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回到上海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中旬了，她的蜜月持續了近四個月，從國內到國外，繞了歐洲一大圈，若不是時間不夠了，她可能還會跑到海對岸去看看圖坦卡蒙的墳墓。
    來去無聲息，許曼戈是在dbar遇見秦音的，最近她忙提案的事情，很少有空去酒吧，那天加班到11點，東西大致弄完就順腳去了，一進門就看見她站在吧臺里調酒，一頭亮紫色的頭發已經及肩長，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扎在后面，帶著一副黑色粗框眼鏡，帥氣中帶著一絲嫵媚，以往的那份凌厲消失殆盡，看起來溫柔平和。
    看見許曼戈，秦音笑笑的沖她招手，遞給她一杯vodka：“聽說你最近都沒怎么喝我的酒，怎么？忽然想戒酒了？”
    許曼戈接過來一飲而盡，沒有接她的話茬：“你倒是真瀟灑，說走就走、說回就回，像是自己生了翅膀似的。”
    秦音從吧臺走出來，讓人接替了她的位置，兩人走進了后面的休息室：“我還聽說，你最近跟我的店長關系匪淺，看來我臨走托你看店也不是全無益處啊。”
    許曼戈看著她從放進口酒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紅酒，開瓶醒酒一氣呵成：“我以為你當真就對你的店一點都不關心了，誰知道你留了這么多眼線在這里，你們店里的八卦氣質真是一氣呵成。”
    “是一脈相承。”秦音拿出兩只酒杯，放在桌上，又擺了幾樣點心，“你在方案里沒寫的那些成語都用在跟我斗嘴上了吧。”
    “那沒有，多少還剩一些。”許曼戈嘗了一口牛肉干，“你老公呢？蜜月回來就上班，也太愛工作了吧！”
    秦音倒了兩杯酒，推了一杯到她面前：“我專門從西班牙給你帶過來的，30年的紅酒，酒色嘗一嘗，還有一瓶，待會兒你帶走。”
    許曼戈端起酒杯，對著燈光看了看，酒色澄澈，香氣清晰，她雖然不太懂紅酒，但也知道這不是一般的東西，開酒吧的秦音對酒的好壞遠比她清楚的多，便笑著具備：“salud!歡迎回來！”
    秦音笑著與她碰杯：“我是說真的，阿誠不錯的，年紀是小點，但為人靠譜，而且他能管住你酗酒。”
    許曼戈哭笑不得：“我哪里酗酒了？靠譜的男人那么多，我偏偏要找一個比我小那么多的，又不是找兒子。別跑題，你老公我都還沒見過呢？什么時候約出來見？”
    “他們公司最近有個大的項目，一下飛機就去了公司，等忙過這陣子再說吧！”秦音靠在沙發上，“真結婚了才發現，兩個人過日子跟一個人真是不一樣的。”
    “好還是壞？雖然我承認剛進門的時候被你身上賢妻良母的光環閃到了，但我也不確定是不是你長期休假、臉上放光的原因？”不知不覺，許曼戈杯中的酒已經見底。
    “目前是好的，雖然喪失了部分自由，但那種有依靠的感覺卻比那些虛妄的自由更加有意義。”秦音給她重新倒滿，“所以，我才一再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哪怕是暫時的。”
    許曼戈“噗嗤”一聲笑出來：“所以你現在是在鼓勵我露水情緣嗎？這個簡單，喝了這瓶酒，我出門就能找一個。”
    秦音也笑了，舉起酒杯與她碰了一下，語帶捉狹：“我可不相信，你現在能夠在我的酒吧里找到partner，你現在略帶蹣跚的走出去，阿誠就能立馬出現，將你送上回家的車。”
    “阿誠今晚好像不在吧，我進門的時候好像沒看見他。”許曼戈存心要跟她抬杠。
    “唷，這你都注意到了，看來關系確實不錯。”秦音不甘示弱，“今晚他休假，畢竟連續好幾個月都沒休息過了，你要是真想挑今晚，大概是沒問題的，畢竟我從來都不會干涉你。”
    “但是，”秦音頓了頓，表情忽然嚴肅起來，拉住她的手臂，“站在朋友的立場，我跟阿誠是一樣的，希望你不要再過那樣的生活，你只是為了逃避，并不因此感到快樂。”
    許曼戈有點不適應她忽然走心，忍不住往后縮了以下：“怎么突然說這個？”
    秦音笑開來：“你放心，言盡于此，喝酒！”
    許曼戈舉杯笑笑，轉而問起她蜜月旅行的事情來，不知不覺酒瓶見了底，兩人聊到凌晨，微醺的許曼戈才被秦音趕著回家休息。
    這兩天一直陰雨，氣溫很低，微風細雨，巷子里的路燈依然破舊，時明時暗的有些嚇人，遠處馬路的車聲像是被黑暗吸收了一樣，四周很是安靜，里弄里的大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走近了還能聽到清晰的鼾聲，正是熟睡的時間。
    許曼戈酒醒了大半，輕手輕腳的沿著臺階往樓上走，開門直接摔在床上，對著布滿星星的天花板開始發呆：該搬走了，秦音結婚了，總是賴著別人汲取溫度，卻忘了別人已經往前走了很遠。
    想著想著，突然在黑暗中坐起身，隨手摸到床頭的開關，“啪”的一聲瞬間亮起，眼睛被刺了一下才慢慢適應，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只行李袋，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衣柜里的衣服、門口的鞋子、衛生間和床頭柜上的化妝品、陽臺上的花和盆栽、書架上的書和成套鉛筆、靠窗的懶人沙發、還有柜子里數不清的各種雜物，
    收拾一圈下來，行李袋塞的滿滿當當，卻還有許多東西擺了一地，許曼戈坐在中間，一團亂麻，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有帶過大件行李到這里，但近兩年的時間，大大小小、零零碎碎，居然有這么多，折騰到現在，外面天已經快亮了，嘆了口氣，決定先把東西放到一邊，雖然明天周末，她又不是明天就搬走，還得弄只箱子過來。
    剛洗完澡爬上床，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秦音裹著一身長外套出現在臥室門口，一邊脫衣服一邊往四周掃了一眼：“你這是夢游了？收拾房間做什么？”
    許曼戈沒有睜眼睛，整個人蜷縮在被子里：“理東西，過兩天把我的東西清出去，讓你們二人世界。”
    話音未落，秦音扔出的枕頭準確命中了她露在外面的腦袋：“想什么呢？誰要在這過二人世界了。”
    許曼戈動作敏捷的將枕頭扔回來，人已經鉆出被窩：“什么意思？你們剛結婚就分居了？”
    秦音氣的牙癢癢，上來就要撕她的嘴：“你這個烏鴉嘴，真欠揍。”
    后悔也沒用，許曼戈只得一邊躲一邊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您新婚大喜，別跟我一般見識。”
    她向來是嘴巴上厲害，而且是越親近的人越不留情，秦音并沒有那么好糊弄，硬生生打了兩下她的頭，才松開。
    兩人鬧了一會，睡意全無，并排躺在床上聊天。
    “你要搬到哪兒？”
    “他家啊，離這里不遠的，不過是新房子，有電梯的。”秦音伸出戴了戒指的右手，“就這么一個指環，好像就把自己賣了。”
    許曼戈抓住她在半空中晃悠的手，拉近看了看：“喲，這鉆可不小，賣出這個價格也值了。”
    秦音伸手在她額頭上敲了一記：“這房子你先住著吧！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賣，東西這么多，清多久算完？”
    許曼戈沒有說話，窸窸窣窣的轉過身去背對著秦音，嘆了口氣：“早晚是要搬的，不如一次痛快。”
    秦音有些疑惑，這個女人向來自由灑脫，少有這么消極的時候，今天是怎么了，心里想著，坐起身來掰過她的肩膀，盯著她的臉看：“你這是受了什么刺激？天塌了？”
    許曼戈沒有如她預想般炸毛，任由秦音捏著臉晃來晃去：“我也沒想一個人住在這兒。”
    其實，正經算的話，除了睡覺以外，許曼戈呆在這里的時間其實并不多，工作的時候在工作，休息的時候出去逛，她習慣讓各種各樣的忙碌讓自己顯的格外充實，她跟秦音也并沒有在這里對坐飲茶、傾談至天明的經歷，她們兩個人都不是向往歲月靜好的人，但不知為何，一想到自己會一個人住在這里，就覺得很難接受。
    “我們認識這些年，又不是說我搬走就不是朋友了。”秦音松開手，搔了搔后腦勺，有些尷尬，“還以為我們之間不需要解釋什么東西，只要支持對方的決定就好了，你今天這么多愁善感，太不像你了。”
    她說的沒錯，許曼戈坐起身來，頗為認真的想了想，確實，她們從來都不是那種黏膩的閨蜜關系，需要向對方通報每一件生活中發生的事情，對彼此的過去未來了如指掌，兩個人只是很自然的互相靠近又留著距離，如果說過往的經歷塑造了今天，那么她們都不知道，彼此到底走過了什么樣的路。
    想到這，許曼戈覺得空氣里的尷尬已經要突破天際了，憋好久說了一句：“哎呀，深更半夜的空虛寂寞冷，不聊了，睡覺！”
    說到最后兩個字的時候，整個人已經鉆進被窩里，閉著眼睛當真作出一副要睡覺的樣子來，秦音無可奈何，盯著她看了會，做了個鬼臉起身欲去洗臉，想了想又回頭說道：“你放心，酒吧還在，我會常來這住的，只是沒有那么頻繁了，你可以一直住在這，即使真有那一天，你一定也有了可以放心依靠的人。”
    許曼戈一直閉著眼睛，不置可否，秦音走進衛生間，有水聲傳出來：她們彼此體諒，從不多問多說，她們彼此了解，卻從不追根究底，如今一個人要離開，她連表達不舍都需要謹慎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