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處于黑暗之中的人其他感觀格外敏感。</br> 姜焰聽到少女指尖覆上來那一刻,紐扣和襯衫的布料摩擦在一起發出的輕微響聲,還有她身上獨有的香甜氣息,像是混著草莓果汁的鮮奶油,一絲一縷鉆進鼻尖。</br> 盡管他現在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依舊能想象到,少女雪白的脖頸肌膚,溝壑很深的漂亮鎖骨,不堪盈盈一握的細腰還有纖長的腿。</br> 這樣的場景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境里面,少女躺在他的懷里,柔軟無骨的身體緊緊貼著他……</br> 夢境不受他的理智控制,只好任由心底的猛獸為所欲為。</br> 而現實里……不行,尤其是現在,他甚至都沒辦法好好看她。</br> 姜焰渾身都在燒,他神經緊緊繃著,喉結輕滾了一下,他按住她的手腕,嗓音低沉沙啞:“檬檬,別鬧。”</br> 少年抿著唇,肌膚冷白,眼角的薄紅便被襯得格外明顯。</br> 他掌心溫度滾燙,灼著孟檸的肌膚,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br> 她好像什么都沒做吧。</br> 剛剛她只是覺得美□□人,想要多和他待一會兒。</br> 所以,姜焰他是不是想歪了?</br> ……以為她想和他這個那個?</br> 孟檸血液不受控制地往臉上涌,露在外面的肌膚很快紅了個遍,她猛地抽回手腕,輕聲說道:“我先出去了。”</br> 說完,她就飛快地溜了出去,關上門,背抵著墻,用手給自己滾燙的臉頰降著溫。</br> 雖然看不清,但姜焰自理能力依舊很強,他很快洗完澡,一個人扶著墻從浴室里走了出來。</br> 孟檸還在門口守著他,看他出來,帶他回到他的房間床上坐下來。</br> 她拿起一旁的吹風機,插上電,跪在床邊,替他吹干了頭發,又從行李箱里翻出他的衣服,放在他手邊后,自己就拿著睡裙去了浴室。</br> 孟檸還沒打開花灑,就聽到外面下雨了,大風卷著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戶玻璃上,雷聲轟隆作響。</br> 她有些怕打雷,匆匆地洗完澡和頭發,剛套上睡裙,浴室里的燈突然跳了幾下滅了,眼前一片漆黑。</br> 孟檸被停電嚇得不輕,心臟都快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她不受控制地叫了一聲。</br> 她還沒回過神來,門口傳來了敲門聲,緊接著姜焰低沉悅耳的嗓音響起來,語氣關切:“檬檬?”</br> 他的聲音給了處于黑暗中的孟檸很大的安全感,她低低應了一聲,“停電了,我沒事。”</br> 頓了頓,她輕輕地咬了咬唇瓣:“我只是有點害怕……”</br> 還覺得很難過。</br> 姜焰啞聲道,“我在,別害怕。”</br> “嗯,我知道。”</br> 孟檸唇角彎了彎,眼淚卻從眼里落了下來。</br> 她不知道到底要多么強大的心臟,才能讓姜焰表現得像以前一樣,明明這段時間他什么都看不到。</br> 正常人突然失明,一定會崩潰,會絕望,會歇斯底里,會害怕,就如同剛剛浴室突然停電,她沒有心理準備表現出來的那樣。</br> 而姜焰,他卻永遠沉默,隱忍,堅強,她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好像永遠只會表現出來什么事也沒有的樣子。</br> 他還哄著她,讓她先去看看美好的世界,就像現在他告訴她不要害怕一樣,他永遠這么溫柔地對待她。</br> 但是她對他一點也不好,她曾經那么欺負他。</br> 從始至終,軟弱的人一直都是她。</br> 少女抱著手臂蹲在了冰涼的瓷磚上面,臉埋在膝蓋之間,喉間發出低低的嗚咽聲。</br> 姜焰的聽覺格外靈敏,他蹙了蹙眉,“我現在能進去嗎?”</br> 孟檸抹了一把眼淚,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到門口,拉開門,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br> 她的眼淚沾濕了他的衣領,嗓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姜焰,你是不是傻,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br> 姜焰沒有說話,他伸出手,安撫似地輕拍著少女柔軟的背。</br> 他不傻,是他的小月亮太傻了。</br> 他做的所有事情,無非就是想將她牢牢綁在身邊,無非是想一個人完完全全地占有她罷了。</br> *</br> 孟檸陪著姜焰在國外呆了兩天,直接去了A大報道。</br> A大宿舍是四人間,上床下鋪,她來得最晚,其他三個姑娘早就到了,并且已經收拾好了。</br> 看到孟檸一個人提著行李箱進來,也沒個家長跟在后面,她們便幫著她一起搭蚊帳,收拾床鋪,擦桌子。</br> 孟檸有點不好意思,她給她們一人遞了一張濕紙巾,自己也擦了擦臉頰上汗水,軟聲問道:“我請你們吃午飯吧?”</br> 少女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名牌,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再加上大學食堂也沒有多貴,到時候還可以請回來,大家便沒有推辭,鎖了門,一起往樓下走。</br> 去食堂的路上,孟檸和她們聊了起來,知道了她們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br> 她們也知道了她來自南城。</br> 柴小涵感嘆一聲:“果然我們帝都出帥哥,江南水鄉出美女。”</br> 孟檸輕輕地“啊”了一聲,“還有這種說法?”</br> 明靜笑著回孟檸:“她自己編的,你別搭理她……”</br> 她的話音未落,柴小涵已經興奮出聲,“姐妹們,快看九點鐘方向,A大新任校草現在就在川菜窗口排隊呢!”</br> 孟檸順著柴子涵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她口中的A大新任校草如此眼熟,下意識地輕咳了一聲。</br> 她現在看到宋星辰就覺得尷尬,很尷尬。</br> 舍友們沒發現她的異樣,已經在商量著今天中午就吃川菜了。</br> 孟檸想了想,說道:“我不是很能吃辣,要不然這樣,我把卡給你們,你們先去點東西吧。”</br> 沒等她們點頭,她已經將自己的飯卡塞進了明靜手里,轉身就想去找個偏僻的位置坐下來。</br> 宋星辰“嘖”了一聲,遠遠地看著她:“孟同學,你看到我不打招呼就算了,你跑什么?”</br> 孟檸:“……”</br> 她回頭,硬著頭皮打招呼:“宋同學,你好。”</br> 宋星辰朝她走過來,“她們三個是你的舍友?要不然這樣,你們想吃什么,我請。”</br> 柴子涵眼睛亮了亮:“哇,你們竟然認識啊。”</br> 宋星辰點頭,“我和孟同學是一個高中的,以后就拜托你們多照顧她一點了。”</br> “會的會的。”</br> 柴子涵看向孟檸,她臉上明晃晃地寫著“你們倆的關系絕對不止高中同學那么簡單”“你和他是不是有一腿”“你快從實招來”。</br> “……”</br> 孟檸努力保持得體的微笑,“對,高中的時候,他和我男朋友在一個班。”</br> 柴子涵睜大了眼睛:“你竟然都有男朋友了?小檸檬,你早戀啊?”</br> 孟檸:“……”</br> 食堂人那么多,你不要把早戀兩個字說的這么大聲嘛。</br> 剩下兩個舍友也有些吃驚,孟檸看起來就像是別人家長口中,那種乖乖女好學生的類型,結果沒想到她高中就談起了戀愛。</br> 柴子涵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問道:“你男朋友是不是比他還要帥很多倍?”</br> 雖然是疑問句,但是她用的幾乎是肯定的語氣。</br> 宋星辰聞言,臉一下子就黑了下去。</br> 孟檸忍住笑,嚴肅地點頭:“嗯,你說的對。”</br> *</br> 新生報到之后,前幾天是各種各樣的座談會,要去禮堂聽,也算在了軍訓學習的一環內。</br> 正式軍訓一共兩周,周末不休息,最后一天全校匯演。</br> 八月酷暑,沒過幾天,所有人就被曬得黑了好幾度,大家苦不堪言,天天盼著下暴雨。</br> 然而一直到軍訓匯演的前一天,首城都沒有下一滴雨。</br> 而匯演的那一天,正好是姜焰預約做手術的當天,孟檸也因此推拒了為心理學院的方陣隊伍舉牌。</br> 傍晚,最后一天軍訓結束,她手里捏著一張國際航班的機票,拿出手機給姜焰打了一個電話。</br> “姜焰。”</br> “嗯?”</br> 孟檸抿了一下唇角,語調故作輕快:“你明天手術,今天晚上要好好休息呀。”</br> 姜焰低聲回:“嗯,知道了。”</br> 頓了頓,他問:“還有沒有其他話想對我說?”</br> 沉默了幾秒,孟檸輕聲問道:“姜焰,你害怕嗎?真不要我去陪你嗎?”</br> 電話另一端的少年嗓音微啞,他低低應了一聲:“不害怕,真不要。”</br> 她來了,他就真的害怕了。</br> 害怕做了手術還是看不到她的臉,那他該有多難過。</br> 少女今天不說想他了,姜焰只好又問:“吃晚飯了嗎?”</br> 孟檸搖了搖頭:“還沒有。”</br> 姜焰柔聲道:“那去吃吧,別餓著自己。”</br> 孟檸嘴里說好,卻沒有掛電話。</br> 電話兩端只剩下兩道清淺的呼吸聲,隨著電流,慢慢糾纏在一起。</br> 許久,姜焰低低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孟檸。”</br> 孟檸眼睫顫了顫,“我在。”</br> 他低聲問:“我真的對你好嗎?”</br> 孟檸眉眼彎了彎:“是啊,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像你這樣對我這么好了。”</br> 她笑著說:“所以,以后我也會對你好,加倍的好。”</br> 她聽到少年輕輕笑了一聲。</br> 少女的嗓音又軟又輕,語氣卻無比鄭重,“所以,千萬別害怕。姜焰,我也在。”</br> 哪怕你的眼睛治不好,我也會永遠陪著你。</br> 這是我欠你的,又是我心甘情愿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