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正在堂內敘話,忽聽外面腳步聲響,緊接著喬峰的聲音傳來:“念朱,你說有大哥哥來咱們家,是哪一位大哥哥呀?”
    錢鶴聲站起身來,輕聲叫了一聲“師父”,卻二目含淚,哽咽著叫不出聲。他和師父已數年不見,喬峰自歸隱流求島以來,也曾回過中原一次,那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然而喬峰已聽出他的聲音,大聲道:“是鶴聲么?真的是你?”話音未落,已掀簾進屋。
    錢鶴聲搶上一步,倒身下拜:“師父,是我,是你的不肖徒兒鶴聲……”
    喬峰大喜,拉住錢鶴聲的胳膊,把他拉到懷中,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道了聲:“好小子,成大人了,怕是比師父還高了吧!”摟住他的肩膀,滿臉欣慰之情。轉頭對著陳心儀微笑示意,他剛進門時便已瞧見陳心儀,心中也猜了個不離十。
    錢鶴聲忙道:“師父恕徒兒未報之罪。這是我的未婚妻子陳心儀,事態緊急,未來得及先向師父稟明。”
    喬峰哈哈笑道:“我在這流求島上,與你千里之遙,你如何來得及先稟報,無妨,無妨!”這時林振宗一手拉著一個孩兒,也進來了,與錢鶴聲又是一番歡敘。
    喬峰對阿紫及慧娘道:“今晚要辛苦二位當家的,給我們多備些酒菜。我要和我這徒兒一醉方休!”
    阿紫笑道:“休嚇壞了你這徒兒,要你一醉,只怕得我們這堂內五人同你車輪戰,否則哪能讓你醉嘞!”慧娘也在一旁道:“常見喬大哥海飲,卻從未見你醉。今日讓振宗和鶴聲抖擻精神,把喬大哥灌醉。再不濟,我和姐姐也上陣!”眾人都哈哈大笑。
    那蕭念朱卻在一旁對慧娘道:“嬸娘,加上我行不行?我也要把爹爹灌醉!”眾人更加樂不可支。喬峰卻搖頭道:“加上你就難說了。”言語中卻并無逗笑之意。除了錢鶴聲和陳心儀,其他三人卻深以為然。那念朱雖才五歲,但恐怕是繼承了喬峰善飲的血脈,有時喬峰與林振宗飲酒時,會給他酒杯逗逗他,誰料這小子接過來就飲,把杯中殘酒喝得干干凈凈,倒把幾個大人嚇了一跳。看了會兒,并無反應,這才放心。
    不久前的重陽佳節,幾個大人喝完酒坐在一旁敘談,這小子趁大人不注意,竟然偷偷地把酒壺里的酒倒進杯子里,一杯一杯地品起來,等到阿紫發覺,他已經喝了小半壺酒了。阿紫氣得要打,其他幾人連忙勸住。再看小念朱,除了肚子微微隆起,并無半點醉酒跡象。喬峰反而高興,道這小子喝酒隨我,老子英雄兒好漢,拿過酒壺又賞了他一杯!弄得其他幾人啼笑皆非,阿紫氣得干瞪眼。
    趁著阿紫與慧娘去準備酒菜的功夫,喬峰帶著錢鶴聲進了內室,要和他敘談敘談。
    錢鶴聲把鐵掌幫的謎案向喬峰作了稟報,又把自己和陳心儀之事的來龍去脈一一道出。喬峰聽說錢鶴聲這未來的妻子竟然是白駝山莊二莊主陳志清的女兒,也頗為驚異。待錢鶴聲說到陳心儀為了自己,逃了與金國小王爺的婚約,與父親決裂,喬峰也頻頻點頭,道:“沒想到她看起來很嬌弱的一名女子,倒很有骨氣。既然她有這么大的決心,做出了如此犧牲,徒兒你可要好好待人家,絕不能負她所托。”
    錢鶴聲忙點頭稱是,又道:“心儀雖身出白駝山莊,但并無暴戾之氣,行事爽直、正派,性格剛毅。不由得讓我敬佩,我還要多向她學呢。”
    喬峰道:“江湖上人,原就不該有門戶偏見。段延慶出身皇族,卻偏成了四大惡人之首;你師娘在星宿派學藝多年,卻早已棄惡向善。所以只要陳心儀真心實意地跟隨于你,那么我們絕不能對她有任何輕視。只是聽你所說,歐陽峻和陳志清,包括那個金國小王爺,也不會善罷甘休,那么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呢?”
    錢鶴聲皺起眉頭道:“徒兒并無良策,歐陽峻和陳……,那個,心儀的父親,武功高于我太多,大金國現在勢頭正盛,金國小王爺勢力通天,徒兒想著,中原我恐怕是回不去了。師父,我見這流求島上風景秀美,人心淳樸。徒兒想,不如就和心儀在此安家,不再回中原去了。”
    喬峰并不言語,只是用手敲著木椅的邊,顯然正在思忖。錢鶴聲不敢說話,靜候師父指示。
    過得片刻,喬峰突然站起身,凝視錢鶴聲道:“鶴聲,你與師父不同。師父是經歷九死一生之人,只想和你師娘歸隱山林,安安靜靜度此余生。我在中原,該斗的也斗過了,該處理事情的也都處理完畢。可是你沒有!你娘還在關中,你還要去盡孝,這是其一;丐幫培養你多年,候你回去做幫主,這是其二;心儀是名門之后,若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跟著你,在孤島度此殘生,對她不公平,何況對她名譽也有損,這是其三。”
    一席話說得錢鶴聲額頭汗水涔涔而下。他抹了抹汗,顫聲說道:“徒兒該如何去做,請師父示下!”
    喬峰目中精光大盛,低喝道:“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有些事,即使多半要失敗,但也要堂堂正正去做!即便會丟了身家性命,也要把該做的事盡力去做完。”
    錢鶴聲挺了挺胸脯,咬了咬牙道:“師父,我明白了,我會這樣去做!”
    喬峰點點頭,眼神中滿是心疼和慈愛,他又道:“放心,鶴聲,你還有師父,師父會盡可能地去幫你!”
    錢鶴聲的眼中滴下淚來,聲音顫抖著說:“多謝師父,不過,還是讓徒兒獨立去做吧。您還要照顧好師娘和小師弟。”
    喬峰笑笑,道:“傻徒兒,怎么又忘啦?為師剛才說過,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們師徒一場,這一件事,我們師徒并肩作戰。對為師來說,這也是必所為之事!”說完,拍了拍錢鶴聲的肩頭,道:“出去喝酒吧,你師娘已經把酒都溫好了。”
    兩人出得房來,院子里,果然已溫好了酒,備好了菜。林振宗等人已在桌邊等候,蕭念朱和林振宗的兒子林逸這兩個小家伙,正垂涎欲滴地盯著盤子里的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