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桐絲毫不知道自己的丁老頭引起禍端，只覺得今日運氣特別的好。</br> 上課的時候李博遠拿了小木箱，箱子里都是丁六堂學生的名字，他隨機抽簽喊人起來背書，統共十個人，牧楊和傅子獻都被選中了，沒有她。</br> 中午的飯是去飯堂吃的，傅子獻幫她打飯，本不好意思讓他排長隊，結果去了之后才發現她喜歡吃的菜竟然沒人排隊！</br> 下午的武學課許映泉也沒讓她在繞圈走，直接批準她回了寢房。</br> 而且聽說吳玉田今日在路上摔了一大跤，還扭了腰，走路都要側著身子走。</br> 哈哈哈！聞硯桐不禁感嘆，這一日是走得什么狗屎運！</br> 想著下午沒事干，聞硯桐就背著奚琴去了琴堂。花茉看見她之后非常高興，拉著她拿出一段樂譜讓她琢磨。</br> 聞硯桐一看，當下慶幸自己曾經鉆研過古樂譜，這種工尺譜雖然比現代的五線譜復雜，但花茉拿出的樂譜不難看懂。</br> 她琢磨會兒，然后試著拉了一段，花茉頗是開心，連連稱贊，說要將此段加進琴音里。但是聞硯桐覺得這段音與古琴的樂曲不大相配，不如她心里的那段好。</br> 花茉似乎看出她欲言又止，便道，“你心里若是有更好的樂段，可以拉出來試試。”</br> 聞硯桐也不廢話，當即把她想的那段拉出來。是晏英的《長亭外》，她放慢了節拍后拉出的聲音，混合的奚琴特有的渾厚綿長，令所有人都沉醉其中。</br> 她只拉了一段，結束的時候花茉都驚呆了，激動的直拍手，當下就定了這段樂作為古琴的插曲。</br> 琴堂里的姑娘議論紛紛，聲音嗡嗡響。其中有一個稍大了些，說道，“這曲子才好聽吶，方才那段欠的火候可不止一星半點的，能力沒到位還是莫要出頭的好，免得惹人笑話。”</br> 聞硯桐一聽就預感不大好，這話陰陽怪氣的，顯然是有人借著她踩別人。</br> 繼而就見傅詩微微一笑，溫柔道，“沒想到聞硯桐能拉出如此天籟之曲，也的確是我對奚琴的了解不夠，讓大家見笑了。”</br> 聞硯桐看著她貌美的臉，笑意里盡是柔和與赧然，話中即是自謙又是夸贊，心里頓時咯噔一響。</br> 怎么回事？今日的好運這么快就到頭了？？</br> 就現階段而言，聞硯桐最不想招惹的就是傅詩。</br> 這個女人看起來倒是挺純善溫柔的，但實際上心思狹隘，手段毒辣。</br> 在還沒有抱上池京禧大腿前，若是與傅詩發生什么不好，只怕是要遭殃。</br> 聞硯桐剛想開口緩解一下氣氛，學著傅詩自謙兩句，就見花茉冷著臉維持了紀律，不痛不癢的批評了幾個姑娘的琴技，然后讓眾人自由練習。</br> 這時候聞硯桐若再說什么反而不好，只好低頭撥弄著奚琴，暗道希望傅詩心眼沒小到這種程度。</br> 花茉坐到她身邊，低聲道，“初雪將近了，你不能常來琴堂練習，私下里定要勤奮些。若是在宴賽上拿了名次，你在學冊上的那一筆就能消了。”</br> 聞硯桐認真的點點頭，“學生曉得了，定不負夫子囑咐。”</br> 這一堂的姑娘，聞硯桐也不好久留，再與花茉聊了些許后，就又背著奚琴離開了。</br> 出琴堂的時候天還沒完全黑。</br> 她走了一段，就聽見放課鐘敲響三聲，少年們陸續從武場散開，有些趕往飯堂，有些卻要乘著馬車離開書院，一時之間好不熱鬧。</br> 傅子獻老遠就看見了她，趕著步子追上來，笑道，“你又去琴堂了？”</br> 聞硯桐道，“是呀，我總在房間里閑著，倒不如去練練琴。”</br> 傅子獻便道，“明日就是休沐了，你可有想要去的地方。”</br> 問完又道，“對了，先前三姐還問我你的腿恢復的如何，聽說你近日在練奚琴之后，便說要送你一把襯手的琴。”</br> “這倒不用。”聞硯桐說，“我又不缺那點銀兩，況且我這把奚琴用著還不錯，沒必要換。替我謝過傅三小姐的好意。”</br> 傅子獻抿嘴，兩個酒窩若隱若現，“我會把話帶到的。”</br> 聞硯桐笑著點點頭。</br> “明日朝歌好像有祈雪祭，有沒有興趣去看看？”傅子獻見她背著奚琴走得費勁，便順手將琴拿在自己手里。</br> 聞硯桐愣了一下，“祈雪祭啊……”</br> 冬季的初雪對紹京人來說是特殊而神圣的存在。據說是百年之前，紹京被強大的敵國進攻。敵國戰士兇猛無比，將安寧數年的紹京之兵打得節節敗退，七年內丟了半半壁山河，死傷無數，紹京各地都是流離失所親友亡故的可憐人。</br> 那是被記錄在史冊的黑暗七年，江山一度易主，紹京險些被滅國。</br> 嘉曄四十二年，奮力抗敵的紹京人在絕望之際迎來了冬季的第一場雪，是場百年不遇的巨大雪暴。</br> 兇猛的敵國歷來生活在氣候溫和的地帶，從未經歷過如此嚴寒冰雪，即便是想盡了辦法取暖，戰士也一批一批的凍死。與之相反的，紹京是習慣了風雪的，紹京的將士一舉反攻，將敵軍徹底驅逐出了國土。</br> 后來百年，再無敵國能夠將紹京的邊境突破，也再也沒有遇見過那種兇戾的雪暴。</br> 紹京人認為那場雪暴是上天的恩賜，于是皇帝便將后來每年冬季的初雪定為盛大的節日。若是初雪來得比上一年晚，就要設壇祭祀，祈初雪降臨。</br> 所以祈雪祭在朝歌也是個盛大的活動，當日必定是熱熱鬧鬧，萬人空巷的。</br> 聞硯桐想去。</br> 但是她看了一眼自己還纏著木條的腿，嘆了一聲道，“還是算了，就我這腿，去了萬一被擠壞了怎么辦？”</br> “不打緊，可以站遠些。”傅子獻道，“祭祀的場地足夠大，不站前面就擠不到。”</br> 聞硯桐一聽，當下高興道，“那太好了了，明日什么時候去？”</br> “要起很早，祭祀卯時四刻就開始，是以要在四刻之前到。”傅子獻道，“我若從家中出門來接你，那你要起的更早一些，要在卯時之前起來。”</br> 她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要在五點之前起來，雖說有些早，但是為了參加這個活動也算值得。她點頭，“行，那我起來之后便去書院門口等著你。”</br> “不用，我到寢房門口接你就好。”傅子獻說道。</br> 聞硯桐笑了笑，覺得這傅子獻怎么看怎么可愛，“好啊。”</br> 兩人說說笑笑，走得很慢。牧楊眼尖看見了，多嘴嘀咕道，“傅家庶子倒是跟聞硯桐關系打得不錯，整日都在一起吃飯呢。”</br> 池京禧漫不經心看了一眼，沒置言語。因為沒睡好的關系，他一整日都是慵懶模樣，天還沒黑就有困意，只想早點回去睡覺。</br> 程昕道，“傅家里也就這個是個實心的了。”</br> 牧楊撇嘴，還是挺瞧不起，“他說話的聲音連蚊子大都沒有，跟聞硯桐一起玩倒是合適。”</br> 程昕笑道，“別看這兩人看起來膽子小，實際上機靈著呢。”</br> 牧楊沒有反駁，因為這位五殿下向來聰明，與他辯駁沒有意義。他轉頭對池京禧道，“禧哥，你看那聞硯桐如何？”</br> 池京禧一身懶勁，不想說那么多，“不如何，我沒那么多閑心思放在廢物身上。”他扭了扭肩膀頸子，“明早祈雪祭，早些回去休息吧，免得貪床誤時辰。”</br> 聽了他的話牧楊才想起來有這回事。池京禧是特地叮囑他的，因為去年的祈雪祭他就是因為誤了時辰被牧將軍給抽了一頓，半邊屁股都給抽腫。</br> 那段時間只能用一半屁股坐，著實慘。</br> 牧楊想起去年的慘狀，當即打一個激靈，信誓旦旦道，“今年我絕不可能再誤時辰了！”</br> 三人說著便出了書院，牧楊一路上都惦記著這個事，當晚躺進被窩的時候仍念叨著。</br> 可即便是如此，牧楊最終還是睡過了時辰，并且在慌慌張張趕往祭祀場地的路上，撞了傅子獻和聞硯桐所坐的馬車。</br> 把傅家馬車的車轱轆給撞裂了。</br> 牧楊因馬車的震蕩從座上翻下來，瞬間心里一涼，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屁股，暗道這下完了！另一半屁股今年怕是也保不住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