,黑袍巫師也爬起身來,再次去抓魔劍“復仇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