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京禧的墨發高束,潤白的簪子折射了仲冬的暖陽,雪裘墜在衣擺邊,為他添了一抹澄澈氣息。</br> 他的出現,讓周遭的哄鬧聲一下子減弱了許多,如此一來,黑白倆兄弟的吵鬧聲便更加突兀了。</br> 他俊秀的眉毛擰在一起,一股子不耐霎時浮現。他錦靴落在地上的聲音被淹沒在吵鬧中,大步走向鬧事的兩人。</br> 隨后馬車下了一位唇紅齒白的少年,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而后突然快步追趕池京禧。</br> 但是到底落了一段距離,這會兒池京禧已經走到脆香樓門邊。</br> 他身后跟著的侍衛極有眼色的上前,想將黑白兄弟倆人架到一旁去。</br> 黑兄弟正鬧得厲害,當下反手把侍衛甩開,轉頭就要怒罵,“滾你——!”</br> 后半句都沒來得及出口就化成了慘叫,池京禧當胸一腳,竟直接把黑兄弟踹得后翻兩個滾,進了脆香樓之中。</br> 門口圍著的人嘩然一聲全部散開,紛紛低頭恭敬的對池京禧行李,“恭迎小侯爺。”</br> 果然與她想的一模一樣。原書中就描寫得清清楚楚,這位太歲爺脾氣是出了名的不好,最煩的就是與人講道理扯嘴皮子。</br> 當街揍人更是常有的事。</br> 奈何太歲爺背景硬得可怕,就算是被揍了,也只有自認倒霉。而有些人怕的確不僅僅是挨一頓揍那么簡單。</br> 生龍活虎的白兄弟一看見池京禧,霎時間嚇懵了。眼珠子凸得厲害,像是隨時就要掉下來一樣。</br> 聞硯桐看得心驚,想伸手給按進去。</br> 池京禧一把揪住白兄弟的衣領,抬拳就要揍他,卻被后面的牧楊一把抱住,喊道,“禧哥冷靜!每回你在街上打了人,都是我回去挨罰!你就算不為你自己,也要為我多想想啊!”</br> 池京禧掙扭著手臂,嫌他礙事,“你別攔著我!這白胖子方才辱罵你,我非要敲掉他兩顆牙不可!”</br> “你消停點,今日牧楊才解了一月禁足,你再打兩拳別又給他送進去一個月。”程昕也走過來勸架,把池京禧拉開。</br> 聞硯桐還是頭一次碰見“三嫡”組合,一下來了精神,興致勃勃的看戲。</br> 朝歌城里有名的“三嫡”:程昕,池京禧,牧楊。</br> 后倆一個是安淮侯府的,一個是將軍府的。而程昕的親娘乃是當今紹京的皇后,兄長是太子,正兒八經的皇室嫡子。</br> 三個人沒少在城中惹事,只不過將軍府管教甚嚴,每回牧楊跟著胡鬧后,都要被牧將軍罰。</br> 池京禧聽了程昕的話,到底還是可憐回回都要被禁足的牧楊,這才丟了白兄弟的衣領。</br> 他輕瞇眼眸,冷聲道,“我在書院見過你。”</br> 記性真好。聞硯桐暗暗嘀咕,難不成是記得那雙動輒想要瞪出來的眼珠子?</br> 那白兄弟早就嚇得魂飛魄散,聽見他提及書院的時候,更是嘴唇發白,身子猛地抖起來。</br> 這便是最怕的事了。若是挨一頓揍也就罷了,怕就怕小侯爺用另一種方式出氣。</br> 白兄弟當即撕了自己的臉面,使足了勁甩自己巴掌,白白胖胖的臉立時染上紅色,巴掌印顯現出來。</br> “是我當街出言不遜,對牧少爺不敬,懇求小侯爺莫要怪罪,下回再也不敢了。”他一邊扇巴掌一邊誠懇的認錯。</br> 聞硯桐聽見這清脆的巴掌聲,忽而想起來這一幕她是在書中讀過的。</br> 起因是牧楊被禁足一個月,趕上頌海書院開課才解了禁足。重獲自由的牧楊很高興,就包了城里有名的酒樓,請倆兄弟好好喝一場慶祝。</br> 但是害怕又被牧將軍以此責怪,所以用了化名,誰知道到酒樓時正好撞見有三人在鬧事,還張口閉口辱罵牧楊,自然是被池京禧收拾了一頓。</br> 據原書中寫的,鬧事三人中一人被踢斷了腿骨,一人自扇巴掌腫成豬頭,一人則是踢壞了心胸,在家中躺了一個月有余。</br> 聞硯桐暗在心中連道數聲幸好,若不是她方才溜得快,這會兒腿骨該被踢斷了。</br> 這對該死的黑白雙傻,差點害死她!</br> 她眼看著白兄弟真的把自己扇成了豬頭之后,牧楊才揮手讓他趕緊滾蛋。</br> 白豬頭當真滾得特別快,生怕動作慢一點而被攔住。而店伙計也從就樓里抬出了半死不活的另一人,追在他后面喊,“等等!你朋友落下了!”</br> 白豬頭跟沒聽見似的,越走越快。</br> 聞硯桐嘖嘖嘆息,非要來脆香樓吃,這下好了吧,海爾兄弟恩斷義絕。</br> 大傻批,活該!</br> 鬧劇散得很快,牧楊推著池京禧進了酒樓中后,圍在門口看熱鬧的人也都離開了。聞硯桐沒走,在一處不大起眼的地方站了一會兒。</br> 沒過多久,一輛暗沉朱木馬車緩緩駛來,停了之后,便有一個裹著柔和的妃色斑紋大氅的姑娘下了馬車。</br> 這姑娘容貌迤邐,一雙黛眉盡顯女兒溫情,嫩唇點朱,雙耳墜著碧色珠翠。聞硯桐只能看見她半張臉,卻也能看出她面容精致。</br> 這是書中十分厲害的一個女配,女主的庶妹,傅詩。</br> 此女子前期愛小侯爺愛得死心塌地,后面戰亂四起,她卻出賣了小侯爺換取榮寵,是個心狠手辣心機頗深的人。</br> 聞硯桐只遙遙的看了一眼,轉身便走了,后面的事她都清楚。</br> 牧楊礙著她相府千金的身份,讓她進了被包場的酒樓,于是有了傅詩對池京禧的一見傾心。</br> 聞硯桐這會兒沒心思去了解那些情情愛愛,她看了眼天色,心想著如若現在趕回去,指不定能在天黑前出城。</br> 但這朝歌城實在太大,聞硯桐走了足足三條極闊的大街,也沒能找到拉人的馬車,最后很是憋屈的在路邊嗦了一碗面條。</br> 填飽肚子之后她站在路邊,想看看有沒有空馬車經過。剛杵一會兒,便有一老頭走上來跟她說話,“這位小公子,我見你臉色不佳,可要號上一脈瞧瞧?”</br> 聞硯桐見他衣著素樸,背上還背著草簍,便知道他可能是郎中。</br> 正好這幾日著涼,頭疼總是反復,便點頭應了。</br> 老頭的醫館就在隔壁,進屋后把草簍放下之后便給她號脈。手搭上沒一會兒,便驚詫的抬眼看她,“想不到竟是個姑娘家。”</br> 聞硯桐彎唇笑笑,“如此出門方便。”</br> 老頭并不多問,看了看她眼睛和嗓子,一邊嘆息一邊為她抓藥,“傷寒有幾日了,嗓子已有膿腫,再拖下去只怕要病倒在床榻上了,既然是女兒家就更應當注意自己的身體才是。”</br> 聞硯桐忙點頭應,瞥見了桌上放著曬干的藥草,抓起來看了看,“這是決明子吧。”</br> 老頭道,“小姑娘眼力不錯。”</br> “這個你給我抓一點。”聞硯桐道。</br> 老頭有些不贊同的看她一眼,“這玩意兒藥性寒涼,你身子又虛,不能吃。”</br> “我給我爹買的。”聞硯桐睜眼瞎扯,“他這兩日排泄困難,憋得難受。”</br> 老頭這才給她抓了寫,順道配了點輔助藥材,囑咐如何吃。</br> 聞硯桐很慷慨的付了錢,道謝離開。</br> 她提著兩包藥在大街上晃悠,因為實在找不到馬車,又不認識路,導致她已經放棄了今日出逃,決定先想方法回學院才是。</br> 聞硯桐在街上走得久了,鼻涕又凍出來,她用袖子擦了兩把,蹦蹦跳跳的想讓自己身子暖和起來。</br> 正蹦得起勁時,突然有馬車停在了旁邊的路上,聞硯桐還以為是空馬車,欣喜的停了動作,轉眼看去,卻發現這竟然是牧府的馬車。</br> 嗬!白日見鬼!</br> 聞硯桐正打算利索的離開,卻見窗簾被撩起,程昕探出帶著微笑的臉,“上來吧,我們路過書院,可以順道把你帶回去。”</br> 聞硯桐簡直受寵若驚,愣了一刻之后才道謝往馬車上爬,車邊的小廝伸手扶了一把,將她推上馬車。m.</br> 倒不是聞硯桐多想貪這個便宜,而是尊貴的五皇子都親自開口,她哪有命敢去拒絕?</br> 掀開簾子進馬車的一瞬,溫暖的氣息撲面包裹來,聞硯桐的睫毛立即生出小水珠,泛著涼意的濕漉漉。</br> 馬車里非常寬敞,只坐著三人。</br> 池京禧坐在最里面的一角,身后靠著蓬松軟墊,腿上蓋著棉毛毯。漂亮的眼眸閉著,似乎在假寐。</br> 聞硯桐一看見他,就感覺自己的腿骨疼了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