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傅承秋笑了一聲：“你就是我？”

　　葉銜冬的臉隱沒在角落的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他沒有回應傅承秋的問題，直接道：“你可以盡情使用你的道具。”

　　傅承秋剛才轉了一圈，確實沒找到出口。他又確定了一遍：“打敗你，我才能出去？”

　　“是的。”葉銜冬說。

　　“我可不會這樣說話。”傅承秋嘀咕了一句，“我會先問，你更帥還是我更帥？”

　　葉銜冬面無表情，手中已經(jīng)多出一把锃亮的小刀，就是直播中出現(xiàn)過的、傅承秋打吊死鬼用的利器。

　　“嘖，真不客氣。”傅承秋嘴上這么說著，率先沖了過來。他沒有拿武器，近身之后揮拳砸向葉銜冬。

　　葉銜冬看出這一拳力道不大，大約是傅承秋想探探虛實，便也放棄了飄開的想法，給身體增加到正常人的重量，讓腳步不會過于虛浮。

　　他控制著身體各項機能稍高于于人類范疇，偏頭躲開一擊，反手用刀刺向傅承秋。

　　傅承秋架住這一擊，飛快在葉銜冬手腕一捏想要奪刀。這能讓正常人手腕酸麻甚至骨裂的一擊，落在葉銜冬身上卻毫無反應。

　　葉銜冬手腕角度奇詭地一轉，刀尖直直插向傅承秋手心。傅承秋及時收手，手心仍被劃破一道口子。

　　傅承秋攻擊的速度陡然加快，招式之間力度大了不少，幾乎能攪起風聲。

　　葉銜冬很少反擊，一直在觀察傅承秋的攻擊路數(shù)。

　　傅承秋的攻擊重點是眼睛、鼻梁、太陽穴、胃部和關節(jié)，皆是人體的要害部位或脆弱部位。不知道他有沒有留手，但從他的攻勢來看，普通人若是挨上一擊，多半會瞬間失去戰(zhàn)斗能力。

　　葉銜冬身形敏捷，每次都能避開，心中的疑竇卻更深。傅承秋的攻擊路數(shù)像是受過專業(yè)訓練一樣，與大部分玩家自行摸索的胡打亂打不同，他能靈活運用拳法、腿法、膝肘技，攻擊更近乎于……格斗。

　　葉銜冬記下傅承秋攻擊的每一個動作，控制身體原模原樣地還了回去。一開始動作稍顯滯澀，不多時，就能正面招架傅承秋。

　　葉銜冬手中有刀，殺傷力更強。傅承秋很識時務，察覺到對面的進步之后也喚出了一把匕首。

　　天下十八般武器，傅承秋卻獨獨選擇匕首。一寸短一寸險，匕首跟刀槍劍戟比起來攻擊范圍小，只能用于近身格斗、防衛(wèi)或暗殺，在對付可以被攻擊的鬼怪的時候，弊端遠遠大于益處。

　　葉銜冬沒見過傅承秋使用其他武器，不知是不會，還是偏愛匕首。

　　傅承秋身手本就好，加上匕首之后更是如虎添翼，葉銜冬在寒光籠罩中，釋放了一點本身的力量，才堪堪與傅承秋打個平手。

　　葉銜冬正想把枷鎖再打開一點，傅承秋倒是率先收手了。傅承秋迅速后撤，手中多出厚厚一沓流光溢彩的道具卡：“有些道具卡不適用，有些是一次性的，要是我今天用完了……”他聳了聳肩，“憑我的運氣，以后就抽不到了。”

　　道具卡一閃而沒，他手中又出現(xiàn)好幾把不同模樣的匕首，有的開了血槽，有的描繪著魔法陣，有的表面有倒刺，有的乍一看沒什么稀奇，卻像封印著活物似的微微跳動。他指尖一一撫摸過匕首：“這些是我的珍藏，我也舍不得拿出來。”

　　接著，那些胡里花哨的匕首也被他收了起來。

　　“想要戰(zhàn)勝你，我就只能用這個。”傅承秋肩上浮現(xiàn)出一支火箭筒，幽藍的光芒在炮口緩緩收束。

　　葉銜冬表情不變，肩上也多出一支火箭炮。

　　昏暗的鏡中世界，傅承秋對著遠處一模一樣的自己，和一模一樣的火箭炮，忍不住低笑出聲：“真厲害啊。”

　　傅承秋手指扣上扳機，嘴中卻在說：“我這個是假的，你信不信？”

　　葉銜冬不為所動，同樣按住扳機對準傅承秋。

　　傅承秋按了下去，炮口發(fā)出轟響，一陣幽光閃爍后，又歸于黯淡：“我這個道具只針對鬼怪，對活人沒用。也就是說，我可以殺了你，你卻殺不了我。不過顯然，這第一發(fā)是假的。那么，你的呢？”

　　葉銜冬說：“你猜？”

　　傅承秋：“我猜也是假的。”

　　葉銜冬沒作聲，按下了扳機。炮口發(fā)出一道驚天炸響，一道藍色的光線直直射向傅承秋，連鏡中世界都為之震動。

　　傅承秋連忙避開。他剛才所在的位置，被轟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來真的？”傅承秋面色無奈，“一定要趕盡殺絕嗎？”

　　葉銜冬手中的火箭炮自動咔咔裝了第二枚彈。

　　“好吧。”傅承秋說著，也為火箭炮裝彈，“那就來中門對狙吧。”

　　“砰”！一人一鬼同時按下扳機。

　　熾熱的藍色幽光照亮了昏暗的鏡中世界，噴薄的熱度像一輪太陽。

　　葉銜冬在這光線中下意識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身邊忽然掠過一道氣息。緊接著，冰冷又鋒利的感覺落到了他的喉嚨間。

　　葉銜冬睜開眼，漠然看著脖子上架著的匕首。

　　多新鮮啊，這么久以來，他頭一次被一個人類威脅。他還沒從這種新奇感中回過神，傅承秋便見好就收地撤走了匕首。

　　傅承秋的火箭炮也收起來了，他大咧咧往地上一坐，全然沒有防備的樣子，臉上帶著散漫的笑意：“你不是我。”

　　葉銜冬看了眼對面。那里有兩個并列的大洞，剛才葉銜冬的一擊確實沒有水分。

　　然而葉銜冬這邊，連灰都沒有。

　　剛才說著“中門對狙”的傅承秋，發(fā)射的是閃光彈。

　　見狀，葉銜冬也收起了道具。他俯視著傅承秋：“你為什么說我不是你？”

　　傅承秋：“你的身法和我不一樣，你更輕，更詭。”

　　葉銜冬：“我是鬼魂狀態(tài)，沒有實體，當然會有差別。”

　　傅承秋又悶悶地笑起來：“你說你是我，那你知道我現(xiàn)在在想什么嗎？”

　　事已至此，“傅承秋”究竟是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葉銜冬沒有回答。

　　傅承秋：“我在想，我剛才是不是特別帥。”

　　葉銜冬：“……”

　　“我還在想……你是不是我的有緣鬼。”話音剛落，傅承秋又及時補充道，“我對所有鬼怪，都會下意識懷疑。現(xiàn)在也一樣。”

　　葉銜冬沉默片刻，忍不住問：“雖然不知道你的有緣鬼是誰……但你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

　　傅承秋有些促狹地笑道：“如果你是我，你應該知道答案。”

　　葉銜冬無聲吐了口氣，心平氣和道：“我不是你。”

　　傅承秋支起一條腿，胳膊肘搭在膝蓋上，指尖上匕首轉個不停。他望著對面的兩個大洞，神情難得的沉靜。他的眼神有些散，黯淡的光線之中，看上去心事重重。

　　好半晌，他才開口道：“我向來追求真相，以前是這樣，現(xiàn)在也是這樣。我一次次進入副本，是想探索碧落游戲的秘密。我還沒能窺破迷霧，依舊前路迷茫，所以我一直沒離開。”他轉過頭，忽然眨了眨眼，那種凝定的氣質又一瞬間遠去，仿佛剛才只是種幻覺，“來都來了，最好能帶點東西走，你說是吧？”

　　葉銜冬：“……”

　　“我這人天賦異稟，所以游戲獎勵給我‘看破真相的眼睛’。”傅承秋厚顏無恥地給自己鼓了鼓掌，“不愧是我。”

　　葉銜冬：“……”

　　“至于那位有緣鬼……”傅承秋拖長了音調(diào)，“如果你說你是，我就告訴你原因。”

　　葉銜冬撤掉枷鎖，陡然爆發(fā)的鬼氣讓鏡中世界更加昏暗：“我看你是不想出去了。”

　　“不至于。”傅承秋站起身，朝某個方向走去，輕易敲碎了那里的玻璃。

　　傾瀉而入的淡白月光中，傅承秋站在交界處，回頭對黑暗中的葉銜冬說：“他也代表著一個……很久以前的真相。既然看到了，我就無法袖手旁觀。”他似乎自嘲地笑了一聲，“誰叫我是一個……”

　　“咔嚓”，鏡中世界恢復了原貌，傅承秋連帶著他未說完的話語，一起被隔在了外面。

　　葉銜冬站在闃寂的黑暗之中，低垂著頭，手指緊緊掐入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