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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湊巧的是,冼銳走后的第二天晚上,云就又飄回了一串紅。

“也許是老天怕我寂寞,所以特地的把云給我吹回來了?!毕鏋t想。

見了云,兩人又擁又抱,高興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云告訴湘瀟說:“我這次回來,還在一串紅上班,已經給老板打好招呼了。”

“真的,那太好了?!毕鏋t更高高興了。

“我還回火鍋廳,都說好了,讓小葉依舊回卡廳?!痹普f。

說完忽然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湘瀟不解地望著她。

頓了頓,云方才抬起頭來說:“湘瀟,我覺得自己太傻了。那天你和冼哥上瀘山,我不是去醫院看一個出了車禍的朋友嗎?我喜歡上那個男孩兒了。唉!走后這幾天,我一想起他,坐立都不安。所以我又回來了。還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歡我呢。不要我是落花有意隨流水,而人家卻是流水無心戀落花。那就糟了?!?/p>

“不要開口就是什么落花,什么流水。你可要抓住一切時機?!毕鏋t笑道。

“那還用說。”云嫵媚地一笑,說。頓了頓又說:“湘瀟,今天晚上見著你,我真是太高興啦。我們出去逛逛街,吹吹風怎么樣?”

“好哇。”湘瀟應道。

上了樓,從墻上取了紅帽子戴上。

紅帽子旁邊剛插了三支鮮艷的紅玫瑰。

雖是娟花,卻也生機盎然,美麗奪目。

兩個紅帽子出了一串紅,從胖子的門口,走到了大街上。

街上人來人往,冷飲攤上更是熱鬧非凡。

兩人繼續向前走著,忽然從冷飲攤上站起一個人來。

他面色面色烏紅,操著一口濃重的西昌口音,問她們道:“”兩位小姐,上哪兒去?”

神經病!湘瀟的腦海中馬上冒出這三個字。

所有一串紅的人都認識他。

說話顛三倒四。身無分文,卻總愛在那些習慣了高檔消費的小姐們面前佯裝闊佬。所以他們輕蔑地叫他“神經病”。

湘瀟沒有理他,是云開了口:“出去玩兒玩兒。”

“二位小姐,我請你們吃燒烤?!彼樞Φ溃职l病了。

“真的嗎?”云的眼睛向上翻著,嘴角泛出甜甜的笑意。

完完全全是一種挑逗的神情。

他一聽,馬上道:“那還有假?君子一言,駟馬難追?!?/p>

云側頭向湘瀟笑了笑,低聲問她:“去嗎?有人請客了?!?/p>

湘瀟皺起了眉頭,望了望云,不語。心想:她怎么跟這種人開玩笑呢?她開始后悔今天跟云出來。他沒錢是小事,倘若是個流氓,可要有大麻煩了。

“去吧,沒事,有我呢?!痹茟Z恿湘瀟。

天不怕地不怕。不就是小小的西昌城,不就在近近的濱河路嗎?有什么好怕的?

“好吧。”湘瀟無可奈何,同意了。要不她會取笑她膽小如鼠的。

同在一口鍋里吃飯,她又能比她高明多少呢?不過是50步和100步的區別。

神經病一聽,受寵若驚地跑到馬路中間,叫了一輛人力三輪。

云問他道:“三個人就坐一輛呀?”也發覺有些太唐突了。

怎么會跟這種窮光蛋開玩笑?連兩塊錢的三輪費都不能付了,還燒烤呢。

神經病沒有回答她,招呼三輪師傅說:“兄弟,干脆這樣。我來拉三輪,你跟在我們后面。不要害怕,我原來就是拉三輪的,拉了兩年多呢?!?/p>

于是,神經病在前面蹬三輪。湘瀟和云在中間坐三輪。三輪師傅在后面推三輪。

本來兩頂漂亮的小紅帽,一起在人前出現,就已經足夠打眼,再加上舉止奇特,前呼后擁。

更吸引了路人,紛紛駐足觀看。

云覺得滑稽,夠刺激,先笑了。

湘瀟覺得少見,也笑了。

但同時又怕被人認出,慌忙拉低了帽檐。

她猛然記起了《茜茜公主》的片段。宮廷禮法森嚴。因此,皇后十分不滿太具野性的茜茜公主。

她今天這樣荒唐的舉動,別說不合大家的禮節。

即便是她小家里的母親,也希望她做個乖巧的女孩兒。也對此招搖過市,難以容忍。

云越想越覺得好笑,捂住肚子,一直笑到了濱河。

開著桑塔納上高速公路是瀟灑,騎著小毛驢走鄉間小路是瀟灑。這樣,不也同樣瀟灑嗎?

有錢很開心,沒錢也窮開心。

也是晚上12點半,也是這條路,也是這張燒烤桌,也是這個老板。也是喝的礦泉水。湘瀟也是坐的這個位置。

可惜那是八天以前的事了。那時她通過小柳,剛剛與冼銳相識。

觸景生情,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他不止一次地說過,到昆明以后馬上就打電話給她。

整整一天,她都在癡心地守候,耐心的企盼??桑娫挋C里根本就沒有傳來過他的聲音,他的音息。

早晨,胖子與老板發生口角。

胖子叉著腰,理直氣壯地站在門口,對著大街罵:“西昌城的貓兒原來只值二三十塊,現在被我們樓上的客人把價抬高了。難怪不得你們里面的那兩只貓兒,(湘瀟和云)天天往樓上跑。一串紅的人全成貓了。”

湘瀟當時氣得眼淚直轉,真想沖出去與他分庭抗禮。

再后來看到老板都退卻了,便只得將一肚子苦水往肚子里吞,轉身上樓,避開了。

只是她沒有想到,冼銳跟他關系不錯。

她也并沒有什么地方得罪過他。

他一惱怒,便翻了這樣的一副臉孔來對她。

難怪不得冼銳對她說:“我要掙很多的錢。為咱們以后的家掙很多很多的錢?!?/p>

她當時竟不以為然,說:“我不在乎這個。我只在乎,當咱們只有一個蘋果時,你還會不會分一半給我?”

她覺得他已經很出色很努力了。

而他卻明告她說:“你不懂,你太純潔了。假如我沒有錢,周圍的人就絕對不會對我這么好。我也沒有能力呵護你,讓你跟我在一起?!?/p>

湘瀟出了神。

云發現了她的異常,忙招呼她道:“湘瀟,你在想什么呀?”

說完,夾了一段烤脆的小腸,放到她還沒有動過的碟子里。

“不吃白不吃?!彼€是那句玩世不恭的話。

在三輪車上,她曾經猶豫過,后悔過自己的唐突,但是現在,既來之,則安之吧。

聽見云的聲音,湘瀟終于回過了神。

搖了搖頭說:“沒想什么。”隨即又說:“你跑了這么遠的路,一定餓了,你吃吧。你別管我,我不餓?!?/p>

云不信,揭她的底說:“你別騙我,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下午四點半吃的飯,你竟然會不餓?”

湘瀟笑笑不語。在小腸上打好佐料,然后輕輕地將它送入口中。

燒烤桌上只有云和湘瀟。

神經病一到濱河,就極不安分。

甚至脫去了上衣,到處東走西竄,幾乎跑遍了每一個燒烤攤。

他肉麻地與食客們稱兄道弟,得意地說,他是某某長的某某人。

狂妄地叫人家有事就去找他,還說可以打保票的。

他在這個攤主那里提瓶啤酒,到那個攤主那里拿兩聽飲料。

東家炒盤田螺,西家散根煙。

逛了一大圈兒,回來對她們說些客套話。

叫兩人好好吃,吃好吃高興,然后又馬上轉身離開。

入座已經十來分鐘,湘瀟簡直就沒有看見他停下來過。

他異常的舉動,與烏紅的面容,赤裸的上身,引來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最后,這些目光都聚集到了云和湘瀟身上。

湘瀟無地自容,臉紅到了脖子根。

云也想起身開溜,但似乎不再可能。

只好埋著頭,伸長筷子在鐵盤中翻弄。

小腸,土豆,餌塊。在爐火上的鐵盤中,冒著嗆人的油煙。

“咱們倆都沒帶錢?!痹坪鋈幌肫鹗裁?,抬頭道。

說完,抽出一支煙點燃。

“那怎么辦呢?”湘瀟也問到。

這個問題她老早就開始憂慮了,只是一直都沒有說出口。如此一來,讓她更為尷尬了。

“管他呢,大不了借錢付賬。”云想了想,鐵了心說。

猛灌了一口啤酒,然后使勁地摸了摸嘴。

就一個,天不怕地不怕。

她們看見,老板在很遠的一個桌子上。

湘瀟總是很少動筷。

云又說:“你動筷子呀,咱們付賬,更應該吃。吃,全吃了別浪費。你怕什么呀?有我在呢?!?/p>

“嗯。”湘瀟點著頭說。夾了一片自己最喜歡吃的餌塊,放進碟子里翻著,讓作料滿滿地沾了它一身。

“跟你在一起啊,死人都要變成活人,笑話實在太多。”

“是嗎?”云滿足地問湘瀟,拋去一個可人的媚眼。

然后又將頭縮進脖子里,開心地一笑,說:“冼哥的話一點也不多,跟他在一起,絕對沒有跟我在一起好玩是不是?那天去邛海,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好。花了錢,卻沒有玩高興,真掃興。湘瀟,我知道他喜歡你,但是很可惜,度量太小,也不會逗你開心。以后你找男朋友呀,一定要找一個像我這樣話多,而且不拘小節的。只有那樣的男孩兒才會喜歡你,容忍你,讓你幸福。唉!我為什么不是個男孩子呢?”

也許云說得對,他們之所以常常不和,絕對不能只怪其中一個。

她太小氣,心眼兒太多。他也胸無大量,非要跟她認真到底不可。

更別說什么寬容,什么勸解。

湘瀟這樣想,又開始沉默。

但是她深深地陷進去了,已經不能自拔。

她已經把她的心,一點也沒有保留地給了他。

此時,她的心是沉浮,不安和矛盾的。

正在這時,神經病回來付了賬。又客氣地叫她倆,慢慢地吃,要吃飽吃好。

湘瀟和云等的只是他回來付賬。

既然帳已經付了,哪還有心思再坐?

待他轉過身,兩人拔腿就跑。

身無分文,只好氣喘吁吁地在馬路上跑。

邊跑邊笑,一直跑回了一串紅。

累也累夠了,笑也笑夠了。

后門還開著,胖子蹲在門口,陰陽怪氣地問:“明天晚上還出去嗎?”

“還要?!痹茮_著胖子沒好氣地道。

在一串紅里,就她不怕胖子。

第二日清晨。下雨了。

雨滴從天空中傾斜下來,拍打著檐下的走廊,直掃一串紅集體宿舍的房門。

湘瀟和云都還沒有起床,朦朧中就聽見神經病在踢那道千瘡百孔的木板門,拍著紙板訂的窗戶,大聲地叫:“云,云的女朋友出來!”

叫了兩聲,忽然覺得在他面前沒有一句言語的湘瀟實在太沒趣。

便不叫她了,只踢著門大叫:“云,出來?!?/p>

云起初并不理會,后來被他叫煩了,穿衣下床開了門。

她睡的是架子床的上床,她從上面直接跳到沙發上。

湘瀟躺在床上,豎著耳朵聽,她有些害怕,很擔心會出事。

過了好一會兒,云和神經病又吵又鬧地上了樓。

湘瀟聽見神經病在罵她。

說她不日毛,騙了他的錢,白吃了他一頓。要她去幫他提貨作為補償。

云當然不去,翻了臉跟他大吵,吵得整棟樓都可以聽見。

宿舍里的女孩子開始議論起此事,七嘴八舌的。

有人說,那貨一定是白粉。

也有人說,神經病一定是吸毒的,而且已經開始打針了。不然臉絕對不會那么又腫又烏,那么黯惡難看。

說云也是,有那份閑心,多貼幾個闊佬得了,干嘛去惹著那窮鬼?

湘瀟聽著,越聽越覺得可怕,越聽越覺得心煩意亂。為了一頓20塊錢的燒烤,值得嗎?

湘瀟穿衣下了床,宿舍里的女孩兒也都陸陸續續地起來了。

她拿著洗漱用具往廁所里走,順便探聽一下云的動向。

她發現神經病就坐在隔壁的屋里,他和云已經不吵了,不過還帶有很濃的火藥味兒。

湘瀟想端著盆子往里走,云連忙用眼神示意她,讓她走遠一些。

待湘瀟洗漱完畢,從衛生間里出來,神經病已經走了。

云沖著她大笑,連連說自己遇上鬼了。

瀟瀟見云平安無事,也笑了。

她這個女孩兒,總受著別人的感染。

云還告訴湘瀟:神經病到她們宿舍里來過,別的什么東西他都不拿,偏拿走了她放在枕頭下的冼銳的名片。那一張,最簡單的最樸實的名片。而枕頭下面,還有許多,比那漂亮精美的名片。

云覺得奇怪,湘瀟也倍感蹊蹺。

以后幾天,神經病幾乎天天都來。

有時白天來,有時深更半夜才來。

他再也不找云,而是直接找老板,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日毛。用糖衣炮彈,花花票子,誘惑好端端的女孩子做貓。要做,干嘛不自己做呢?”

每次來他都不拿別的東西,每次他都從卡廳的吧臺上抱走好大的一抱玫瑰花。什么顏色的都有。

女孩子們在幽暗的卡廳里抽煙,老板當著她們的面說:“不是我叫她們去賣的。習慣了掙快錢,不在我這兒賣,也會到別處去賣。說不定還不如我這兒呢。”

少說也有999朵了吧,他要999朵玫瑰干什么呢?

湘瀟怎么想都弄不明白,睜大了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她的心緊縮,她的唇緊閉。

由于冼銳的離開與神經病的到來,湘瀟在一串紅男孩子眼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還算正直的他們開始對她另眼相看。

盡管她還是原來的那個她。

一樣的言談,一樣的衣著,一樣真誠的笑容。

但他們再不認為她清純,她圣潔。

他們甚至當著她的面說:“有錢真好。有錢的花心可以包住任何一支含苞欲放的花苞。”

好像她背叛了這個階級似的。

湘瀟痛苦極了,常常暗自飲泣。

一串紅一天只開兩次飯。上午九點,下午四點半。

小姐晚上有人請宵夜,但是服務員沒有。

廚師總在廚房里給大家做。

不管是廚師還是墩子,總有人會給湘瀟留下最好最足的一份,因為她對每個人也是那么真的。

但是現在,再也沒有人像看小妹妹,看小天使一樣,邊做這事情,邊看著她把它們吃得干干凈凈的。

這份飯菜吃起來,已經沒滋沒味。

神經病無數次地光臨一串紅。

老板發了怒,請了幾個打手,日夜守候他的到來。

可憐的神經病,又在半夜三更的時候來了,他被打得嗚嗚直叫,跪在地下哀聲求饒。

然后又被七手八腳地扔到了讓他辨不清東西南北的小巷子里。

從此以后,他就再也沒有來過一串紅。

冼銳一去無音訊。神經病一走無蹤影。

湘瀟忽然覺得生活中缺了一點什么似的,空蕩蕩的。

之后,云把自己的時裝,借給不情不愿的湘瀟,帶著她去了音控師張遠的家。

并且說,他可是從來不輕易帶別人到家里去的,他家可是有祖傳的800平米的豪宅的。

冼銳看來是不會來的了,那么,這一輩子還要不要考慮一下未來呢?湘瀟想。

于是她們去了市中心。

那是一棟上下兩層樓,有精美的雕花的老房子。

凹下去的一層帶花園,整潔的院子里有月季綻放。

還看了他的書房,高中畢業的他,有三大柜子書。

他是獨子,他的父母也和藹可親。飯菜也很可口。

而且,25歲,只談過一次很純,很純的戀愛。

這是努力生活的一家人,他父母和他,都有幾門手藝在身。

可是湘瀟還是接受不了他的瘦弱單薄,他的書也很一般。

他也看出來了。

都放大招了,還是沒有效果。

從此,他不住一串紅宿舍了,天天回家住。

半個月之后,云對湘瀟說,張遠告訴他,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小靜成了他的新娘。

湘瀟當然不相信這個夢。只是他的小心思罷了。

不過,挺好的。

從此,他直奔小靜去了。

沒多久,兩人就住到了一起。

小靜家是附近農村的,身高一米六八。

兩人走在一起,她總是自信滿滿地穿著比湘瀟還高的高跟鞋。

當然,張遠也是有小心思的??傠x她一米遠,笑得也蠻開心。

小靜初中畢業,也很崇拜他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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