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陳橋走出公司大樓，神清氣爽，初秋的上海，空氣中還是燥熱。
    永安的合同終于走完漫長的流程落定，公司這一整年的業務都有了保障，中午宣布這個消息時，辦公室歡聲雷動，陳橋大手筆的請了一頓自助餐，所有人都精神百倍。
    他的車今天送去保養，也沒準備這么早回家，正好微信群里有幾個朋友聊著晚上去看球喝酒，決定打車去。
    剛走到大樓前廣場的花園旁邊，抬頭看見不遠處一輛黑色的商務別克緩緩停下，一身鵝黃色短裙的許曼戈從車里下來，卷發隨著動作微微擺動，彎腰沖車里的人揮手。
    別克很快啟動，加速從陳橋眼前滑過，沒看見開車人的臉，只瞄到他穿一身灰色西裝，袖扣是愛馬仕新出的款，但車牌是認識的，滬a開頭，數字重復，是祁川的車。
    心情瞬間垮了下來，這幾周來，黑色別克已經很多次出現在樓下，許曼戈要么上車要么下車，輕車熟路，今天才知道是祁川的車。雖然知道自己沒有生氣的理由，人家你情我愿，合理合法，自己有妻有子，多想都是不該，心里還是像有只爪子在撓似的，很不舒服。
    許曼戈沒看見他，一轉身就逃也似的往大樓里去了，她今天早上來公司，之后跟陳橋去永安簽合同，中途接到電話，現在才回來，下班時間，應該是來拿東西的。
    陳橋心里一動，快步繞到車庫出口，她今天開了車，應該會從這兒出來。
    果不其然，十幾分鐘之后，許曼戈就開了出來，年后她換了車，將原先硬朗的吉普賣掉，換了一輛線條流暢的白色寶馬，沒那么顯眼。
    陳橋特意站在路的拐角處，只要不瞎，肯定能看見，許曼戈搖下車窗，一臉不解：“你怎么在這？”
    “車子保養，下班時間不好打車！”一邊說話一邊自顧自的拉開副駕的門，坐了進去，“你帶我一程。”
    他想弄的像偶遇一樣，不經意的問問祁川的事情，但在許曼戈看來，他實在莫名其妙：車庫口離主干道有一段很長的支路，根本就沒有出租車會到這里來。
    “你去哪？”許曼戈懶得細想，又不能把他趕下去，“我看順不順路，不然找個地方把你放下，我有點事兒！”
    “本來約了人看球，對方臨時爽約，你去哪？要不我們去喝一杯？”陳橋已經下定決心要“不漏痕跡”的弄清楚她跟祁川到哪一步了。
    許曼戈心里“咯噔”一下，臉色都變了：“我們之前不是聊過的，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我不想成為你的白玫瑰。”
    陳橋沒料到她這么直接，被堵的有點尷尬：“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許曼戈雙眼目視前方，手搭在方向盤上，藍色的指甲熠熠生光，身體微不可察的緊張起來。
    話說到這份上，陳橋也沒辦法遮遮掩掩了，索性敞開了說：“你最近跟祁川走的挺近的額！”
    “那不是你要加強跟客戶的聯系的嘛！”提到這個，許曼戈有些煩躁，最近祁川幾乎天天找她，要跟她聊秦音以前的事情，事無巨細、大大小小、沒完沒了。
    “你對他了解的多嗎？”陳橋還是有點不放心，現在他對許曼戈的心倒是有些淡了，或許是家庭生活多少磨蝕了他那些躁動不安的念頭，但他確實關心，許曼戈會跟什么樣的人交往，這也是男人隱隱的虛榮心作祟，還有些八卦，但他是不會承認的。
    “差不多吧，老辦法應該不太好用，他不是缺錢的人，現在合同也簽下來了，后面隨機應變就行！”許曼戈一門心思想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壓根不知道陳橋心里那些彎彎繞。
    這當然不是陳橋想知道的答案，但問到這一步，他不太好再往下問了，不然顯的太八卦，總不能問人家“你們是不是在交往”這種問題吧。之前祁川主動透露跟許曼戈相識，卻沒有多說，兩人公對公，私交還沒有那么深入。
    沒等他想好怎么開口，車已經停了，他四周看了看，是一條窄巷子，上海的舊里弄，旁邊是一家酒吧。
    “走啊，不是要喝酒嗎？”許曼戈先下車，從后備箱里拿了一只禮品盒，催他下車。
    陳橋的目光落在那只盒子上，不大不小的尺寸，常見的包裝紙，從外表上看不出端倪，不知道是給什么人的禮物。
    許曼戈熟門熟路的將陳橋帶進門，酒吧還在準備中，她似乎跟這里很熟，路過的店員都會打招呼。
    將陳橋安置在吧臺的位置，先上了杯威士忌：“今天我請，有個朋友過生日，待會兒有個生日會。”
    “這就是你說的事情？”陳橋滿腹狐疑，許曼戈從來都不是一個對這種事情熱衷的人，公司的生日會從來沒去過，連她自己的生日都不怎么上心，今天還特地準備了禮物，壽星是何方神圣頗讓人好奇。
    過生日的是阿誠，24歲，本命年本來就足夠重要，更況他今年做了老板，更有了值得慶祝的理由，于是在幾個老員工的牽頭下，有了今天的生日會，在開業前小小的熱鬧一下。
    阿誠從后面倉庫出來的時候，房間的燈被拉掉，一片黑暗，沒等他開口說什么，禮炮拉響，紙花撒了他一身，然后許曼戈推著蛋糕出來，蠟燭照亮了一群人的臉，阿誠笑了笑，輕聲說了句謝謝。
    唱生日歌、許愿、吹蠟燭、切蛋糕，生日會趕在酒吧營業前結束，阿誠非常大方的給了員工們一天的帶薪假期，大家趕齊呼一聲“謝謝老板!”干勁十足的開始迎接客人。
    阿誠原本計劃要去跟供應商見面，商量餐廳食材的問題，入駐外賣平臺之后，酒吧的的便當和咖啡人氣頗高，酒吧原有的人手和材料都出現了不足，恰好清吧旁邊的那家書店房租到期，阿誠便計劃將旁邊的店面租下來，擴大做餐飲，目前在籌備階段。
    前期投資不少，不單是店面改造、人力成本，更重要的是阿誠計劃引進透明廚房的概念，餐廳正中間做半開放半封閉式的廚房，中西廚兼有，用鋼化玻璃做墻面，食客可以直接看見后廚的操作，這樣的設計對施工工藝、煙道設計、廚房設置都提出了極高的要求，目前設計圖紙和施工隊都已經到位，但畢竟阿誠接手dbar沒多久，資金還有約一半的缺口。
    今天之前，許曼戈原本是想將那兩百萬拿出來的，借給他也好、當投資也好，但她跟阿誠在吧臺前說話的時候，眼角瞄看到一邊的陳橋，心頭忽生一計，拉著阿誠就過去了。
    陳橋自己也有投資餐廳，就在公司附近，公司的聚餐基本都在那幾家，一方面他有經營餐廳的經驗，另一方面，說不定可以說服他投資，這樣資金的問題就解決了。
    略加介紹后，三人落座，許曼戈親自添了一輪酒，將事情說了一遍。
    陳橋喝了一口酒，日本的威士忌，味道沒有那么沖：“既然是投資，總要先做份可行性報告給我。”
    這話說著，眼睛盯著阿誠看了一會兒，斯斯文文，帶著黑框眼睛的男生，目光澄澈，雙手放在身前，眼底不自覺的藏著緊張，又看看許曼戈，她倒是極為閑適的癱在沙發里，晃悠著酒杯，似乎在想著怎么回應。
    “行，我們盡快做好給你。”許曼戈先開了口，接著坐起身拍了拍阿誠的肩膀，“你不是約了供應商嗎？先去忙吧！”
    阿誠本來在想著措辭，其實他剛剛已經跟對方改時間了，聽她這么說，先是略帶訝異的看了她一眼，得到她肯定的表示之后，起身禮貌的告辭。他畢竟年輕，成長的背景和環境也讓他沒有什么經歷這種向別人開口求助的場合。
    他并不覺得陳橋公事公辦的態度有什么不妥，他畢竟是學金融出身，投資損益回報曾是他日日都在計算的事情，但許曼戈就不同了，她覺得陳橋在敷衍。
    只剩兩個人的時候，許曼戈收起了懶散的表情：“我原本是想拿那兩百萬幫他的。”
    陳橋眉心一跳，想起了幾個月前兩人的交談：“我是商人，看重投資回報是本能，況且我只是要一份報告而已，又沒說不投，你這么著急干什么？”
    許曼戈被他噎的差點嗆住，開始強詞奪理：“以為你會看在我的份上，爽快一點。”
    “在商言商，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陳橋嘴上不讓步，心里卻噓了一口氣，還好自先開口掌握了主動權，許曼戈太過熱切，這在生意場中，一開始就是劣勢。他倒不是介意那一兩百萬，只是不能理解，許曼戈對他人的事情這么上心，而且她剛剛說了“我們”。
    不過許曼戈既然提了那兩百萬，就有了把握，她所暗示的，是兩人之間心知肚明的協議，雖然還沒有兌現時日，但那份協議對陳橋的意義大過許曼戈。那兩百萬，并不只是陳橋買到的許曼戈的承諾，也是維系兩人之間關系的一條紐帶，其標的意義大過實際。
    陳橋自然是不愿意見到那兩百萬用到別處，讓兩人之間生了別的變數。所以，冷場了一會兒之后，他還是主動開口：“我可以投資，但以你的名義入股，錢就當是我借你的，餐廳盈利之后，你們要連本帶利的還給我。”
    雖然知道他的條件很合理，但許曼戈看不慣他那幅故作市儈又成竹在胸的樣子：“要是虧了呢？”
    陳橋正在倒酒，聞言先愣了一下，然后又若無其事的：“做生意有虧有賺，那是你我之間的債務，自然由你來償還，你在公司一天，我就不愁不能回本。”
    “奸商！”許曼戈笑了，她對阿誠有信心，舉杯跟他碰了一下，“那就這么定了！”
    “不過，你為什么這么幫他？”陳橋抿了一口酒，思前想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他沒辦法掐斷心里對她的那點情思，她若是一個人也就算了，但是有其他人出現，他總是忍不住要打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