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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部分小修)人為財亡(四)

    度藍樺雙眼一亮,  立刻接道:“蘇開!”
    肖明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發出一聲飽經滄桑般的嘆息,“啊。”
    昨晚他跟李孟德交流十分被動且費勁,  往往需要他問,對方才答,  而且許多時候答不上來不說,甚至還要他掰碎了解釋,簡直事倍功半。
    此時見度藍樺不用點就透,  棋逢對手酣暢淋漓的飄飄然失而復得,憋屈了一夜的他多少有點……感動。
    度藍樺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覺得這人好像一夜不見就憔悴許多,“怎么了?”
    對比過于強烈,肖明成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有感而發,  你繼續。”
    “你們讀書人就是多愁善感,”度藍樺也沒放在心上,“其實一開始我在想,  兇手是否是白云寺的人,畢竟是從那里出來后出事的,怎么看白云寺的嫌疑都很大。而且汪河離開之前確實曾與人秘密交談,這一點進一步證實了我的懷疑。”
    “但后來我又發現可能性不高。一來他是白云寺的固定大財主,闔寺上下都恨不得將他供起來,  自然希望他活得長長久久。而且我問過方丈,  最近幾年新入寺的幾個和尚都身家清白,  跟汪河也沒有齟齬,動機不足。”
    “既然不是白云寺的人,那么重點又落在訪客上,  所以我跟方丈要了訪客名單,準備等會兒去挨家挨戶拜訪一下。”初升的太陽斜照過來,將石壁上垂下的一排冰溜子照得閃閃發亮,清澈猶如水晶,美麗異常,度藍樺順手掰了一根玩兒,“但你說的那個蘇開,確實也有可能,但是這里有個最大的問題。”
    “不錯,”肖明成點頭,替她把后半句補齊,“現在蘇開的兒子并未過繼到汪河名下,殺了汪河,他一點好處都撈不到!”
    但凡過繼,必要從親戚或宗族之中挑選,昨晚他連夜查了蘇、汪兩家的族譜,發現汪河的情況并非偶然:
    實際上汪家人素來子嗣單薄,到了他這一代,也就只剩他和一個堂姐,但堂姐家中只有兩個女孩兒。那么可用的便是蘇梅這頭,而與蘇梅關系最近的便是蘇開,恰好他膝下有兩兒一女,長子十一歲,次子,才不過三歲,正是不記事的年紀。如果現在就抱過來,很容易養熟。
    但最大的問題恰恰就在于:現在蘇開的兒子根本就沒被抱走!
    自古以來,爵位也好家產也罷,都是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如果沒有兒子,那就要交還給父母、兄弟以及妻子,但現在蘇梅也死了,作為妻弟的蘇開跟瓜分財產八竿子打不著啊。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最傾向于熟人作案的度藍樺沒有在第一時間將蘇開列為頭號嫌疑人,肖明成也始終覺得有些牽強。
    但凡行兇,必有動機,若汪河活著,好歹蘇開還有個有錢的姐夫,是條人脈;反之,二話不說就將姐姐姐夫一起殺了,自己什么好處都撈不到,怎么也說不通呀。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無奈一笑:
    現在他們面對的是沒有人證、沒有物證、沒有幸存者的殘局,而外界關于鬼魂作祟、天譴報應的論調更是屢禁不止,確實麻煩。
    “不是派人去找蘇開了?”度藍樺道,“什么時候來,正好再問一問。”
    作為蘇梅的娘家人代表,收斂姐姐尸骨這種事,還是要親自到場的。
    “最遲午后也就到了。”肖明成道,“今兒我不一定有空在衙門,若我不回來,你只管先問也就罷了。”
    朝廷派的督考官來了,肖明成要帶他去考場做最后一次檢查,然后封存以備開考當日再用,正好考場距離潘掌柜的住址不遠,就順便去問問。
    這就體現出有個靠譜的合作伙伴的好處了,不然又逢過年又逢科考,偏還出了人命案,若只他孤身奮戰,指不定多么艱難……
    進了城門之后,兩人立即分道揚鑣,一人前去與督考官會和,另一人則直奔衙門的仵作房。
    一天過去,不知雁白鳴那邊進展的怎么樣了。
    剛一推開仵作房的門,一股言語難以形容的惡臭便撲面而來,度藍樺下意識閉上眼睛,“雁白鳴?”
    這味兒刺激的,簡直辣眼睛。
    “小~蘭~花~”一拐三道的聲音飄忽傳來,猶如鬼啼,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等稍稍適應了味道之后,度藍樺才掩住口鼻走進去,結果差點一腳踩在盛滿食物的托盤上,“你又不吃飯?!”
    三個大托盤都放得好好的,里面的食物一口沒動。
    就見雁白鳴爛泥一樣躺在地上縮成一團,詐尸般顫巍巍地朝她伸出手,聲音沙啞,“糖,我要甜甜的糖果……”
    “臨走前給你留了多少,竟然都沒了?”度藍樺沖過去翻他的口袋,空空如也,不由大吃一驚,“那至少有三兩吧?”
    這踏馬是個糖罐子吧?
    雁白鳴充耳不聞,死死抱住她的小腿,神經質一樣嘟囔道:“糖糖糖糖!”
    “早晚有一天齁死你!”度藍樺恨恨道,剛要兌換糖果,想了下,又換了兩個叉燒包和熱牛奶,“先只給你一顆糖,三頓飯沒吃了,突然吃太多太甜的受不了,先吃這個,有營養的。”
    這廝只要沒人盯著就不肯好好吃飯,之前宋大夫把脈就說了一大堆問題,翻譯成現代語言就是:嚴重的營養不良外加貧血、低血糖等等。
    見雁白鳴一聽只有一顆糖就迅速灰白的臉,她又好氣又好笑,直接把人拽坐起來,“也甜的。”
    叉燒肉的制作過程中本就有甜味,應該蠻合雁白鳴的口味。
    果不其然,雁白鳴根本不關心食物突然從哪里變出來,咬了一口咸甜可口的叉燒包之后就瞬間明朗,口齒不清道:“好次,以后都要次則個!”
    “吃你個頭!”度藍樺沒好氣道,“養一個你都比得上十個孩子了!”
    穿越后她賺取的積分一大半都花在雁白鳴身上,自己買點兒什么還要精打細算呢,偏這個小瘋子張口就來,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能講通道理那就不是雁白鳴了,于是雁仵作立刻熟練地在地上打滾,跟商場里那些得不到就哭鬧的熊孩子們如出一轍。
    度藍樺同樣熟練地舉起拳頭,然后就聽雁仵作更加熟練地喊了句,“爸爸!”
    度藍樺:“……”
    尼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啊!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她崩潰地扯了扯頭發,“回頭我讓人給你做!”
    再買本食譜吧,然后從現實中搜集材料,讓廚娘學會一勞永逸。
    說起來,叉燒包這種東西應該蠻多人喜歡吧,尤其是成長期的肖知謹小朋友,順便還能豐富下餐桌,也不算虧了。
    吃飽喝足的雁白鳴再次展現了自己出色的職業素養,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掀開架子上的蓋布,指著上面兩具面目全非的尸體道:“帶回來的我都拼好了,只是有的地方被摔成肉醬,有的殘渣肯定還被遺漏在原地,只能是這樣了。”
    度藍樺自認職業生涯中見過無數可怖的尸體,但眼前這三具絕對名列前茅:所有部位幾乎全部扭曲變形、血肉模糊,斷裂的骨茬和內臟組織暴露無遺,如果不仔細看,簡直就不像是人。
    “能看出真正死因嗎?”
    “內臟就不用說啦,大部分都破裂。”雁白鳴指著汪河的尸體道:“頸骨骨折,肋骨刺穿心臟,”又指著蘇梅,“顱骨骨折,你看她腦袋都癟了一大塊,腦漿子和外面的雪水、泥漿混成一大灘。那個車夫嘛,他最慘了,因為坐在馬車外面,直接被甩飛了,身體被割成三段,全身都爛了,到現在還有一只手和兩根肋骨沒找回來……”
    自從有了骨架模型之后,他就學習了現代醫學中的骨骼命名術語,再跟度藍樺交流時就更順暢了。
    “也就是說,三人墜崖后當場死亡?”度藍樺再次向他確認道。
    “對。”
    度藍樺點了點頭,想起至今還沒消息的獸醫,忽然問道:“雁白鳴,你驗過馬嗎?”
    **************
    陪同督考官巡視完考場,又用過午飯,順便稍稍交換了朝堂信息后,肖明成稍事休息,便又拔腿去了潘掌柜家中。
    行走在潘家院中,阿武不由低聲道:“大人,這潘家當真講究得很吶。”
    好大的院落,其中亭臺樓閣假山流水應有盡有,九曲十八回的連廊之外又栽種許多遒勁的老梅,當真處處是景,比衙門氣派了不止一星半點。
    肖明成輕笑道:“能與汪河多年交鋒而不落敗的,自然有些本事。”
    雖說士農工商階級分明,但有得必有失,他還不至于看見個發家致富的商人就眼紅心熱。
    見知縣大人親自駕臨,潘掌柜不喜反憂,但是被問到汪河的事情時也沒有避諱,咬牙切齒道:“不怕大人笑話,當年的混賬真是把草民坑苦了,得知他死后草民真是高興的恨不得放鞭!老天有眼吶!”
    阿武順嘴問了句,“那你放了嗎?”
    潘掌柜面皮一抽,“……沒。”
    汪河雖然死了,但他爹娘還在啊,死者為大,人家大過年的遭遇老年喪子、徹底絕后已經夠倒霉了,要是他真跑出去放鞭……過過嘴癮也就罷了,再缺心眼兒也不能干那事兒啊。
    “肖大人請用茶。”潘掌柜生硬地轉移話題,擠出幾絲殷勤的笑。
    他叫人上了好茶,香氣撲鼻,不用喝就知道定然是名種。讀書人大多好茶,肖明成也不例外,但是他卻沒有動,甚至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潘掌柜說的被坑苦了,可是當年風寒盛行時,你二人聯合抬價之事?”
    潘掌柜笑容一僵,忙解釋說:“大人,草民是真的冤枉,當時草民剛從外地回來,中間一走好幾個月,根本不知道城中那么多人染了風寒,所以才被他巧言蠱惑。不過草民了解到實情之后,馬上就改了呀!”
    “你不知道實情?”肖明成忽然笑了,但笑意卻不達眼底,“你若說剛回城時不知道還有情可原,但據本官了解,你所謂的悔改,是在回程之后二十天才做的,期間有無數百姓上門求告,又有商會的會長和骨干登門拜訪協商,你還不知道?是聾了,還是瞎了,嗯?”
    潘掌柜沒想到他連這么多年前的細節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一張胖臉刷的就白了,冷汗涔涔而下。
    他本能的想去喝茶,卻發現手抖的厲害,茶杯和茶托底部不斷碰撞,咔嚓嚓響成一片。
    肖明成也不催,就那么面無表情地看著。
    潘掌柜像被抽了骨頭一樣,軟軟滑跪到地上,只覺空氣都凝固了,“大人,大人饒命,草民知錯了,草民剛才沒有說實話,但后來草民也是真的害怕了,所以不顧和他撕破臉,把那些藥物都按成本價賣出去了!草民忙活了大半年,刨去人工和路費一文錢沒賺吶!也算功過相抵了吧?”
    他本來也不想撒謊的,可誰知道旺河突然死了,一開始他確實非常高興沒錯,但后來卻越想越不對:汪河死的不明不白,那平時跟他最不對付的自己豈不就成了嫌疑最大的?萬一這官兒查不出什么來,非要抓個替罪羊的話,首當其沖的就是自己呀!
    “汪河確實有錯,你卻也不是什么好貨,打量如今死無對證就要信口胡說嗎?”肖明成喝道。
    幾個交鋒下來,潘掌柜已經再也沒有掙扎的勇氣,乖得跟什么似的,“草民有罪,草民知錯。”
    見敲打得差不多了,肖明成才問:“你最后一次見到汪河是什么時候?說過什么做過什么,有無人證?”
    連番驚嚇之后,潘掌柜胖胖的身體都萎縮了,老實道:“是年前的臘月二十七,在李家銀樓,我們倆遇上了,忘了怎么開始的,反正他詛咒我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三年之內喝西北風;我就回敬他斷子絕孫,生兒子沒屁/眼兒……證人的話,半條街應該都聽見了。”
    也不怪他害怕,整個平山縣的人都知道他們倆新仇加舊怨,相見分外眼紅,偏汪河出事前兩人還干了一仗,如今汪河死了,他簡直就是頭號嫌疑人人選。
    “大年初一呢?”最后見過汪河的神秘人便是初一早上出現在白云寺的。
    潘掌柜搓了搓手,到這會兒還不忘踩汪河一腳,“草民這一大家子有兒有女的,兩邊父母還都健在,自然是忙著三代同堂,其樂融融。因初三開始就要四處走親訪友了,大人,草民一年到頭應酬不停,也就那兩天能清閑一回,守完歲之后就打發老婆孩子前頭玩,初一初二基本上都是自己在房中睡覺。啊,偶爾也在院中散步,家中上下百十口主仆都可以作證。”
    拋開對汪河無處不在的敵意之外,潘掌柜應答自如,神態自若,看不出任何心虛,不過有一點:他口中的人證全是潘家人!
    潘家上下主仆一百多口人全都仰潘掌柜的鼻息過活,別說替他作證,就算為他殺人又有何不可?
    “你的人自然都向著你,”肖明成涼涼道:“還有其他人嗎?”
    “這?”潘掌柜急得臉都紅了,“這大過年的,誰沒事兒跑別人家去?大人,您這實在是難為草民啊!”
    “并非本官難為你,而是你難為你自己,”肖明成不緊不慢道,“你也知道自己是頭號嫌疑犯,若無切實鐵證,本官也不好為你說話。”
    潘掌柜整個人都涼了,向后跌坐在地,一張胖臉上滿是冷汗,兩眼發直道:“等等,大人等等,容草民再想想,再想想……啊有了有了!”
    他激動地喊道:“妓,草民曾招過妓!”
    阿武:“……噗”
    短暫的沉默后,肖明成善意提醒道:“潘掌柜不必如此大聲宣揚。”
    口口聲聲“一年到頭難得清閑,那兩日都在房內睡覺”,合著不是自己睡啊。
    回過神來的潘掌柜面上紫紅一片,好像只要輕輕一戳就能噴出血來,他訕訕道:“草民的婆娘極厲害,不能容人,草民也是沒法子,就偷偷命心腹找了天香樓的歌姬文惠,悄悄從后門溜進來……”
    因此事做的極其隱秘,無人發覺,他潛意識里當根本沒做過,結果現在二十天過去了,騙得他自己都差點信了。
    歌姬?也不是什么有人品保障的群體。
    肖明成眉頭微蹙,“本官稍后會命人去天香樓核查,案子水落石出之前你不許擅自離開平山縣城,莫要多生事端。”
    潘掌柜恭敬地應了,見肖明成起身要走,又親自送他到了門口。
    “對了,”本要上馬的肖明成突然轉過身來,意味深長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尤其你做著藥材買賣,更與百姓性命息息相關,若操作得當也不失為一樁善事。”
    潘掌柜用自己數十年的生意經驗發誓,他好像聽見了言外之意,但經過剛才一番敲打,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只好試探著問:“草民愚鈍,還請大人指點迷津。”
    肖鳴成微微揚了揚眉毛,漫不經心道:“冬去春來萬物復蘇,本是一件喜事,奈何許多病癥也是如此,可憐百姓生活艱難……”
    潘掌柜秒懂,忙熱情道:“草民也有此擔憂,正想著二月里辦幾場義診,若有家貧者,藥材自然也是贈送的,不知大人可否應允?”
    肖明成微微頷首,“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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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與此同時,度藍樺正在詢問前來認尸的蘇開。
    “說起來,正月初四你進城探望姐姐姐夫時,他們禮佛未歸,你說自己住在客棧里等?”
    汪河腰纏萬貫,空屋子不知有多少間,他統共就這么一個妻弟,留下住幾晚怎么了?
    而蘇開生活拮據,日常便精打細算,可為何偏偏舍得花錢住客棧?這不是很矛盾嗎?
    蘇開用力抿了抿嘴,“夫人懷疑是我害了自己的親姐姐嗎?”
    他風塵仆仆的趕來,見到的卻是姐姐面目全非的尸體,當場淚崩,現在兩只眼睛還是紅腫的。
    度藍樺固然同情他的遭遇,但也不會單純因為同情而放棄任何一點懷疑,“你不要誤會,在案情查明之前,所有人都是嫌疑對象,誰也不能例外。如果我的問題對你造成困擾,那很抱歉,但一碼歸一碼,我還是希望你能如實回答,若有隱瞞,大家都很麻煩。”
    蘇開很用力地看了她一眼,好一會兒才挪開視線,聲音沙啞道:“想必夫人也猜到了,草民與姐夫的關系其實并不好……”
    因為蘇梅遲遲未有身孕,汪河和他爹娘意見很大,再加上后來汪河生意有了起色,兩家家境過分懸殊,汪家人越發覺得是蘇梅高攀了,自然也瞧不起蘇開這個弟弟,每次他來都沒有好臉色。
    恰在此時,外頭傳來汪河爹娘的哭喊聲,除了哀嘆兒子早逝之外,還夾雜著許多對蘇梅的辱罵,什么不下蛋的雞、掃把星……
    有幾個衙役上去勸說,奈何老兩口悲痛欲絕喪失理智,根本聽不進去。
    別說蘇開額頭青筋暴起,顯然怒極,就連作為旁觀者的度藍樺也聽得無名火起:生不出孩子來究竟是什么原因,你們真的沒有一點逼數?臨了臨了了,竟然還想往兒媳婦身上潑臟水,真是令人作嘔。
    有個衙役進來回話,說汪家老頭兒和老太太拒絕帶蘇梅回去,只道她是喪門星,讓他們汪家絕后不算,如今又克死了他們唯一的兒子,不配入汪家祖墳。
    蘇開睜著猩紅的眼睛,青筋暴起地沖著外頭喊:“你們汪家人骨子里淌的血都是臭的,我們蘇家人就是去街上要飯,也絕不再踏進你家門檻半步!你兒子合該下十八層地獄,你們家下輩子,下下輩子,也都是絕子絕孫的爛命!”
    外頭突然靜了片刻,然后汪家老太太從喉嚨中擠出一聲尖利的,猶如殺雞般的鳴叫,朝著蘇開所在的屋子大聲咒罵起來。
    汪老頭兒也在旁邊幫腔,那滿口污言穢語就如同大街上翻了的大糞車,度藍樺只聽了一兩句就覺得腦門子突突直跳,她算明白汪河的性子是怎么養出來的了。
    有這樣不講理的爹娘,汪河能是什么好貨?
    “吵吵什么!”她一腳踹開門,沖著院子里發瘋的老太太喝道,“這里是衙門,豈容你撒野?”
    又對旁邊幾個被撕扯的十分狼狽的衙役道:“你們做什么吃的?趕緊把人丟出去!若是再鬧,便以咆哮公堂論處!”
    幾個衙役面面相覷,才要說這事兒算不得咆哮公堂,但轉念一想,這種小細節誰在乎?
    他們也早就被弄煩了,之前顧忌著兩位老人家老年喪子不愿意動粗,可現在夫人都發話了,還等什么?
    這些年汪家兩個老貨因兒子有錢,很是被慣得不知天高地厚,方才又見衙役們客氣,越發氣焰囂張。誰知半道上突然跳出來一位看著就極其厲害的官太太,這才慫了,又嘟囔幾句,便訕訕地帶著兒子的尸骨走了。
    重新安靜下來之后,蘇開才啞著嗓子道:“草民雖窮,卻也有幾兩硬骨頭,不想姐姐難做,更不想叫外人戳脊梁骨,說我們蘇家人賣女兒,連帶著小舅子一家都扒上來吸血……主人在時草民尚且不去住,更何況主人不在?”
    度藍樺點了點頭,這倒也說得通,“不過你姐姐一直沒能生育這件事,難道你們就沒懷疑過是汪河的問題?”
    之前肖明成就查看過兩家的戶籍檔案,汪家多年來都是子嗣艱難,其實就是遺傳體質問題,先天不行,根本怪不到蘇梅頭上啊!
    “自然有過,”蘇開嘆了口氣,“草民之前就跟姐姐說過,而且后來汪河也收了幾個房里人,都沒有動靜,姐姐多少也察覺到了,聽說還跟他吵過幾回,可又能如何?”
    還“又能如何”?怎么就不能了!度藍樺聽不得這種窩囊事,忍不住道:“你姐姐年紀也不大,既然汪河待她不好,又將過錯一味怪在她身上,何不改嫁?”
    “草民勸過!”蘇開突然激動起來,語氣也哽咽了,“可,可她不舍得,說什么既然嫁了人便要從一而終,生是汪家的人,死是汪家的鬼……”
    度藍樺沒話說了。
    自己作死,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樹上,外人能有什么法兒?
    蘇開用力抹了把眼淚,又哭又笑,“如今,她可算如愿以償了。”
    “唉,你節哀,”度藍樺嘆道,“他們沒有孩子,難道就沒想過從外頭抱養一個?”
    蘇開擦了把臉,搖搖頭,“草民也只是一年過來一趟,他家的事草民不問,也不知道。”
    度藍樺皺了皺眉,一時間也難分真假。
    “對了,方便告知下你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在哪兒嗎?”
    蘇開略回憶了下,“三十在家守歲,初一還帶著家里人去村長家拜年了。三十夜里草民還給前街的魏奶奶送過餃子,她跟村長一家都能作證。”
    度藍樺愣住了:他竟然在家?!
    去通知蘇開的正是黃兵,方才她還特意問過,從蘇開家所在的后河村到平山縣城要多久。
    黃兵非常肯定地說,后河村道路崎嶇難行,距離平山縣城又遠,就算騎著騾馬一刻不停地走,少說也要足足兩個時辰,若要去白云寺,至少要再加一個時辰。
    也就是說,哪怕一切順利,往返蘇開家和白云寺至少也要六個時辰,足足十二個小時!
    就算蘇開是送完餃子后立刻出發,也根本來不及往返吶!
    作者有話要說:  雁白鳴:“小蘭花餓餓餓餓”
    度藍樺:“來,先喝熱牛奶,再吃香香甜甜的叉燒包!”
    肖明成:“……你看這個雪球像不像塊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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