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雅等人以驚人的速度從拉沃趕到臨安, 連段瀟鳴也始料不及。進城當日, 段瀟鳴親自率
一眾親隨到府門口迎接。
其實,論名分算起來,慕雅等人皆是側室, 而像娜塔茉之流,僅僅算作侍妾, 連個正統名
分也沒有,本不該得到此等殊榮, 但終究因為稅推娌空焦o院, 段瀟鳴為了表示恩寵,才
破格禮遇。
本來,按著段瀟鳴的意思, 在皇城之中另尋一處宅邸安置慕雅幾人, 一方面是不想在自己
與泠霜之間再造糾葛,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避嫌, 畢竟他所居之地是軍政辦公的處所, 內眷都
安置進來終究有所不便。
孰料慕雅早已預設到段瀟鳴定然會趕自己出去,可是不管是為了父親還是自己,她都必須
要留在他身邊防著,所以,慕雅這次一改以往恭順。當段瀟鳴陳述要將她們另外安置之時,
她先不反對,只靜靜聽著,待段瀟鳴說完, 進行安撫之時,便當著眾人的面以帕掩面哭了起
來。眾女子平日都歸她管束,自然是亦步亦趨,看她哭也都跟著一起哭起來。
這下可讓段瀟鳴沒了章法,只得硬著頭皮一個個安慰起來。
慕雅見時機已到,也不管霍綱等外臣都在場,徑自撲通一跪到他面前,含淚哽咽道:“妾
自及笄之年,得隨大汗左右,十年相依相傍,不曾有一刻相離。賴天之幸,保佑大汗身體康
健。自大汗舉兵以來,妾等日夜祈禱,愿以區區賤軀,換大汗萬歲無疆。每逢有消息傳來,
妾等無不心念系之。聞得大汗無恙,則眾姐妹愁眉稍解,若聞大汗有一絲微恙,則一眾姐妹
俱皆忐忑焦急,坐立難安,恨不能脅下生兩翼,飛至大汗身邊!今大汗即將克定大業,不忘
妾等,遣使來接,妾等感之念之,嘆之樂之。今日重見大汗音容,妾等……”慕雅說到此處
,伏地一拜,雙肩抖動地厲害,泣不成聲。
段瀟鳴本以為她要哭鬧一番,心中已經凝聚了火氣,就等她說完以后發作出來。孰料到她
竟以另處切入,但不就要她們另居評論,先侃侃而談這些年的境況,說到動情處,連他也不
得不感慨萬千。本來準備好的一肚子應對的話全被打了回去。
段瀟鳴上前一步,彎下腰來,伸出扶她起來。誰知手才扶到她肘上,她非但不謝恩,反倒
伸手輕輕一擼,反手將他的手緊緊抓住,話鋒急轉而下,哭喊道:“但如今妾等歷經艱險,
星夜兼程,輾轉到達您的身邊,您竟以種種理由要將妾等遷離!妾雖鄙陋,難等大堂,但一
心誓死相隨,卻不敢離大汗身邊半步!還請您看在妾等一片真心,莫要趕我們離開!”
說到此處,其他人也已經明白慕雅這一招的厲害,一下子衣料,眾女眷全體跪倒在段
瀟鳴面前,高聲苦苦哀求他不要趕走她們。
段瀟鳴對著這么多女人一起大哭的場面完全束手無策,慕雅已經率先將‘理’字一邊占去
,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有情有義,他也不好再翻臉說重話。
正在思忖怎么轉圜這個場面的時候,卻見一直埋頭痛哭的慕雅又抬起頭來,直直迎向他,
毫不避諱,道:“此番大妃因身體抱恙不能長途奔波又兼之大汗遠在江南,都城不可無人照
應,不得已留守而未能前來與大汗相聚,但是臨行前大妃已帶來口信囑咐妾好好照顧好漢妃
。漢妃剛剛失去親人,想必心中一定不好受。她一人在這里,無人傾訴,一想到此,妾等眾
姐妹皆寢食難安!還請大汗恩準我們留下來,陪陪漢妃,也好聊訴心中苦痛,助她早日走出
喪親的陰霾。”
慕雅一番慷慨陳詞,不卑不亢,言簡意賅,完完全全地站住‘情理’二字,寸步不讓。既
讓段瀟鳴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的想法,又給足了他面子,鋒芒盡斂,以退為進,逼段瀟鳴就
范。總之,她就是死死地拖住了袁泠霜,如果段瀟鳴不讓她住在他身邊,那袁泠霜也不該一
個人住著,總得跟著她們這一幫女眷一起搬出去才算道理!總不至于她們一幫人在他跟前就
是‘妨礙’辦公理政,而袁泠霜在就不妨礙了吧?
段瀟鳴就是再偏心,也不能這樣在場面上偏啊!
慕雅心中早就吃定了段瀟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袁泠霜離開自己身邊。先不說他平日里對
袁泠霜的‘另眼相待’,單就這次,他將她傷得這么深,他就不會允許!只怕這時候在他心
里巴不得天天將人捧到手心里,埋進心窩子里,哪里會舍得讓她一個人跟她們在一起?
所以她一早就叫稅推娌揮玫p模武烀歡崛盟親永锏摹
自然,慕雅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他怎可能再駁回?百般無奈之下,只得點頭答應。只在
這一沉沉的點頭之后,段瀟鳴深深明白,從這一刻起,他將遭受什么!現在,他終于深刻的
明白到,為什么說女人只要一個就夠了!他如今只那一個就讓他進退不得,而今來了一幫,
這今后啊,只怕再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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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雅到達的第一天,在段瀟鳴這邊哭訴完以后,還沒等安頓,便先過去拜見袁泠霜。其他
女眷自然是邯鄲學步,如今是喂她馬首是瞻,她做什么,也全都一窩蜂涌來。
泠霜本就不想見人,便□□兒去回了她們。
春兒卻勸她道:“奴婢知道主子不愿意見她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蛇蝎心腸,就盼著主
子有個什么,好遂了她們的心,順了她們的眼,可是,如今全臨安城的人都知道了他們今日
進京來,府中又是上上下下這么多雙眼睛盯著您,她們來拜侯您,而您卻擋駕不見,不消片
刻,這消息肯定又是傳的滿城風雨。知道您品性的,也不會說什么,但那些不知道的,可指
不定怎么嚼舌根呢!只為了這么丁點子小事,不值得啊!如今她們在外面候著,心中肯定都
盼著您不見她們呢,您這要是隨了她們的愿,真真的親者痛仇者快啊!”
春兒這一年來歷經許多翻天覆地的大事,整個人處事決斷上,幾乎脫胎換骨,與當時的那
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相比簡直是有天壤之別!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層次分明,把厲害處都
一針見血地指了出來,耐著性子溫言相勸。
她費了半天唇舌,見泠霜還是靜靜地坐著,手中拿著一冊書卷氣定神閑地看著,絲毫不為
所動的樣子。但她知道,其實泠霜是將她這些話聽進去了的,不然,她不會一直盯著手上那
一頁,半天也沒有翻一下。
她知道泠霜素來厭惡這些人,通常都懶得理會和應付。但是以前她在塞外,身份也沒有像
現在這樣尷尬突出,說什么做什么也不會像如今這樣時時刻刻都在風口浪尖上,再加上段瀟
鳴寵溺,她要怎樣也就隨著去了!可如今情勢完全不同了,若是再像過去在拉沃一樣,勢必
受天下萬夫所指。
春兒跟了她這么久,自然也將她的脾氣秉性摸得差不多了。她往往不在乎自身怎樣,卻總
會為段瀟鳴著想,因此,在勸說她不得效果之后,春兒便在她跟前低低一嘆,道:“主子就
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少主考慮考慮,就算這是替少主應酬的吧……您想想,您如若不見
,勢必得罪了她們,她們豈會善罷甘休,彼時又要與您為難,少主夾在中間,心里自然是向
著您的,可是明面兒上擺著的又不能,所以這事兒最后為難的,還是少主啊!”
春兒說完,自顧自在那兒唏噓不已。
泠霜與春兒情分已非當年,現如今在她面前不用過于掩藏,加之春兒又一直善解人意,她
就更加不愿意刻意瞞她。
思慮片刻,終是一嘆,道:“替我梳頭吧……”
春兒聽了,喜笑顏開,一福身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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