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吉諾收到信的時候是個什么樣的心情，亞歷山大并不知道，或者說也不關(guān)心。
    雖然他始終對卡吉爾諾的舉動感到奇怪，而且也絲毫不清楚某個佛羅倫薩人為他默默做的貢獻，可現(xiàn)在亞歷山大的所有心思都已經(jīng)放在了盧克雷齊婭母女身上。
    加冕這原本是件好事，但是如此突然而且還牽扯到一位前任公爵的暴斃，這就很微妙甚至有些危險了。
    亞歷山大能感覺到盧克雷齊婭這時候處境一定很艱難，畢竟對一個才18歲的年輕女人來說，這件事太大也太嚴(yán)重。
    即便是波吉亞家的出身，在這種時候也不能給她太多的幫助。
    所以亞歷山大希望能盡快到她的身邊。
    亞歷山大進入比薩城的時候，比薩人已經(jīng)入睡，在叫開城門后亞歷山大沒有讓守城的城防軍聲張，而是帶著騎兵迅速穿過城市向著公爵宮前進。
    密集的馬蹄聲還是驚醒了很多人，一些人從窗口向外面的街上看去，當(dāng)看到那些裝束獨特的騎兵后，人們紛紛才想到了這是誰。
    馬蹄聲也驚動了在公爵宮里的盧克雷齊婭，正如亞歷山大猜想的那樣，盧克雷齊婭遠沒有當(dāng)著眾人的面外表看上去那么鎮(zhèn)定，當(dāng)和女兒獨處的時候，她才感到緊張和孤獨，她坐在床上呆呆發(fā)愣，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該干什么。
    整整兩天她都是在這種彷徨不安中度過，而到了白天她則要抱著埃斯特萊絲接受眾多覲見者們的“參觀”。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好像個展品般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這讓盧克雷齊婭既惱火又焦躁，雖然她知道這種情景很快就會過去，但是她還是希望亞歷山大這個時候能在自己身邊。
    急促的馬蹄聲從宮殿外傳來，原本因為心事睡得很淺的盧克雷齊婭立刻從床上下來跑到窗前。
    就著院子里的月光，可以看到不住晃動的人影和紫紅色的制服與黑色短披風(fēng)在晨風(fēng)中的飄擺。
    盧克雷齊婭瞬間發(fā)出一聲很尖利的叫聲，她連衣服都顧不得換的轉(zhuǎn)身就向門口跑去，可跑了兩步又趕緊回來把被驚醒的女兒抱起來，然后光著腳沖出了房門。
    跑過走廊，跑下樓梯，當(dāng)她的腳尖踩在第2階臺階上時，眼前一個身影忽然擋住了她。
    盧克雷齊婭又發(fā)出了聲叫喊，不過這一次她的喊聲中卻有著少許的委屈和不甘。
    “我知道你肯定著急，所以我趕回來了。”亞歷山大站在地上，恰好和站在臺階上的盧克雷齊婭一樣高，他平視著面前的美人，不論以前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但是只要看看面前這張美麗的臉和她懷里正“呀呀”出聲的孩子，亞歷山大忽然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一定會趕回來的，”盧克雷齊婭低聲說，她抬起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在這一刻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淚水是喜悅還是委屈“我們的女兒是比薩公爵了，一切都按照你想的那樣。”
    “不，也不是一切，”亞歷山大把母女抱在懷里，當(dāng)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不會想到會有這么一天，現(xiàn)在緊擁著令他心動的女和與他有著骨肉血脈的女兒，亞歷山大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這個時候讓重新回到自己過去的那個時代，他會怎么選擇？
    那里有他的父母，有他的親友，有他所熟悉的一切，可如果真的讓他做出選擇他會怎么辦？
    雖然只是迅速一晃，但是那少許的猶豫似乎已經(jīng)讓他明白了結(jié)果。
    “放心吧，我回來了，我哪也不去。”
    盧克雷齊婭并不知道，只是這簡單的一句承諾，背后又有著多少東西。
    埃斯特萊絲顯然有些認(rèn)生，尊貴的比薩女公爵顯然并沒有因為血脈相連這種很神奇的東西收到什么特別感染，被陌生人與母親擠在中間的感覺讓她不舒服，所以女公爵的洪亮哭聲瞬間就是響徹了比薩的公爵宮。
    同時這哭聲也如同比薩鐘樓上敲響的鐘聲般，向所有人發(fā)出了響亮的宣告——蒙蒂納伯爵已經(jīng)來到了比薩。
    8月22日的清晨，這一天很多比薩人比任何時候起的都要早，很多人再次穿上了華麗而又花樣繁雜的服飾，從折疊高聳到直戳下巴的頸襯到完全能把整只手都掩蓋住的袖飾，再到哪怕遇到100個人也不會看到兩條相同款式的腰帶，人們極盡能事的打扮著自己。
    雖然這不是第一次見蒙蒂納伯爵，但是卻是第一次以覲見公爵父親的名義去見那個人，而人們知道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至少直到埃斯特萊絲成年或是結(jié)婚之前，比薩都會在他的統(tǒng)治之下。
    清晨通往公爵宮的街道上十分擁擠，貴族與商人們的馬車，還有城防軍與商會衛(wèi)隊的各種坐騎擁堵在一起，如不住流淌的河水般向著公爵宮的方向流動。
    幾個比薩最終重要的人物的已經(jīng)早早來到了公爵宮，其實他們在頭天晚上接到消息后就立刻到了宮里，在與亞歷山大單獨會面交談了很久之后這些人才相繼離開。
    轉(zhuǎn)天一大早，他們又比其他人都更早的再次來到了宮里。
    看到他們，亞歷山大露出了微笑。
    頭天晚上深夜會談的話題并不很愉快，托姆尼奧死的太過突然，這個意外一下子打破了很多之前計劃好的東西。
    這些比薩人是多少明白亞歷山大想法的，他們能感覺出亞歷山大似乎并不很希望埃斯特萊絲盡快繼承公爵寶座，這雖然讓他們不是很明白，不過他們之前還是依照亞歷山大的安排去做。
    所以雖然托姆尼奧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權(quán)柄，但是他依舊是比薩的公爵。
    可現(xiàn)在托姆尼奧死的不但突然甚至是意外，這不能不說給埃斯特萊絲的加冕蒙上了一層難以描述陰影。
    而且因為牽扯到威尼斯人，就讓事情變得更加的麻煩。
    正因為這個，亞歷山大在深夜會見了那些人，
    “需要有人為托姆尼奧的死承擔(dān)責(zé)任。”
    這是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至于由誰來承擔(dān)，亞歷山大心里已經(jīng)有了想法。
    人們紛紛進了公爵宮，當(dāng)隨著掌儀官的大聲宣告，看到從緩緩敞開的大門外走進來的亞歷山大與抱著女公爵的盧克雷齊婭時，所有人都不由微微彎腰，躬身行禮。
    與之前的行禮不同，這次所有人都顯得更加莊重而又謙卑。
    亞歷山大的手輕輕攙扶著盧克雷奇婭，他的目光從眼前經(jīng)過的那些人臉上掠過，卻并不停留。
    這是他第一次以比薩攝政的身份出現(xiàn)在人們面前。
    與盧克雷奇婭一起踏上低矮的平臺，然后看著盧克雷奇婭慢慢坐下，亞歷山大這才把目光投向面前的貴族們。
    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比薩主教來到廳中央，隨著他手里的法杖在地上輕輕一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安靜了下來。
    “以上帝的恩典與神圣的繼承法典為依據(jù)，”主教的目光掃過四周的人群，雖然知道不可能有人提出反對，但是他還是按照先例停頓了下，然后才繼續(xù)說“上帝賜予埃斯特萊絲·朱里安特·貢布雷以比薩公爵的冠冕，同時我們在這里恭請公爵的父親，阿格里的領(lǐng)主與蒙蒂納的伯爵為比薩攝政，在公爵成人正式執(zhí)政之前，比薩將在蒙蒂納伯爵的統(tǒng)治之下，上帝保佑比薩、比薩人，與比薩的君主。”
    “愿上帝保佑！”
    略顯矜持的迎聲同時響起，所有人都望向坐在寶座上的那個人。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屬于亞歷山大的。
    目光投向面前的人群，亞歷山大心里這時候卻在琢磨，在這些人當(dāng)中有多少是參加了之前那天夜晚的陰謀。
    那場陰謀說起來并不特別，當(dāng)城防軍巡邏隊發(fā)現(xiàn)那些威尼斯人時，他們正帶著托姆尼奧試圖逃離比薩。
    按照城防隊長的說法，當(dāng)這些人試圖潛入托姆尼奧的宅子時就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而事情過于巧合的是，那些監(jiān)視托姆尼奧宅子的人還來不及報告，這些人就已經(jīng)帶著托姆尼奧離開了他的家。
    接著這些人就遇到了半夜巡邏的城防軍。
    跟蹤的密探無奈之下對著巡邏隊大喊有奸細，接下來一場誰都想不到的廝殺就在那條黑暗的小巷里展開了。
    托姆尼奧突然的死顯然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而威尼斯人試圖劫走托姆尼奧的目的也很明顯。
    那么都有什么人參與進這個陰謀，這才是亞歷山大關(guān)心的。
    而讓他最為關(guān)注的，還是托姆尼奧的死。
    不得不承認(rèn)，埃斯特萊絲的加冕，因為托姆尼奧的死蒙上了一層令人無法忽視的陰郁。
    “公爵！”
    當(dāng)應(yīng)和聲平復(fù)之后，亞歷山大突然大聲開口，他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廳中之前原本莊嚴(yán)卻還算平靜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低沉起來。
    “薩拉德·托姆尼奧，是比薩的公爵，是我的女兒埃斯特萊絲的指引者和慈祥的父親，他原本應(yīng)該是一個長壽的人，一個能為比薩做出更多貢獻的人，一個應(yīng)該會記錄在比薩歷史上的仁慈而睿智的君主，但是就在兩天前，他卻被無恥的謀殺了！”
    亞歷山大的聲音驟然提高，隨著他的這聲近乎吶喊，大廳里所有人都感到氣氛瞬間變得更加緊張。
    站在大廳四周角落里士兵們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手里的武器，他們身上甲胄與武器發(fā)出的輕微摩擦碰撞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卻顯得異常的響。
    這讓所有人都不禁更加緊張。
    “我的女兒剛剛出生，她甚至在不久前才接受洗禮，然而她卻要擔(dān)負(fù)起守護比薩的職責(zé)，這頂冠冕對她來說不是幸運而是責(zé)任，甚至是一種不幸，因為她將不得不舍棄她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時期，她將注定無法享受一個孩子應(yīng)有的快樂，”亞歷山大看向被盧克雷齊婭抱在懷里，正試圖扭頭卻還不能靈活轉(zhuǎn)動脖子的女兒“而托姆尼奧公爵的死更是我們所有人不幸，比薩失去了它的公爵，比薩人失去了他們的領(lǐng)袖，所以這一切必須要有個結(jié)果，陰謀者必須付出代價！”
    亞歷山大的話讓人們心頭瞬間一跳。
    盡管封鎖了消息，但是在這2天當(dāng)中關(guān)于威尼斯人試圖劫持托姆尼奧的傳言早已經(jīng)在比薩傳開，這不但引起了比薩人對威尼斯的著憎恨和敵意，也引起了另一波讓人感到不安的猜測。
    不論是誰，劫持托姆尼奧的目的顯然是了利用他作為籌碼。
    畢竟即便是最遲鈍的人都已經(jīng)看出，托姆尼奧已經(jīng)成了個徹底的傀儡，他甚至已經(jīng)搬出了公爵宮回到了他自己原來的住宅。
    在這個時候劫持托姆尼奧，唯一的目的也就只能是準(zhǔn)備把這個傀儡攥在自己手心當(dāng)中作為棋子。
    只是就如同亞歷山大猜測的那樣，沒有人認(rèn)為這只是威尼斯人自己的行動，很顯然有比薩人參與了這個膽大包天的劫持計劃。
    或者即便沒有這樣的人，可又有誰能保證亞歷山大不把這次事件視為是清洗比薩貴族勢力的借口呢？
    正因為這樣，當(dāng)聽到亞歷山大的話后，所有人都不禁緊張起來。
    “威尼斯人，是這一切背后的主謀。”
    亞歷山大的忽然宣布讓貴族們不禁又是一陣驚駭。
    所有比薩人都清楚，與威尼斯相比，比薩根本就不堪一擊，只要想想之前威尼斯人入侵時比薩的窘迫，他們就不禁被亞歷山大的話嚇到了。
    “我們必須讓威尼斯人交出謀殺公爵的兇手和那些幫兇，他們卑鄙的用弗洛林和杜卡特支持我們的敵人，這是作為比薩人決定不能容忍的。”
    亞歷山大緩緩從寶座前走下來，他來到之前主教站過的地方，緩緩移動著步子，環(huán)視著四周的比薩人。
    “你們難道忘了是誰讓你們擁有了令人嫉妒的財富，忘了是誰讓你們免于被威尼斯人奴役，是誰帶領(lǐng)你們讓佛羅倫薩跪伏在你們的靴子前？”
    亞歷山大的話讓比薩人的神色微變，他們沒想到亞歷山大會如此公開宣示自己對比薩的統(tǒng)治，甚至連主教都顯得神色陰沉，因為這些話明顯已經(jīng)是有取代做為比薩公爵的埃斯特萊絲的痕跡。
    盡管，亞歷山大就是埃斯特萊絲的父親。
    察覺到四周略顯詭異的氣氛，亞歷山大忽然笑了起來。
    “你們以為我是在說自己，是這樣嗎？”亞歷山大看著四周的人，當(dāng)看到他們與他目光相遇時就躲避開的眼神，亞歷山大不禁微微搖頭，發(fā)出一聲略顯調(diào)侃的輕嘆：“比薩人。”
    “不，我說的這一切是指你們自己！”歷山大忽然大聲說。
    “當(dāng)你們擁有勇氣的時候，你們可以用武器也可以用財富擊敗任何敵人，而當(dāng)你們怯懦的時候你們就會認(rèn)為敵人無比的強大。”
    “請原諒伯爵，您是要向威尼斯宣戰(zhàn)嗎？”
    一個議會貴族終于忍耐不住謹(jǐn)慎問。
    “不，我只是要他們交出我們需要的罪犯，”亞歷山大的目光落在那個貴族身上，看著他故作鎮(zhèn)定的臉色，亞歷山大忽然走回到寶座前然后轉(zhuǎn)身望著面前的人群“做為比薩的攝政，我現(xiàn)在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向威尼斯遞交國書，為了比薩的尊嚴(yán)與光榮，威尼斯人必須交出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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