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林笙的第六感的確很準。一進家門，就看到林總和葉勝玫分別坐在沙發的兩端，看她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嚴肅。
    她放下書包，把校服掛在衣架上，坐在兩人中間，她已經預料到會是這種情況，甚至分出心神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汁，“怎么了，二位，咱們之間的關系這么鐵，有話就直說唄。”
    林總支支吾吾的不出聲，葉勝玫剜了他一眼，第一次開口這么局促：“小笙，我和你爸離婚了，手續一直在辦，我們怕影響你學習，一直沒跟你說。前幾天法庭的判決結果下來了，說是，”
    “說是把我判給我爸，然后林總就不顧三七二十一殺到我的學校，直接給我轉到理科一班了是吧？”林笙面無表情地接下話茬。
    林總看她這么淡定，自己反而不淡定了，討好的給閨女又倒了一杯葡萄汁，“小笙啊，當初我就不同意你學文科，你理科成績這么好，干嘛非要把路堵死，學那些之乎者也的東西。你學了理科，以后報考金融，也好接手爸爸的公司，有什么不好啊。”
    得，這是連后半生都給她安排好了，林笙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不打算對牛彈琴。事已至此，她不可能和自己過不去，當初想學文也的確只是懶得動腦子，并不是對理科有多么排斥，她更不可能因為這個就自暴自棄，自毀前途。
    至于以后報考的事，林總自然是沒有決定權的。葉勝玫緊接著說：“小笙，你要是不愿意，媽媽立刻去找人把你轉回文科一班，誰也不能強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知道嗎？”
    飯菜的香味從旁邊傳來，順著味道看過去，桌子上擺了一整桌林笙愛吃的菜，糖醋排骨，醋溜白菜，麻辣小龍蝦，還有燒蕓豆。看出這兩位是用了心的，也怕傷害她幼小的心靈，以美食蠱惑人心，實在狡猾。
    “我餓了，先吃飯吧。”林笙拿著飲料杯子去了餐桌那邊。林總和葉勝玫跟在她身后，時刻警惕她突然發火，小心翼翼觀察她的表情。林笙頓感有些無語，她自認為并沒有這么脆弱。
    一頓飯三個人吃得心照不宣，這八成就是散伙飯。看葉勝玫這架勢，只怕早就收拾好了東西，只等著這頓飯結束，就能重獲自由，天高任鳥飛。
    一家人各懷心思，林總和葉勝玫終究覺得對女兒有所虧欠，趁著這個功夫獻了回殷勤，小龍蝦早就剝好了肉，整齊一排列在餐盤中，杯子里的飲料總能及時續杯，仿佛此刻她又回到了必須由父母照顧的孩提時代。
    飯桌上唯一的樂趣也被剝奪，林笙吃著沒有靈魂的小龍蝦，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
    醞釀了半天的話一開口就收不住，“爸，媽，我尊重你們的決定，至于轉班的事，就別來回折騰了，理科就理科，我沒那么矯情，說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我倒是不愿意你們離婚，你們會聽我的嗎？”
    她的目光平靜，卻有力地打在對面倆人的心里，連吃飯的速度都開始減慢。三個人方才機械般地進食，此刻有點味同嚼蠟的意思。
    畢竟心思都不在這上面，一家人默契地放下碗筷，桌子上沒有往常的狼藉，和不歡而散搭不上邊，卻更讓人覺得煎熬。
    葉勝玫看到眉眼低垂的林笙，覺得自己的心也被刺痛，“小笙，對不起，我以前認為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和他在一起，現在我依然喜歡你爸爸，但我們的確不適合在一起生活。
    但是我從來沒有后悔過，只有你，媽媽覺得無論怎么補償，都無法彌補。除了一句對不起，媽媽不知道還能說什么。所以，對不起，小笙。”
    葉勝玫是很少哭的，至少林笙幾乎沒有看到過。她說這話的時候，旁邊的林總臉色也不太好看，目光復雜，那目光里摻雜了太多的情感，以至于讓人分不清這里面幾分怨恨，幾分溫情。
    他熟練地拿過一張紙巾替葉勝玫擦掉了眼淚，林笙相信直到此刻，這兩個人仍然相愛。但是現在她還不懂，愛是很龐大的，也可以分成很多種，很多時候只可遠觀，若是只因為愛靠得太近，勢必會兩敗俱傷。
    林總沒再繼續說什么，默默把桌子收拾了，一如往常那樣。林笙進了臥室寫作業，把那套大半個學期都沒有仔細用過的理科書撿了起來，起碼在學習上，她無法容忍自己落后。
    還好轉班的時間不算太晚，雖然文理分科已經有好幾個月，但文科生也會繼續學習理化生，只是相對來說對政史地更為側重。理科老師也會象征性地布置作業，林笙一次都沒有落下過。
    基礎的東西她都會，現在需要的就是鞏固和突破，這一點她通過大量刷題就能達到，書桌的燈破天荒地亮到了半夜，手機里的周杰倫也唱了快一整晚。今天沒聽陳奕迅，她心里已經夠苦。
    北風難得溫柔，從窗戶的小縫兒里鉆進來，提神醒腦，讓林笙變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刷題機器。
    她向來內斂，沉默，對待任何事物的表現都基本一致，從小到大沒人知道她腦子里在想什么，朋友不多，但都是死黨。陳陌不知道哪里得來的消息，聽說她要轉來理科一班，大半夜就開始信息轟炸。
    陳陌：“文文，聽說你要來我們班？真的假的？”
    好好的帥哥偏偏長了張嘴，林笙扶額，這文文是她小名，小時候大人隨便起的，這小子一直叫到現在。她拿起手機回應：“真的，明天你可以準備接駕了。”
    陳陌：“我艸，你腦子怎么突然開竅了，中邪了還是被附體了？說，你到底是誰？”
    林笙：“少貧，胳膊擰不過大腿，林總先斬后奏，我有什么辦法。順便通知一下，姐姐從現在開始正式加入單親大家庭。”
    陳陌的確沉默了幾秒鐘，半晌才回信：“……咋回事，叔叔阿姨感情不是挺好的么。”
    林笙：“感情好才要分手啊，你不懂。”
    陳陌：“少裝高深，哥的肩膀隨時借你靠，別客氣。”
    林笙：“白眼。”
    有了陳陌的插科打諢，林笙舒服不少。她從陳陌那里要來了昨天理科一班的作業，寫完最后一道物理大題，趕在太陽出來之前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早，林笙不禁感嘆年輕真好，這么胡來還能這么有精神。葉勝玫已經走了，林總笨拙地準備了一桌子早餐，但是沒有一樣是她愛吃的。
    林笙掩下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沖她爸笑了笑，覺得嘗試一下新的早餐也不錯，這對她來說是個新的開始。
    理科一班的班主任姚婧也是文黎一中的元老級教師，和老常一樣教數學。她趕在早課之前把林笙帶到了教室，一路上都眉開眼笑的，對于這種尖子生，老師都是越看越喜歡。
    這過火的熱情，林笙著實有些扛不住，笑得臉都酸了，可算望見了理科一班的班牌。
    姚婧別的不說，威嚴還是有的。高跟鞋的聲音有頻率地從外面傳來，班里瞬間鴉雀無聲。林子浩率先注意到了林笙，激動得直晃黃然的椅子，“我靠，這不那天那位暴脾氣的妹子嗎！老姚這是怎么了，笑得這么變態，太可怕了。”
    黃然就坐在他前桌，聞言朝門口的方向看，還真是她，這人畜無害的樣子站在老姚身邊，活像個溫順的小羔羊，怎么也不能和那天發火的人聯系到一起。
    “大家先安靜，”姚婧拍拍手掌示意，又接著說：“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文科一班的林笙，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里應該有林笙以前的同學，咱們彼此也不算是完全陌生。
    分班的時間不長，希望接下來的時間里大家能夠幫助林笙同學迅速融入咱們理科一班的大家庭，大家歡迎。”
    齊刷刷的掌聲響起，姚婧用一種近乎慈愛的目光看著她：“做個自我介紹吧。”
    林笙迫于無奈，走到講臺中央，“大家好，我叫林笙，文科一班轉過來的，以后請大家多多關照。”末了還鞠了一躬，多么完整流暢的一段話術，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陳陌從她進門開始就一直盯著她，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猥瑣的變態。梁晚舟坐在最后一排，跟著鼓了鼓掌，隨后趴下繼續睡覺。在這一點上，他和林笙可謂志同道合。
    早課鈴掐著點響起來，姚婧給她安排了個當班長的同桌，正好是倒數第二排，林笙和同桌打了個招呼，等到姚婧走了，立刻開始補覺。她準備收回早上的話，不管多年輕，人，都一定要好好睡覺。
    她和梁晚舟正好坐的是斜對角，兩個人的頭默契地平行，放眼整個班級，只有他倆惺惺相惜，悶頭大睡。
    其他人都利用早課時間奮筆疾書，大多數都是在交流昨天的作業。物理最后一道大題大家的答案各不相同，梁晚舟又窩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沒人敢打攪。
    于是乎，大家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和梁晚舟一起大睡的林笙身上。
    “林笙你們聽說過沒，文科一班常駐第一，你們看老姚開心的那樣，不知道的以為她要超過梁晚舟了呢。”英語課代表秦沫說。
    “這也不一定，學霸通常都是全能的，人家既然有底氣轉過來，說明還是有實力唄。”林笙的同桌，理科一班的班長候銘跟著說。
    劉小慧：“我以前和她一個班過，人挺好的，就是不怎么愛說話。”
    秦沫：“為啥，高冷啊，比咱們男神還高冷？”
    舒意：“那誰知道呢，估計學霸的內心都是孤獨的，沒有對手的那種孤獨。”
    秦沫翻了個白眼，繼續看那道物理大題。陳陌倒難得安靜，靜靜地聽他們在一邊胡扯。
    林子浩最激動，把黃然從頭搖到肩膀，又從肩膀搖到手臂，心里說不出的開心，甚至覺得這根本就是天定良緣，“我去，昨天才見到，今天就轉到咱們班了，而且我倆還都姓林，哥的桃花要來了啊。”
    黃然被他晃得心煩，所以適當地對林子浩進行了一番打擊，“放心，輪不到你，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
    林子浩一下子變了臉色，心情由喜轉悲，“靠，誰啊，撬老子墻角。”可是任憑他怎么問黃然，黃然就是閉口不答。林小公子耷拉著臉，一下子成了泄了氣的皮球，一整個早課都悶悶不樂。雖說他也是抱著開玩笑的態度，但他也是要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