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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撒謊

    “趙鐮是何人?”
    盧旭一臉疑惑地望著謝星闌,似是根本不認識趙鐮,謝星闌見他這幅表情,眉眼間郁色更深,“你不認識趙鐮,那何以趙鐮身上的飾物珠串,會出現在盧文濤位于芙蓉巷的宅子之中?本月初一那天晚上你在何處?”
    盧旭傷處雖被止血,卻仍疼得鉆心,他額際沁著一片冷汗,語聲含混地道:“初一那天晚上?那我記不清了,我應是在柳兒巷宅子里。”
    盧旭雖被抓了現行,但因被李芳蕤反傷,他此刻儼然是打算咬死不認,謝星闌也不著急問下去,只上下打量他,又冷聲道:“來人——”
    外頭的謝堅和馮蕭等人涌入,謝堅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謝星闌眼底閃過一絲冷誚,“既然保住了性命,便無需令他在此多留了,立刻將人帶回金吾衛大牢,收押后嚴加看管!”
    謝堅和馮蕭領命,上前便將盧旭拖了起來,他傷口才剛止血,此刻又生出撕裂般的痛,直令他忍不住慘呼起來,門口的盧炴見狀上前道:“謝大人,就算他有罪,但他如今性命垂危,若關去金吾衛大牢,只怕活不了幾日!”
    謝星闌寒聲道:“你放心,他如今便是想死,我也不會讓他死。”
    盧炴擰眉道:“李姑娘這事當真是個誤會,至于你剛才問的,什么十年前的案子,什么趙鐮之死,根本與我二弟無關,你不能將他就此收押——”
    謝星闌還未如何,李家人先做大怒,李敖喝道:“盧炴!事到如今,你還護著你這畜生不如的弟弟?!他將芳蕤擄走已經是存著殺人之心,這本就是大罪一條,怎關不得他?不僅要關他,我還要去陛下跟前討個說法,你們但凡誰敢包庇,一個也跑不掉!”
    “郡王息怒,我絕不是包庇,我……”
    盧炴難已辯駁,焦灼面滿,眼睜睜看著謝堅二人將盧旭拖下了長榻,盧旭身上血跡斑斑,見真要捉他坐牢,立刻掙扎起來,“大哥,我冤枉,我不想去金吾衛大牢,大哥救我……”
    他連聲大呼冤枉,待出了門,一眼看到了崔慕之和盧月凝。
    盧旭這時忙道:“慕之,世叔是被冤枉的,世叔并非想害人,你要救救世叔,凝兒,讓慕之救父親,父親是被冤枉的……”
    他嘶聲喊冤,又被強行拉走,狼狽難堪,又屈辱萬分,盧月凝淚眼婆娑,又用絲帕沿著面頰,見盧旭被拉出了前院,她往崔慕之身邊走了一步,“慕之哥哥,我父親真的是冤枉的,他絕不是想害李姑娘的。”
    崔慕之轉身去看盧月凝,便見她淚珠順著面頰而下,眼底滿是懇求,盧月凝自小坎坷多病,他雖照拂她多年,卻也少見她如此可憐卑微,若是別的事,他或許出手便幫了,可如今盧旭是疑似殺人兇犯,這可不是尋常小事。
    他一時未語,而這時屋內眾人齊齊走了出來。
    崔慕之一眼看到面上紅腫明顯的李芳蕤,又瞧見她衣裙之上也有血跡點點,很快,謝星闌和秦纓也走了出來。
    謝星闌正吩咐謝詠:“將車夫和盧文濤也帶回金吾衛,分開關著,再帶一隊人去柳兒巷,將柳兒巷的小廝一并抓起來,再將那邊仔細搜一遍。”
    謝詠應是,一旁盧炴見狀,便知此事再無轉圜的余地,面上惶恐與畏怕滿布,楊氏也紅著眼眶不知如何是好,盧瓚雙眸失神地站在最邊上,對他而言,天已經塌了。
    謝星闌又吩咐翊衛:“去京畿衙門走一趟,告訴周大人這邊的進展,其余人跟我將國公府里里外外搜查一遍。”
    盧炴聞聲忍不住道:“謝大人這是何意?這是要將我們全都當成嫌犯了嗎?”
    謝星闌目光如刀看過去,“國公爺的確有包庇的嫌疑,而國公府上下,每個人都可能是幫兇,事到如今,我勸國公爺還是莫要徒費口舌,否則便是妨礙公務。”
    謝星闌不講情面,盧炴也沒法子,只屈辱不甘地道:“郡王要去見陛下,我也要去見陛下,盧旭就算是罪人,我們其他人卻是清白無辜——”
    李敖冷笑一聲,“去請陛下圣裁,那是再好不過。”
    謝星闌不管這二人的口舌之爭,只叫個國公府的小廝引路,一旁盧瓚本是失魂落魄,見狀上前一步道:“你要搜何處,我帶你們去。”
    面如土色的盧瓚,此時眼底浮起一絲凜然,事到如今,盧旭必定會連累國公府,但謝星闌若是要趁機抹黑國公府,那也絕無可能,盧瓚下頜一揚:“你放心,我不會耍小動作,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國公府上下,不怕你查。”
    謝星闌面無表情道:“那是再好不過!”
    他說完這話,又看向李家人,“眼下盧旭傷害李姑娘的罪責無可推脫,但衙門還要繼續搜集證據,李姑娘身上有輕傷,你們也不便在此久留,不如先行歸府,待稍后嚴審盧旭之時,會令李姑娘道場作證供。”
    李敖已打定了主意面圣,便看向李芳蕤,“先回府。”
    李芳蕤卻道:“我身上傷勢無礙,又上了藥,不打緊的——”
    她還想繼續跟著,柳氏卻不愿,“你受了傷,又熬了一夜,眼下無論如何得回府歇一歇,你想知道進展,晚些時候再去衙門不好嗎?”
    李敖也是此念,李芳蕤見柳氏和李敖也擔驚受怕了一夜,只好順從了二人之意。
    待他們離開,謝星闌令嚴守各處,不許國公府之人離府,而后便令盧瓚帶路,崔慕之在旁看了半晌,此刻跟上前來,“昨夜到底生了何事?”
    謝星闌對崔慕之素來沒好臉色,秦纓的視線在盧月凝身上一掃而過,將昨夜如何抓了盧旭現形之事道出,崔慕之本還抱有一絲希望,待聽完了全部細節,心往下重重一沉,就算盧旭是被反殺的那個,但只憑車夫和李芳蕤的證詞,以及李芳蕤身上傷勢,便足以證明盧旭的確存心害人。
    崔慕之不敢置信,再去看盧月凝之時,盧月凝面龐也微微發白,見謝星闌要去搜查盧旭的屋子,盧月凝也隨著盧炴夫妻跟了上來。
    她快步走到崔慕之身邊,輕聲道:“慕之哥哥,就算說我父親冒犯了李姑娘,但他們還說什么趙鐮,還有什么十年前的案子,這些怎會是我父親所為?慕之哥哥,我不懂衙門公務,但有你在,你一定不會讓我父親蒙冤,對嗎?”
    崔慕之肅容道:“衙門辦案要看證據,若是沒有證據,也不會冤枉你父親。”
    盧月凝抽噎著點頭,“那便好……”
    盧瓚在前引路,不多時走到了百鳥閣之外,隔著高高的院墻,眾人仍能聽到鳥雀啾鳴之聲,而昨夜的動靜鬧得極大,百鳥閣的匠人們也都惶恐不安,此刻時辰尚早,院門卻是半掩,從門縫之中,能看到閣中有小廝正在收鳥籠。
    謝星闌忽而問:“盧旭從何時開始喜歡養鳥的?”
    盧瓚駐足,“大抵五六年前,這園子是四年前開始建起來的。”這般一說,他又忍不住道:“這幾年他行事雖紈绔放肆了些,但十年前的案子怎也會與他扯上干系?”
    到底是一個盧家,盧瓚再如何厭惡盧旭,也存著兩分護短之心,謝星闌不做理會,正要抬步而走,百鳥閣的院門卻被推了開,一個年過不惑的中年男子,提著個鳥籠快步走了出來。
    那鳥籠雕花精致,里頭有只羽毛赤紅的鸚鵡,然而古怪的是,那鸚鵡此刻一動不動地躺倒在鳥籠里,好似已沒了聲息,來人顫聲道:“國公爺,世子,老奴有事稟告,紅鸞……紅鸞死了,這可怎么是好……”
    紅鸞是盧旭最喜歡的鸚鵡,近日歸家,皆是因為這鸚鵡病了,盧炴和盧瓚本就不喜盧旭玩物喪志,眼下府里亂成這般,哪有心思管這些,盧瓚便道:“一只鳥兒而已,死就死了,拿去燒了便是,免得惹疫病。”
    中年男人面露畏怕:“那老奴對二老爺只怕不好交代。”
    盧瓚冷冷一笑,“交代?他還不知有沒有機會聽你的交代呢……”
    盧瓚說完抬步便走,“二叔的院子離這里不遠。”
    謝星闌和秦纓自然不會管鳥兒如何,直跟著盧瓚往盧旭的院落行去,不多時到了跟前,只見是一處兩進的獨院,這處院閣盧旭雖住的不多,卻有人打理,看起來仍是井井有條,守在此處的小廝誠惶誠恐地打開各處房門,謝星闌帶著人往上房而去。
    此處上房布置的儒雅矜貴,通往書房的多寶閣上,幾座翡翠擺件流光溢彩,但剛進書房謝星闌便皺了眉頭,屋子雖是齊整,可筆墨紙硯上落著一層薄灰,一看便知主人許久未曾來此動筆,書柜榻幾之上亦是蕭瑟之景。
    盧瓚道:“這里沒什么好看的,這些年二叔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來小住兩日,這屋子里的東西,他也常年不用,不知你們有何好搜的。”
    雖是如此,謝星闌還是命人打開了各處柜閣,不多時一個翊衛喊道:“大人,這處柜門上了鎖。”
    謝星闌走上前去,又回身看那小廝,那小廝惶然道:“小人只有房門上的鑰匙,這些要緊之地的鑰匙,小人也不知在何處。”
    謝星闌便不拖延,徑直吩咐:“打開。”
    翊衛拔刀,兩下便劈開了柜門之鎖,待他拉開柜門之后,卻見柜子里竟放著一軸畫卷,翊衛取出奉給謝星闌,謝星闌利落解開系帶。
    隨著畫卷打開,一位栩栩如生的紅裙少女映入眾人眼簾,畫上少女神采飛揚,面容秀美清靈,左眼下的淚痣更為她面龐添了三分柔媚。
    盧瓚站得最近,“這……這是二嬸?”
    盧瓚驚問一句,又去看后面站著的盧炴夫婦,盧炴看到這副畫,不知為何眼底生出了幾分厭色,楊氏蹙眉看了片刻,點頭,“的確像弟妹,這么多年了,我都有些忘記她的模樣了,只不過這畫中人不如弟妹端容靜雅,凝兒,你來看看——”
    盧月凝跟在最后,被楊氏叫到,不得已上前兩步,待看到畫上之人,她眼瞳微微一縮,本已散去的淚光又浮了出來,“不錯,是我母親。”
    盧炴這時道:“盧旭存著亡妻的畫像,這不是再正常不過?他剛才也說了,他是因為思念亡妻才一時昏了頭,你們不知他對凝兒的母親多么癡情,這些年來他未曾續弦,亦是不愿背叛妻子……”
    秦纓不為所動地聽著這話,目光卻落在了盧月凝身上,只見盧月凝微垂著眼眸,又用絲帕不斷擦拭著眼角,叫外人看著,像是傷心極了。
    秦纓卻看得眉頭微皺,她盯著盧月凝,柔聲問道:“盧姑娘,這屋子里,可還有你母親的遺物?”
    盧月凝不得已抬眸,目光悲戚地掃視了一圈,搖頭,“沒有了,我母親當年病亡之后,大部分遺物都陪葬了,些許舊物,也都被我父親收起來了,這些年,我也很少來這院子,不知道他將那些舊物放去了何處。”
    秦纓又問:“你幼時應該是在這院子里長大的吧?你母親去后,你來此不多,那你思念母親之時會去何處?”
    盧月凝像不忍回憶舊事,又半垂了眸子,“我幼時的確跟著父親母親住在此處,但后來母親病重,父親怕我染了病氣,便讓我住在如今的院子里,我身邊有不少母親的遺物,思念母親之時,去看那些遺物便好。”
    她語聲哀戚,叫人不忍再問,秦纓卻接著道:“當年你母親過世之時,你可在她跟前?”她朝門口走出兩步,看向了內室的方向,“當年她就是在里面過世的吧?”
    盧月凝握著絲帕的手在發顫,哽咽道:“當時我在跟前……”
    秦纓又問:“你看著她咽氣的?”
    這一問太過殘忍,嚇了眾人一跳,盧月凝仿佛也被勾起最傷心之事,腦袋埋的更低,肩膀微微顫動,又忍不住哭起來,崔慕之在旁瞧見,不忍道:“你問這些做什么?與案子又有何干系?哪有你這樣提問的?”
    謝星闌目澤微深,這時道:“既問到了,便去內室看看。”
    他卷好畫卷交給翊衛,要當做證物帶走,又率先離開書房往內室去,盧月凝站在一邊卻未動,秦纓走出幾步,看她還留在原地,便緩聲道:“盧姑娘不一起來嗎?你既然覺得你父親冤枉,那你可跟著瞧瞧,看看我們搜查的證物是否有錯。”
    盧月凝往內室方向看了一眼,眼瞳被針扎般一縮,又撇開目光,“我進去便要想起我母親過世之時的模樣,我便不去了。”
    秦纓上下打量她片刻,也未往里走,她過來陪在盧月凝身邊,嘆了口氣道:“你莫要怪我多問,我是看到了你,便想到了我自己,當年我母親過世之時我還是個幼兒,根本記不清她是何模樣,當年你父親一定很愛你母親吧?”
    崔慕之本已走到內室門口,聽聞此言,腳步一頓,回身看了過來。
    盧月凝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只看著身前的青石地磚,“是……”
    秦纓語氣深幽,“我明白,我父親也是如此,他也未生過續弦之心,只為了不辜負我母親。”她忽地轉頭看盧月凝,“當年你母親病重之時,可是你父親在她跟前侍疾?”
    秦纓看著盧月凝的側臉,只瞧見她下巴縮著,下頜緊繃,聞言點了點頭,啞聲道:“不錯……”
    秦纓似有些動容,又不解道:“不過……他若是思念你母親,又怎忍心將你母親的遺物都收起來?這屋子里,好似沒留下半分你母親的痕跡,我父親這些年來,用的器物都是當年與我母親一同制備的,有些老物件便是壞了也舍不得扔。”
    盧月凝搖頭,“我也不知為何。”
    秦纓看了她片刻,眼風忽而掃到了門口候著的翊衛,那翊衛正拿著謝星闌適才展開的畫卷,秦纓道:“令慈年輕時真是明艷動人,你還記得她的模樣嗎?”
    盧月凝緊聲道:“其實已經記不清了,十年了,只是到底母女連心,看到那副畫卷,什么都清晰起來——”
    秦纓眸色微深道:“是嗎,那你一定記得她當年神采飛揚的樣子,她生的貌美,面頰必定是欺霜賽雪的,我知道她還禮佛,那她說話的聲音也一定十分溫柔,只可惜與我母親一樣,都是天妒紅顏,芳華早逝。”
    盧月凝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緊緊地攥緊了帕子,云竹正扶著她,此刻只覺盧月凝在發抖,她連忙問道:“小姐,你怎么了?”
    盧月凝白著臉捂住心口,“我有些不適,縣主,我想先回去……”
    崔慕之看了良久,此刻快步走過來,意味不明地掃了一眼秦纓之后,道:“那你先回去歇著,此處有我盯著,你不必擔憂,先養病要緊。”ωωω.ΧしεωēN.CoM
    盧月凝感激而信賴地看了崔慕之一瞬,而后便借著云竹的手踉蹌著走了出去,待二人出了院門,崔慕之才看向秦纓,“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只是個病人,你也看到了,她父親再不成器,但一切都與她無關,她整日臥床養病,總不至于他父親的惡行她也是幫兇吧?”
    秦纓面上悲戚動容盡數散去,不錯,她適才與盧月凝說了那般多,的確是在試探,但對著崔慕之,她無需將一切都說明白。
    她淡聲道:“崔大人有心護著盧姑娘,我明白,畢竟你們是青梅竹馬之誼,我也不想為難一個病中的小姑娘,適才我不過是問些舊事,也并未指責她什么。”
    崔慕之抿唇道:“你說的那些話字字誅心,若旁人這樣問你母親之事,你可能泰然處之?我也非是要護著她,要查案便好好查案,何必那般傷人?”
    秦纓聽得哭笑不得,她上下打量崔慕之兩眼,語重心長道:“崔大人果真是憐香惜玉的君子,希望崔大人能始終如一地信任盧姑娘。”
    崔慕之心中本意并非如此,可聽秦纓如此說,他也不愿落了下風,便道:“她是與我一同長大之人,我亦看著她受盡苦難,我自然信她。”
    秦纓差點想為他喝一聲彩,但這時謝星闌從內室走了出來,剛一出門,謝星闌便看到崔慕之和秦纓站在一處,他劍眉微蹙,上前道:“內室中并無異常,盧月凝母親之物盡數被收起,如今只有盧旭的些許私物。”
    秦纓早有所料,“盧月凝身體不適,先回去了,此處搜到的證物既是不多,或許柳兒巷那邊會有所獲。”
    謝星闌也做此想,又看了一眼盧炴夫妻道:“其他人暫不管,所有跟過盧旭的小廝侍婢,皆要帶回金吾衛審問,來人——”
    謝星闌一聲令下,眨眼間又拿了十多人離府,這樣大的動靜,必定是瞞不住了,楊氏甚至可以想象,此刻京城之中必定已經傳起了閑話。
    一行人離開盧旭的院落,待朝外院走時,秦纓眉目沉凝,一邊走一邊回頭往盧月凝院落的方向看,謝星闌和崔慕之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謝星闌也若有所思。
    到了外院,該捉拿問話之人全都已帶走,謝星闌又留下翊衛在國公府守著,方才準備離開,崔慕之見狀道:“可是要回金吾衛審問盧旭?”
    謝星闌睨他一眼,“此案還不到與刑部公審之時,崔大人還是避嫌的好。”
    崔慕之不忿,“避嫌?我與盧氏并無親緣,為何要避嫌?”
    謝星闌沒好顏色道:“你與盧月凝私交過密,乃是眾人皆知,你若現在便要公審此案,不說旁人,只怕宣平郡王也不會甘愿。”
    他不與崔慕之啰嗦,吩咐完翊衛,徑直與秦纓離府,待出了國公府大門,謝星闌眉眼才溫和了幾分,“這府中線索太少,我親去一趟柳兒巷,盧旭此人油鹽不進,并不好令其招認,再者十年前的舊案本就難找人證與物證,這案子雖看著將人抓了,可距離定案還有極遠的路要走,昨夜折騰半夜,你先回府休息。”
    秦纓眉間陰云遍布,沒有半點直接回府的意思,她深吸口氣道:“隔著簾絡多有不便,你上馬車來,我與你細說。”
    秦纓話音落下,先行上馬車,既要讓謝星闌也同乘,白鴛便識趣地候著,只見謝星闌怔了怔才命謝堅牽馬,簾絡起落之間,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車簾之后。
    白鴛隨行之時,再加上李芳蕤也不覺擁擠,可謝星闌人高馬大,他在側榻落座,好似一尊大佛,直挺挺地比秦纓高了大半個頭,膝頭袍擺與秦纓更只有一拳之距,寬敞的車廂驟然逼仄,連呼吸都似乎有些滯澀不暢。
    車廂內光線昏暗,秦纓看不清謝星闌面容,等馬車轔轔而行之時,她壓著聲道:“盧月凝在說謊——”
    謝星闌見要上馬車細說,便猜到她有何緊要發現,但聽見這話,他卻并無意外,“我知曉,她為盧旭做了假證,貞元十年八月十六那天晚上,她不可能一直和盧旭在一處。”
    謝星闌語聲如常,但他話音落下,秦纓卻道:“不,不止這一處。”
    謝星闌蹙眉,又聽秦纓繼續道:“她不僅替盧旭做了假證,她還隱瞞了她母親之死的真相——”
    謝星闌并未想到此處,而秦纓接下來所言,更令他背脊都生出了一絲寒意。
    秦纓道:“并且,她極有可能親眼見過他父親犯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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