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星又伸了伸手，陸聽聞接了過去，看著勺子里那個很可愛的簡筆畫，“為什么？”
    他問，為什么給我？
    韓星的目光緩緩的挪動到了他的腳踝上，那里貼了創可貼。
    半晌，她聲音很小：“對不起。”
    陸聽聞聽清了，喉嚨不自覺的滾動了下，又問：“為什么？”
    為什么說對不起？
    韓星不說話了。
    生了這種病的人并不傻，只是糊涂了，行為出現了混亂并且無法自控而已。
    陸聽聞笑了笑：“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勺子我也接受了，你要不要再畫一個？咱倆一起用？”
    韓星抬眼看他，直言直語：“畫什么？”
    “要顆星星。”
    她皺眉嘟囔，“星星有什么好。”
    “我喜歡啊。”陸聽聞輕笑。
    雖然是不解，但韓星還是拿起毛筆畫了起來。
    一顆黑黑的星星。
    畫完她自己還說了句：“黑星星，呵。”
    一陣傻笑出現在她的臉上，陸聽聞揉了揉她的后腦勺，“那你用這個，我用醫生的這個，可以嗎？”
    韓星沒有點頭也搖頭，那就是默認了。
    陸聽聞松口氣，“不早了，要不要睡覺了？”
    話落，韓星突然把勺子往茶幾上狠狠一放，暴躁不已：“不要！”
    陸聽聞立馬點頭：“好，不要，那坐在這里看動畫片。”
    陸意慈起身迅速的把茶幾上的東西都收走，打掃了下衛生，于是跟姐姐與爸爸坐在側面陪著發呆的媽媽。
    坐在地上的韓星盯著電視直勾勾的，不笑不動，呆呆的。
    陸聽聞靠著沙發扶手，目光落在女人身上。
    “爸，要不要請個護工啊？做些體力活就行。”韓意眠提議。
    不是她跟妹妹不愿意做，而是發病的時候，韓星不讓她們靠近，一過去她就躲，偶爾還會發脾氣，根本沒什么規律。
    那會兒看見累的直喘長氣的父親，韓意眠有點心疼。
    陸聽聞沒聲音，過了會兒他看向韓意眠，“那會兒吃飯，你媽把湯摔了，你是不是喊了她一聲？”
    旁邊的兩個女兒愣了下，于是都在回憶晚飯的時候。
    當時，韓意眠的的確確語氣很不好的喊了一聲‘媽’，放在平時聽那個語氣，就像是很不滿，在責怪一樣。
    韓意眠抿了抿唇，“我……”
    “你媽媽生病了，她也不想這樣的，她一輩子都不想給別人添麻煩，這種時候她自己都不清醒，以后別那樣吼她。”陸聽聞聲音很平靜，但威懾力不減。
    韓意眠低下頭：“我知道錯了，爸。”
    陸聽聞這時才回答她剛剛那個問題，“不用請護工。”
    “可媽媽的行為不受控制，我怕時間久了你也累壞了，媽要是清醒過來，又該自責難受了。”韓意眠說。
    陸聽聞搖搖頭，隨后喊了一聲：“韓星。”
    每次一喊她的名字，她倒是反正都很快，看了過來。
    “記不記得陸聽聞是誰？”
    韓星很快點頭，默默回答：“我老公。”
    陸聽聞笑起來，“我問你啊，要是陸聽聞有一天癱瘓在床不能自理了，你會放棄他嗎？或者請護工？”
    話落，讓人意外的是韓星的眼睛紅的極其迅速，她一下子爬過來抓著陸聽聞的褲腿，“他出事了嗎？在哪里？他怎么樣？”
    她緊張兮兮的樣子讓陸聽聞的心揪了一下，趕忙安撫：“沒有，他非常好，沒有出事，我就是問你一下，你別怕。”
    聽到這話，韓星好像才平靜了些許，她呆坐在地：“我會照顧他的，他死了，我陪著。”
    說完之后她又繼續看動畫片傻笑。
    陸聽聞溫柔的彎下腰對著她的臉頰親了一口。
    于是他看向兩個女兒，“她不會放棄我，我又怎么可能不管她呢，況且別人照顧她，我也不放心。”
    這事也就沒人再提。
    -
    大雪紛飛的一天，陸聽聞接到一通電話匆匆下樓。
    “橙子，照顧你媽媽，你太姥爺進醫院了。”
    陸聽聞臉色很不好，往外去的時候腿都是軟的。
    “爸，我送你去！”韓意眠趕緊跟出來。
    陸聽聞那個樣子，根本沒辦法自己開車。
    他們走后，陸意慈照顧韓星起的床。
    近來韓星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可能一天之內只有那么一會兒是正常的。
    陸意慈拉著她來到窗戶前的躺椅坐下，伺候她洗臉刷牙吃飯，吃藥吃水果。
    收拾好后，陸意慈就陪著媽媽坐在窗戶前，她織著針線，韓星躺在椅子上不吭聲。
    “橙子。”
    陸意慈一愣，“媽？”
    韓星好像正常了，她望著外面飄蕩的雪花，“你太姥爺應該快不行了，你去看看吧。”
    “不行，我去了你……”陸意慈皺眉。
    她記得太姥爺小時候對她們很好，每次過去，太姥爺都一直陪著她們姐妹倆玩。
    按理說這個時候，陸意慈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家里沒人。
    “你方姨就在隔壁，我能有什么事？”
    韓星笑了笑，“你爸爸……跟他外公外婆關系很好，你去看一眼，沒準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最后陸意慈到底是被她說動，臨走前特意把方諾姨叫了過來，然后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人這一輩子，永遠不會知道，曾經的哪一個回頭就是真的回不了頭了。
    -
    方諾現在也知道韓星的病了，幾乎每天都會過來陪她待著。
    “方諾啊。”
    “嗯？”方諾就坐在她旁邊。
    韓星神色疲憊，好像困了，“你說我是不是太固執了？我是不是應該在這個時候跟他回去的？”
    “哎。”方諾拍了拍她的手臂，“別想這些，你沒有錯。”
    “我睡一會兒。”韓星緩緩閉上眼。
    過了會兒。
    “方諾。”
    “怎么了？”
    “我好愛陸聽聞啊。”
    “我知道啊。”
    后來，迎著冬季最暖的陽光，韓星閉上了眼睛。
    -
    陽光漸漸落幕，外面的飛雪越來越厚重。
    陸聽聞趕回來的時候臉都是白的，他進了門，微微喘著氣，“韓星。”
    窗前的人沒有動。
    陸聽聞喉嚨突然失聲，“韓星？”
    他步伐艱難的邁過去，瞳孔在寸寸震蕩，又喊了一遍：“……韓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