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就覺得,當一個人回憶起他這一生中最不愿意提起的一件事時,作為聽眾,我們不應該那么吊兒郎當,至少我們要尊重他!即使不能感同身受,也不要瞎起哄;即使不能身臨其境,也不要敷衍。因為每個人在傾訴一件事時,最不希望的就是聽眾毫無反應,或者呼呼大睡,這簡直就是侮辱……</br>
“喂喂!喂,鐘離,醒醒!”一個渾厚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里。</br>
我晃了晃腦袋,呃……慚愧,竟然睡著了。</br>
“鐘離你太不像話了,老何那痛苦不堪的回憶說了那么多,你不仔細聽著也就算了,居然敢睡著?”高權哼哼道。</br>
汗,這些話很耳熟呀!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了,明明剛才還聽來著……</br>
老何已經恢復之前的憂郁,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臉朝窗外,眼神里竟毫無感情,現在已是凌晨,外面一片漆黑,我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如此凄涼的身世,憂郁一些也實屬正常。他,感慨萬端!思緒萬千!從他微微抿著嘴唇就能看出來,他恨自己,恨自己的無知、愚昧。從他空乏的眼神中亦能看出來,他恨那些師叔們,恨他們的冷血、無情。從他擺弄了一下發頭中更能看出來,呃……看出來,擦,他在照鏡子!</br>
我別過頭來,懶得搭理他。</br>
之前車廂里的好事者,已經被高權渾身肌肉給打發了。有兩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在我左后方,坐著倆老頭子,穿著不俗,坐在靠窗的老頭子穿著一身唐裝,手腕脖子上全無任何的裝飾品,現在已經半夜了,但他依舊精神飽滿,好像精力一直用不完似的。此時他正笑瞇瞇的盯著我們,一身的老態龍鐘,表面上看去,很慈祥。這種老頭兒,我打心底可以叫他一聲:爺爺!</br>
另一個坐在過道的老頭子與唐裝老頭兒相比實在相形見絀,他不見得衣衫襤褸,但卻從骨子里透漏出一種為老不尊的氣勢,亦從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放.蕩不羈的浩氣,說白了,就是一老流氓!給人的感覺也不能用祥和這種高尚的詞語,頂多是個猥瑣!不過這個老頭兒比唐裝老頭兒可老了很多了,可是卻看不出他臉上有很多皺紋,卻感覺他很老,的確很矛盾。臉上的五官也像活了似的,圓滑、滑稽!這樣的老頭子我只想指著他的鼻子大叫一聲:老不正經!</br>
眼鏡兄多么機靈,看出這兩個老頭不簡單,便先打招呼:“兩位老爺子可對我們有何意見?”</br>
唐裝老頭子呵呵一笑:“這位眼鏡小兄弟可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啊呵呵。”</br>
眼鏡兄面不改色:“多謝老爺子夸獎,不知兩位如何稱呼?”</br>
眼鏡兄這兩句話可謂說得不卑不亢,一點也沒落了和平鴿的顏面。</br>
“呵呵,好說,老夫姓程,名務袁。這位是……”</br>
唐裝老頭兒還沒說完就聽見遠處一聲大叫:“乘務員?乘務員在不在?”</br>
唐裝老頭兒下意識回過頭:“哎?”</br>
“乘務員?程務袁?”我們喊了兩遍。</br>
這位唐裝老頭兒好像也聽出來自己名字的諧音了,頭上冒起來汗,趕忙擦了擦,道:“老夫這大半輩子真是白活了呵呵,讓各位見笑了。”</br>
“不礙事,”眼鏡兄道,“名字只是個代號而已,不管是不是與某物諧音,它盡管是個名字,是吧,辛藏!”</br>
說完眼鏡兄意味深長的看了辛藏一眼。</br>
辛藏多機靈,立馬反應過來,眼珠子一轉:“那是自然。”</br>
眼鏡兄果然心機夠深,他為了不讓唐裝老頭兒陷入尷尬中,將辛藏的名字喊了出來,給唐裝老頭兒一個臺階下。</br>
“哇哈哈笑死老子了,辛藏?心臟?哈哈,你別告老子你是個醫生!”坐在過道的老流氓老頭兒不顧形象的捧腹大笑。</br>
辛藏尷尬一笑:“不瞞您說,我還真是個醫生。”</br>
“呦嘿嘿!”老流氓老頭兒發出一種類似于怪物的笑聲,“還真他媽的是醫生啊!”</br>
我們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種鄙視之意。老流氓老頭兒這下子讓程務袁尷尬了一下。</br>
“咳咳!”程務袁使勁咳嗽了一聲,“這位是老夫的好友,國安!”</br>
“小輩兒們,老子就是國安!”老流氓蠻橫道。</br>
老妖孽在一旁氣的兩眼冒煙,我隨即想想便明白了。老妖孽自稱絕對流氓高手,超級為老不尊,在不要臉方面的造詣堪稱無敵,可是今天突然來了一個年紀相仿,哦不,年紀絕對沒有老妖孽老,老妖孽畢竟已經活了五百年。但是今日突然出現一名比自己還囂張的老頭兒,不止是囂張那么簡單,比自己還不要臉,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老妖孽絕對不能容忍!</br>
眼鏡兄不慌不忙,拱了拱手:“噢,不知兩位要去何處?”</br>
程務袁還沒說話,國安搶先道:“老子要去什么地方,還需要你這個小輩兒管嗎?”</br>
老妖孽終于爆了,他蹭的一下站起來,大墨鏡差點掉下來,指著國安的鼻子大罵:“老東西你丫的太囂張了吧,在老夫面前這等放肆,真是大膽!”</br>
要說老妖孽小脾氣爆上來,國安也絕對不是吃素的,他看著一個猥瑣的老頭指著自己的鼻子破口大罵,還裝逼似的戴著大墨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只大手拍在桌子上,可憐火車上的小桌子應聲而碎,嚇得周圍幾個乘客一縮脖子,盡量眼睛不往這邊瞟。</br>
老妖孽趁機道:“哎呀呀,你以為你是誰呀?敢破壞公共物品,你這么大年紀的人了,居然這樣沒素質,真讓我痛心疾首!”</br>
老妖孽說到這兒,蹲下抽出腳上的拖鞋,臉上一股大義凜然,沖著國安大喊道:“臭流氓!我今天代表正義、代表月亮消滅你!”</br>
我們:……</br>
國安白色的胡子抖動了兩下,大聲反駁:“你個老妖孽算什么東西?還敢大言不慚說要消滅我?你吃屎去吧!”</br>
老妖孽被說中外號很不爽,手里拿著拖鞋,胳膊一掄,鞋底子啪啪的抽在國安的厚臉皮上,印出一個白雪公主的圖案!額,老妖孽的惡趣味!</br>
國安實在沒想到老妖孽說動手就動手了,不由得大怒,嘴里哇呀呀呀的喊叫著,從兜里掏出個差不多板磚一般大小的物體,砸向老妖孽的頭,頓時老妖孽頭頂上起了個大包,隱約還冒著煙……</br>
比較震驚的是程務袁,我估計他的思緒還沒轉過來。</br>
“老不死的,你敢打我?”</br>
“老妖孽,打的就是你!”</br>
程務袁終于反應過來了,連忙勸阻:“二位,二位,咱們別傷了和氣,以和為貴,以和為貴,哎呦!”</br>
老妖孽的拖鞋誤傷到了程務袁,他的臉上也有個很明顯的白雪公主圖案。</br>
我們在他們出手的一瞬間就已經與他們保持距離了,省的跟程務袁似的。</br>
我抱住老妖孽,程務袁拉住國安,老大咳嗽一聲,道:“咳咳,大家都被打了,誰也沒占著便宜,我看就這樣算了吧。”</br>
眼鏡兄插嘴:“況且你們這是因為什么呀?”</br>
國安一愣:“是啊,你為什么抽我啊?”</br>
老妖孽不假思索道:“還不是因為你丫的裝逼!敢跟我這么不要臉,就是找抽!”</br>
國安怒了,一把扯開程務袁:“老混蛋,你也早看你不順眼了!有本事咱們大戰三百回合!”</br>
“大家莫傷了和氣,以和為貴呀!”程務袁這個老好人大叫道。</br>
眼鏡兄給老妖孽使了個眼色,老妖孽會意,一屁股坐下來:“老子不跟你丫計較了,煩人!”</br>
國安被程務袁也拉著坐了下來,一時氣氛比較冷場。</br>
我遞了根煙過去:“老爺子這是去哪兒啊?”</br>
國安看到我手里的煙,眼前一亮:“這莫不就是大前門?”</br>
我笑而不語。</br>
國安這才露出了笑臉,接過煙點上:“這種煙可真有些年頭沒嘗過了。”</br>
程務袁看著眼饞,卻不好意思伸手向我要,我又掏出一根遞給他,他才樂起來:“我們要去茅山游玩一圈。”</br>
“你們也上茅山?”魏琪脫口而出。</br>
我們都撇她一眼,她卻不以為意。</br>
程務袁笑道:“嗯,看來咱們目的地一樣。”</br>
“是啊,”眼鏡兄也是一臉笑容,“兩位老爺子是從事什么職業的啊?”</br>
國安嘿嘿一笑:“這是個秘密!”</br>
我吐出一口煙霧:“這煙勁真大的!”</br>
國安道:“是啊,我很久沒抽過這煙了,以前都是些比較名貴的煙,要不就是外國雪茄,雖然名貴,雖然象征著身份,不過卻少了點感覺!”</br>
老妖孽氣道:“裝B!”</br>
國安耳朵動了動:“你說什么?”</br>
老妖孽正欲說話,眼鏡兄趕忙打岔:“老爺子身體還真硬朗哈!”</br>
國安哈哈大笑:“年輕人,想知道保持身體健康的秘訣嗎?”</br>
我們眼光聚集在國安身上。</br>
“哈哈!狂窯子可是一門藝術。”國安突然說道。</br>
我們:……</br>
“臭不要臉!”老妖孽哼道,不過任誰都能看出來,老妖孽臉上那種羨慕,哦不,是嫉妒!</br>
“額,老爺子真是風趣。”眼鏡兄擦著汗道。</br>
國安猥瑣的笑了一下,這種笑容似曾相識,我下意識看向了老妖孽……</br>
“說真的,窯子可是個好地方。”國安道。</br>
接下來這位不知多大年紀的老爺子竟然滔滔不絕的講起了這樣污穢的地方,而且愈講欲烈,我們也聽得越來越投入,感覺就像聽色.情小說似的,一時間整個車廂里的人不能自拔!</br>
本來程務袁一開始捂住了臉,感覺很丟人,可后來這老家伙也跟著聽了起來,兩眼放光。</br>
“原來世上還真有這么不要臉的老頭兒啊!”老妖孽感慨道,不過這句話并無半點敵意,甚至有一絲惺惺相惜的意思。</br>
國安道:“雖然你還差點火候,不過也算是流氓級別的了!”</br>
然后老妖孽國安倆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br>
這,我們很無語,真的,真真兒的!</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