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第一人民醫院。</br> 許燃雖然刻意避開了碎片多的地方,也注意了身體落下去的力度,但是還是有幾塊玻璃碎片扎的比較深，扎進了她纖細的胳膊里面。</br> 醫生端著托盤過來,她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所有碎片,替許燃消完毒后,用紗布包扎好。</br> 做完這一切,醫生已經忙出了一頭汗,松了一口氣后，端著托盤出去了。</br> 宋星辰坐在一邊看著，始終下頜線緊繃,一言不發，神情晦澀。</br> 許燃疼得厲害，她緩了一會兒,看向宋星辰,“星辰,你安慰安慰我好不好？”</br> 宋星辰啞著嗓子問道：“……怎么安慰？”</br> 許燃直勾勾地看著他,“你向我保證，你以后再也不會和孟檸接觸,你一定不會喜歡上她，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告訴我你真的討厭……”</br> 注意到宋星辰的表情不太對,她的話沒有說完，“宋星辰,你現在是不是寧愿相信孟檸,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話？”</br> 宋星辰緊緊地抿著唇,沒有回答。</br> 許燃拿起身后的枕頭砸過去，歇斯底里地說道：“宋星辰，你倒是說話啊！你說話！”</br> 宋星辰站起身來，他躲過了枕頭，聲音壓得很低：“胳膊疼不疼？”</br> 想了想，許燃紅著眼睛點了點頭，她放軟了聲音，撒嬌道：“我讓你以后不要和孟檸來往，不要喜歡她，星辰，你答應我，好不好？”</br> 沉默了片刻，宋星辰背過身去，他輕聲說：“許燃，你要是始終覺得我喜歡孟檸，那我們現在就……分手吧。”</br> 頓了頓，他抬步出了病房。</br> 許燃愣了幾秒之后，反應過來，下床就要追宋星辰，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許聞聲他們從電梯出來。</br> 宋星辰禮貌地挨個打了招呼，從他們身邊走過去。</br> 許聞聲還是很滿意宋星辰這個未來女婿的，家世好，長相絕佳，還懂禮貌，原本不虞的心情也好了幾分，他朝宋星辰親切地笑了笑。</br> 他想著，一定得堵住南城所有媒體和知道今天這件事情的那些人的嘴。</br> 不然，他的臉還有許家的面子都要被燃燃這個不懂事的死丫頭丟盡了。</br> 許燃還不知道她和宋星辰從宴會離開之后發生了什么事，她走到許聞聲面前，拼命擠出一行眼淚，“爸爸，我的胳膊會不會就這樣毀了？我知道檸檸她一定不是故意……”</br> 見面前兩個人一個都不說話，許燃心底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是不是顧瑤已經出賣了她？</br> 程慧文抹了一把眼淚，“燃燃，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為什么要傷害自己來陷害檸檸？你說你不想在你的生日宴上公開檸檸的身份，媽媽也答應你了……”</br> 許燃大腦一個激靈，她瞬間反應過來，“不是我，是顧瑤，是她讓我這么做的。”</br> 她抓住許聞聲的衣袖：“爸爸，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br> “爸爸相信你，你只是被你的朋友擺了一道，你收拾一下今天先回家，這件事情爸爸會替你解決。有爸爸在，南城沒有人會說你的不是。”許聞聲說。</br> 許弈沒有進去，他站在病房外面，沉默地思考著。</br> 他想，如果是檸檸，突然有了一個比自己漂亮的姐姐或者妹妹，就算不喜歡對方，她也不會因為嫉妒對方而做出這種事情來。</br> 檸檸只會珍惜她當下擁有的，并且努力變得更好。</br> 許燃這么做，就是想當著所有人的面，毀掉她親妹妹的名聲。</br> 他以前覺得，像許燃這樣有點小心機挺好，畢竟將來她是要嫁到其他名門貴族里去，她勢必會被卷入一些家族內部斗爭，而許家也沒辦法時時刻刻護著她。</br> 可是現在，他才發現，許燃那不是小心機，是惡毒。</br> *</br> 旁邊就是影院，姜焰去服務臺買票和飲料了。</br> 孟檸披著他的外套，乖巧地站在人少的地方，她發現這個點進來看電影的人里面好像情侶居多。</br> 她還在發呆，旁邊一個男生走過來，“學妹，你一個人看電影嗎？”</br> 南城大學就在附近，男生是南大大二的學生，平時課業太忙碌，今天好不容易有空出來看電影，剛進影院，一眼就被站在娃娃機旁邊的少女吸引住了。</br> 不只是他，偶爾其他有女朋友的男生，也會偷偷摸摸地娃娃機那邊看過去。</br> 少女穿著白色的禮服，套著一件夾克，腰肢纖細，雙腿筆直修長，側臉瓷白，皮膚光滑細膩，眼角染了一點紅，九分清純一分嫵媚，是渾然天成的美。</br> 猶豫了很久，他這個單身狗還是跑過來搭訕了。</br> 孟檸側眸看了男生一眼，她禮貌地搖了搖頭，軟聲：“不是，我和……”</br> 話沒說完，一個高大的身影就擋在了她和男生之間。</br> “她和我。”姜焰冷冰冰地說道。</br> 眼前的少年長著一張俊美的臉龐，神情卻淡然如冰，眸光也陰沉沉的，唇角微微向下撇著，使他周身的氣質越顯冷漠，看起來就不是個好惹的角色。</br> 男生訕訕地笑了笑，迅速地轉身離開了影院。</br> 孟檸看著少年寬闊的脊背，窄勁瘦削的腰，鼻尖下還縈繞著他身上清淡的味道，像是薄荷，又像是山茶。</br> 她的心跳沒來由地就漏了一個節拍。</br> 姜焰轉過身，一瞬不瞬地看著孟檸，淡淡地開口：“買好了，進去吧。”</br> 孟檸回過神來，臉有些紅，慢吞吞地點了點頭，“……好。”</br> 進了場，電影很快開始。</br> 孟檸不知道姜焰怎么選的位置，旁邊和四周都是空著的，電影院里面有點悶，她脫下姜焰的外套，放在一旁的位置上。</br> 電影是她挑的，就是影院門口宣傳的那部。</br> 她邊喝著溫果汁，邊津津有味地看著，沒過一會兒，肩頭突然一沉。</br> 孟檸側眸。</br> 姜焰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頭斜靠在她的肩膀上，柔軟的黑發蹭在她的肌膚上面，像是羽毛輕輕刮過，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覺。</br> 孟檸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扶手，身體一點一點朝他靠了靠，考慮到兩人的身高差，怕他醒來后脖子不舒服，上半身挺得筆直。</br> 她伸出手，輕輕地將他的腦袋往她脖頸間帶了帶。</br> 熒幕流轉變幻的光芒時不時地掃過少年清俊的臉，照亮他的睡顏，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么沉了，周圍全是馥郁甜香的少女氣息，睡夢中，他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br> 孟檸一動不敢動，看電影也變得心不在焉的，隔了一會兒，她拿起放在旁邊位置上的外套，想披在姜焰的身上。</br> 手無意間碰到他的外套口袋，摸到了一張小卡片之類的東西。</br> 她有些好奇，拿出來看了一眼。</br> 是一張今天的動車票。</br> 始發站是江城，終點站是南城。</br> 到達時間是半個小時前。</br> *</br> 孟檸高二下學期結束之前，盛陽發生了兩件大事。</br> 第一件事，顧瑤從盛陽退學了，據說是去了一個軍事化管理的公立高中。</br> 第二件事，就是宋星辰和許燃分手了，論壇因為這件事情一直處于沸沸揚揚的狀態。</br> 很多人都在猜他們倆的分手原因是什么，有人直接猜到了孟檸身上，說她一個文科班的人，參加奧數比賽就是為了接近宋星辰，最后被九班的人罵了一千多樓。</br> 后來還是宋星辰還有一起參加奧數輔導班的人，一起出面澄清，宋星辰和孟檸兩人除了偶爾課上會一起討論奧數題目，課下基本沒怎么交流過，根本不存在孟檸是為了接近宋星辰才參加的奧數比賽。</br> 一直等快到期末考試的時候，所有人都忙著復習，宋星辰和許燃的分手帖子熱度才降下去一些。</br> 暑假，南城大學有個奧數競賽訓練夏令營，面向全市所有高中，南城大學附中，南城一中、二中等。</br> 盛陽校方也替所有要參加下半年競賽的學生都報名了。</br> 盛陽的奧數輔導班因為期末考試停了兩周，孟檸再見到宋星辰的時候，已經是在南城的夏令營里面了。</br> 此時，正值八月中旬，天氣炎熱，南城大學校園里蟬鳴聲不絕于耳。</br> 少女將柔軟的頭發束成一個高高的馬尾，露出一段纖細雪白的脖頸，她安靜地坐在位置上，看著手上的函數書。</br> 窗外碧綠的枝葉影子落在她的臉頰上，有微涼的風吹進來，斑駁的影子開始在她肌膚上晃動。</br> 宋星辰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孟檸剛見到他的那個樣子，他走到孟檸前面坐下來，回過頭問：“孟檸，期末考試前老師布置的那個實變函數的題目你做出來了嗎？”</br> 孟檸誠實地搖頭，“沒有。”</br> 雖然上輩子的時候，她自學過大學的高數，但是時間已經很久遠了，而且當時她也有很多知識也沒吃透。</br> 宋星辰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他勾了勾唇角：“要不要小爺教你？”</br> 孟檸沉默地看著他，沒有點頭，也沒搖頭。</br> 宋星辰說：“我肯親自教你，這種機會你不應該牢牢抓住，并對小爺我感恩戴德嗎？”</br> 孟檸：“……”</br> 想了想，她說：“行吧，那你把解法給我看看吧。”</br> 宋星辰從包里抽出幾張A4紙，翻了翻，找出那道題目遞到孟檸眼前，“你先看，看不懂再問我。”</br> 孟檸看了一會兒，蹙了蹙眉，指著紙上某一處，柔聲道：“函數在這個點不可測，你這一問其實不能用勒貝格積分做。”</br> 宋星辰經她這么一提醒，確實想起來了，臉色有些黑。</br> 耍帥失敗，他立刻搶過自己的紙，“我再想想，想出來再教你。”</br> 孟檸用手捂著嘴，還在努力地憋著笑，教室里忽然起了一陣騷動。</br> 女生們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br> “窗外站著的那是南城大學的學長嗎？好帥啊，我要死了啊啊。”</br> “肯定是的，我們老師不是早說了江教授會帶個助教過來嗎？”</br> “他一定不是助教，他是我男朋友！”</br> “……”</br> 孟檸剛想抬頭朝窗外看，就聽到前桌的宋星辰吐了一個“艸”字，“怎么我走到哪都有他。”</br> 脖頸間沒來由地就感覺到發涼，孟檸心里忽然有了一種猜測，沒等她證實，那人已經拿著教案走進了教室里面。</br> 姜焰穿著白襯衫和黑西褲，窄腰長腿，神情淡漠，少年氣息已經褪去了大半，周身氣質越發冷然。</br> 他沒有看任何人，視線落在教室上方，聲線淡漠：“江教授馬上就過來。”</br> 頓了頓，他轉身，白皙的指尖捏了一截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道題，沒什么情緒地說道：“第二組倒數第四排的男生上來做一下這道題，江教授待會要講。”</br> 被點中的宋星辰：“……”</br> 小爺沒名字嗎？你不認識小爺嗎？</br> 什么叫第二組倒數第四排的男生？</br> 孟檸一眨不眨地盯著姜焰烏黑柔軟的頭發，她覺得他好像又長高了一些。</br> 隔了幾秒，似乎察覺到什么，他轉過身來。</br> 孟檸這才看清楚他的臉，兩個多月未見，他的五官輪廓也變得比以前更深邃了些，好看的眉眼間斂著淡淡的疲倦，下眼瞼處的那片淡青色，也因為冷白肌膚，被稱托得格外明顯。</br> 她咬了咬唇，眼底全是心疼的神色。</br> 姜焰的成長速度要比自己快這么多。</br> 他一定很辛苦吧。</br> 孟檸的視線無意間撞進他漆黑幽深的眼眸里。</br> 他看她的時候，眸光依舊沉靜，漆黑的瞳仁一如既往干凈如水，細碎的光線輕輕落進他的眼底，氤氳著一些不可言明的柔意。</br> 還是她熟悉的姜焰。</br> 孟檸眉眼彎了彎，笑了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