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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離去(1)

    ,《風(fēng)中奇緣》原著:大漠謠 !
    “讓茹姐給我們唱首曲子,不過內(nèi)容可得是講她和李師傅的。”
    “還茹姐呢?該改口叫李夫人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商量如何鬧方茹的洞房,我面上帶著絲淺笑,思緒在聽與不聽之間游走。紅姑有些遺憾地說:“為什么要讓李師傅搬出去呢?就算娶了方茹,仍舊可以住在園子中呀!”
    “讓他們兩人清清靜靜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去吧!你請李樂師作曲詞,難道他會因為已經(jīng)把方茹娶到手就拒絕?影響不了歌舞坊的生意。”我漫不經(jīng)心地說。
    紅姑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問道:“小玉,你這段日子怎么了?我怎么覺得你和我們疏遠(yuǎn)起來?”
    我搖了下頭:“李樂師身份今非昔比,宴席上肯定有廟堂上來恭賀的人,宮里只怕也會有人來賀喜,你待會兒仔細(xì)叮囑下園子里的姐妹,不要鬧過了。”
    紅姑忙應(yīng)承,我有些疲憊地站了起來:“我已經(jīng)事先和方茹說過,就不送她出門了,一切有勞紅姑。”
    紅姑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我,我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心,人悄悄走出了屋子。
    方茹正被幾個婦人服侍著上妝,玄的嫁衣攤在榻上,逼人的喜氣。我在窗外聽著屋子中時不時響起的笑聲:“方姑娘真是會揀日子,選在新年,普天同慶姑娘的大喜呢!”
    老嫗雙手的拇指和食指一張一合,正用絲線給方茹絞臉。方茹硬著身子一動不敢動,服侍她的婢女笑道:“日子是坊主挑的。”
    “這嫁衣做得可真好!是李娘娘賞賜的嗎?皇家的東西畢竟氣派不一般。”整理嫁衣和首飾的婦人奉承道。
    方茹的臉剛絞干凈,正對著鏡子細(xì)看,聞言回頭笑道:“是小玉置辦的,娘娘本來是有賞賜的意思,可聽說了小玉置辦的嫁衣,說是也不能再好了。”
    婦人口中“嘖嘖”稱嘆。
    我轉(zhuǎn)身出了院門,緩步向自己的屋子行去。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云淡風(fēng)輕,日光融和,園子中處處張燈結(jié)彩,彌漫在空氣中的喜氣濃得化不開。
    進(jìn)了自己的院子,關(guān)好門,我翻出了藍(lán)色的樓蘭衣裙,捧在懷中好一會兒,方攤開放在了榻上。
    舀水凈臉后,打散了頭發(fā),用篦子一下下把頭發(fā)刮得松軟,只把兩側(cè)的頭發(fā)編了兩根辮子,在腦后又合成一束。膚色已經(jīng)夠白皙,倒是可以省去敷粉。用毛筆蘸了些許粉黛,輕掃幾下,沒有畫如今流行的長眉,勾了個遠(yuǎn)山眉。拿出胭脂蠶絲片,滴了兩滴清水,水跡緩緩暈開,蠶絲片的紅色變得生動,仿佛附著在上的花魂復(fù)活,趁著顏色最重時,先抿唇,然后在兩頰拍勻。
    窗外的鼓樂聲忽然大響,看來迎親的人到了。側(cè)耳細(xì)聽,心神微蕩,鋪天蓋地的喜悅。這也許是女子最想聽到的音樂,一首只為自己而奏的音樂。
    穿好裙子,戴好頭飾,看著鏡中的自己,想起大漠中的狼兄,忍不住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幾個圈,裙裾鼓脹如風(fēng)中怒放的花,心情變得輕快了許多。
    最折磨人的是等待,心在半空懸著,上不得,落不下,漏壺細(xì)微的水滴聲一聲聲都敲在心上。凝視久了,覺得那水似乎怎么都不肯往下滴,越來越慢。我搖了搖頭,強(qiáng)迫自己移開了緊盯漏壺的視線。
    得給自己找點(diǎn)兒事情,把心神引開,滿屋子尋著打發(fā)時間的物品,最后手里握著一根彩色絲繩。我閉著眼睛胡亂地打著一個個死結(jié),然后睜開眼睛開始全神貫注地解繩結(jié)。打結(jié),解結(jié),反復(fù)重復(fù)中,屋內(nèi)已是昏暗。
    我扔了繩子,走到院子中,凝視著院門。
    天光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黑暗壓了下來。
    也許他不愿意見外人,所以不肯天亮?xí)r來,過會兒他肯定會來的。
    從面對門而站到背對門而站,從盼望到祈求。
    眾人都去喝方茹的喜酒,園子里出奇的寧靜。
    太安靜了,靜得我能聽到自己的心沉落的聲音,不覺得痛,只是感覺越來越黑,深幽幽的洞,一點(diǎn)點(diǎn)沉沒,不知何時會砸在堅冷的地上。
    幾點(diǎn)冰涼落在臉上,不大會兒工夫,一片片晶瑩剔透的素色飛旋而下。雪并不大,落得也不急,隨風(fēng)輕舞,欲落還休,竟帶著說不出的溫柔纏綿,可那蒼茫茫的白又罩出一天冷冽,直透人心。
    “吱呀”,門被推開的聲音。心在剎那騰起,一瞬間我竟然心酸得無法回頭,原來幸福來得太艱辛,快樂也是帶著痛苦的。
    我靜靜站了會兒,方笑著回身。
    笑容還凝結(jié)在臉上,心中卻是絕望。我不能相信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睛,還是霍去病。
    “第一次見你,你就穿的這套衣裙,在銀色的月光下,一頭銀色的狼身旁,長裙翩飛,青絲飄揚(yáng),輕盈得沒有半絲人間氣象,從沒有細(xì)看過女子的我,也不禁一味盯著你看,想看出你來自何方,又去向何方。”霍去病含著絲淺笑。
    我雙手捧頭,緩緩地蹲在了地上。
    霍去病驚詫地伸手欲扶我。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我無意識地自語,一遍又一遍,他緩緩收回了手。
    霍去病不顧地上塵雪、身上錦衣,一言未發(fā)地席地坐在了我身旁,似乎不管我蹲多久,他都打算就這么默默地陪著我。
    雪花慢慢積在兩人身上,他猶豫了下,還是伸手替我拍落發(fā)上、身上的雪。我一動不動,宛若冰雕。
    他驀地起身進(jìn)屋,不一會兒拿著把竹傘出來,靜靜地坐到我身旁,撐開了傘。雪花細(xì)碎無聲地輕舞著,他淡淡地望著一天素白。
    小謙、小淘一前一后飛進(jìn)院子,小謙一收翅膀落在了我面前,小淘卻直撲向我的頭。霍去病袖子一揮,打慢了小淘的撲勢,小淘看這次欺負(fù)不到我,忙空中打了個轉(zhuǎn),落在了小謙身旁。
    霍去病去抓小淘,小淘趕著躲開,小謙卻有些怒氣地想啄霍去病,霍去病避開,順手在小謙腦袋上敲了下:“我是要拿小淘腿上的信,可沒打算欺負(fù)它。”
    我忙抬頭看向小淘,它腿上果然束著一指絹條。
    我猶豫了半晌,打開絹條:
    對不起
    三個字歪歪扭扭、筆跡零亂地橫在絹條上。
    對不起?對不起!
    我要的不是你的對不起。我心中苦不勝情,緊咬著嘴唇,一絲腥甜慢慢在口中漫開。欲把絹條扯碎,手卻只是不停顫抖,絹條又小,不好著力,扯了幾次都未扯斷。
    我跳起沖進(jìn)屋子里,一手揪著絹條,一手見什么扔什么。霍去病靜立在門口,面色沉靜地看著我發(fā)瘋般地在屋子中亂翻。
    剪刀,剪刀在哪里?掃落了半屋子?xùn)|西,仍沒有找到剪刀,眼光掃到一把平日削水果的小刀,忙抓在了手里。霍去病猛地叫了聲“玉兒”,人已經(jīng)落在了我面前,正要劈手去奪我手中的小刀,卻看見我只是狠狠用刀在割絹條,他靜靜地退后幾步,看著我劃裂絹條。
    我隨手扔了刀,一把扯下頭上連著絲巾的珍珠發(fā)箍,雙手用力,珍珠剎那散開,叮咚作響地敲落在地面,絲巾碎成一只只藍(lán)色蝴蝶,翩翩飄舞在風(fēng)中。
    我盯著地上的片片藍(lán)色,心中那一股支撐著自己站得筆直的怨氣忽消,身子一軟跪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前面,其實(shí)卻一無所見。
    霍去病一撩長袍坐在了門檻上,雙手抱膝,下巴抵在膝頭,垂目盯著地面。安靜得宛若受了傷的狼,靜靜臥于一角,獨(dú)自舔舐傷口。
    不知道跪了多久,聽著隱隱有人語笑聲傳來,鬧洞房的人已經(jīng)歸來。我驀然驚醒,跳起身,一面笑著,一面語氣歡快地說:“我就早上吃了點(diǎn)兒東西,現(xiàn)在餓了,我要給自己煮點(diǎn)兒好吃的,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應(yīng)該開開心心。我要換一身衣服,你……”
    他轉(zhuǎn)身背對著我,我脫下樓蘭衣裙,特意揀了件火紅的裙衫穿上。我不傷心,我偏不傷心,我不為不喜歡我的人傷心!輕握著藍(lán)色衣裙,嘴里喃喃自語,可本以為痛到極處的心居然又是一陣刀絞劍刺。
    月牙泉旁初相見,一幕幕猶在眼前,人卻好像已經(jīng)隔了幾世,我笑著,笑著,笑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手下用力,哧的一聲,裙子裂為兩半。
    霍去病聞聲回頭看我,輕嘆一聲:“何苦……這衣裙是他送你的?”
    我扔了衣裙,徑直走出門。霍去病撐起傘,默默地走在我的身側(cè)。
    心比雪更冷,又怎么會畏懼這一天清寒?我快走了兩步:“我想在雪里走走。”
    他一言不發(fā)地隨手扔了傘,也陪著我冒雪而行。
    我不愿意碰見人,刻意地揀幽暗處行走,他忽地問:“你會做飯嗎?”
    我怔了下,回道:“不會。”
    他道:“我府中的廚房晚上灶火也籠著,也有人守夜,正經(jīng)大菜拿不出來,做點(diǎn)兒好吃的小食倒還可以。”
    紅姑在吃穿用度上管得很嚴(yán),用過晚飯后,園子中的廚房都要滅掉火,就是有火,今兒晚上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廚子。我點(diǎn)了下頭,隨在霍去病身后,兩人摸出園子,去了他的宅邸。
    霍去病吩咐了仆役一聲,沒有多久,兩個婢女就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走了進(jìn)來。
    當(dāng)她們掀開蓋子時,竟然是一碗香氣撲鼻的羊肉湯煮餅,
    我低頭凝視著碗中的羊肉湯,剛喝了一口,人還倔犟地笑著和霍去病說話,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落在湯上,一個接一個小小的漣漪蕩開。我慌忙端起碗,半遮著臉,拼命地大口吃起來。
    霍去病假裝沒有看見,自顧說著不相干的話。
    我強(qiáng)抑著鼻音問:“有酒嗎?”
    他起身拎了兩壺酒過來。隨著酒壺一并遞過來的是一塊面巾,他一眼都沒有看我,望著窗外的沉沉夜色、漫天雪花,捧著酒壺一口口喝著酒。
    我舉起酒壺,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著,不一會兒,烈酒像火一般在腹臟內(nèi)燒了起來。
    半醒時,只覺鼻端一直縈繞著一股清淡溫和的香,待清醒時,才發(fā)覺香氣來自帳頂上吊著的兩個鎦金雙蜂團(tuán)花紋鏤空銀薰球。流云蝙蝠紫霞帳,藍(lán)田青碧暖玉枕,富貴氣象非一般人家,一瞬后明白過來是醉倒在霍府了。
    怔怔地看著頭頂?shù)你y薰球,突然極其想念狼兄,覺得此時唯有摟著他的脖子才能化解些許心中的千分疼痛和萬丈疲憊。
    婢女在外細(xì)聲試探道:“姑娘醒了嗎?”我大睜著雙眼沒有理會。
    又過了半日,聽到霍去病在外面問:“還沒有起來嗎?”
    “奴婢輕叫了幾聲,里面都沒有動靜。”
    霍去病吩咐道:“練武之人哪里來的那么多覺?準(zhǔn)備洗漱用具吧!”說完自己推門而進(jìn),“別賴在榻上,這都過了晌午,再躺下去,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我躺著未動,他坐在榻旁問:“頭疼嗎?”
    我摸了摸頭,有些納悶地說:“不疼,往日喝了酒,頭都有些疼,今日倒是奇怪,昨日夜里喝的什么酒?”
    “哪里是酒特別?是你頭頂?shù)霓骨蚶锾砹怂幉荩蛱焱砩咸匾庾尨蠓蚺涞姆阶印!?br/>     婢女們捧著盆帕妝盒魚貫而入,雁字排開,屏息靜氣地候著。看來不起是不行了,日子總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仍舊繼續(xù),想躲避都無處躲避。我嘆了口氣:“我要起來了,你是不是該回避一下?”
    霍去病起身笑道:“懶貓,手腳麻利些,我肚子已經(jīng)餓了,晚了就只能給你留一碗剩飯。”
    未央宮,昭陽殿。
    我伸出一根手指逗著乳母懷中的劉髆,小孩子柔軟的小手剛剛能握著我的手指,他一面動著,一面呵呵笑著,梨子般大小的臉,粉嫩嫩的。我看得心頭一樂,湊近他笑問:“笑什么呢?告訴姨娘。”看到乳母臉上詫異的神色,才驚覺自己一時大意居然說錯了話。小孩子雖然連話都還不會說,可身份容不得我自稱姨娘。我有些訕訕地把手抽回來,坐正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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