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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凌晨一點鐘的時候。

小葉今天晚上陪坐的那個男人,果然將他的車開來了,是一輛半新的BJ吉普。

小葉坐在車中,探出頭來叫湘瀟,并告訴她說,讓她兩點鐘在一串紅門口等她。

說完,車輪滾動,吉普車向街下的燒烤攤駛去了。

“冼銳讓我一點鐘叫他,而我們要兩點鐘才走。太早了。”湘瀟說。

云笑道:“早什么早,以后就難得再見到你們了。再說,一上火車就可以睡覺,明天下午才到。”

難道是云想見冼銳嗎?那就讓她再見一次吧。

她說她喜歡戴眼鏡的人,不會太魯莽,那是因為她自己沒讀多少書,她在向往知識。

她只是對戴眼鏡的人有好感,而已!

而她的眼鏡,卻再也不會再來了。

又有什么關系呢?他們都要走了。

但湘瀟還是覺得,太早了。

于是,兩人又在樓下晃來晃去,好不容易磨到了一點半。

湘瀟和云上了樓。

在三樓樓梯轉角處,兩人遇到了小柳。

小柳一見湘瀟,就問她:“你今天晚上要跟冼銳去昆明?”

說完,又神神秘秘地嬉笑了兩聲。

湘瀟莫名其妙,被她笑得不知措,頓了頓,笑笑說:“小柳,你是屬耗子的。”

這是在夸獎她的聰明。

這樣說,再恰當不過。

湘瀟可不傻。

湘瀟上樓推開門,拉開燈,叫醒了冼銳。

接著,云也進了房間,在另外一張床上坐下。

見冼銳起來,湘瀟又忙著去疊被子。

“不用了,胖子會疊。”冼銳睜開惺忪的眼睛,再次告訴湘瀟說。

“是呀,她干嘛老記不起這些呢?”湘瀟想著,告誡自己:下次一定不要再犯這種,讓冼銳頭疼的錯誤了。

但是,整潔一些。

不是更好嗎?

“睡好了嗎?”湘瀟又問。

“睡好了。”冼銳平靜地說,說著,拿了毛巾出去。

他這樣說,倒跟她很親,像自己人。

但他沒有招呼云,好像根本就沒看見她似的。

云特意上來向他道別,他卻這樣。

湘瀟還是有些尷尬。

是不是他好想罵她傻?

如果是蒙在鼓里這樣做,那她不傻,誰的背后,又長了眼睛呢?

那她就是識人不賢,沒有判斷力。她這么嫩,她不可能有這個判斷力。

如果知道了還這樣做,她更不傻,在這之后他就走了,而云卻在這兩個月里照顧了她,陪伴了她。

但是,這個又怎么處理嘛,難道馬上就要走了還撕破臉皮?

她真的從來都沒有處理過,這么復雜的關系。

云僅僅只是表達了一下自己而已,那還不是要看他自己的心在哪里。

如果以后再遇到什么鶯鶯燕燕,那也只能看他的心了,只要他不說,她就很難知道。

這世間的男女,背后有小動作的,還少嗎?

他是有點護著她的意思了,她應該高興。

如果不是因為湘瀟,他才不要和這些人打交道,他為什么要招呼她?費神。

但他的臉色時陰時晴,他的心情時好時壞,叫她簡直摸不著底,簡直無法去討好。

云見了,也有些悶悶不樂,對湘瀟說:“以后你可要多說點話。”

“嗯。”湘瀟點頭說。“你對我說過,我自己也覺得,我應該找一個開朗一些,話多一些的男朋友。可是,我卻偏偏喜歡上了他。以后,我會多看書,多說話的。”

云見了,有些不忍心,笑著安慰湘瀟說:“他對你是真心的,而你又溫柔體貼。你會做個好妻子,你們會幸福的。我衷心地祝福你們。”

說著,哈哈地笑了,伸出手去搖了搖湘瀟的肩。

湘瀟勉強地笑了笑,說:“謝謝你。”

正說著,冼銳捏著毛巾回來了,她們的談話聲嘎然而止。

“冼銳,你的臉怎么是腫的?”云問。

“他牙疼。”湘瀟搶先替他回答了,心想,免得他又愛理不理的。

說完,又后悔自己剛才的語氣來:他生病了,自己何必事事認真,事事苛求完美呢?

冼銳坐到沙發上,接著湘瀟的話說:“第一次出門生病,好討厭。幾點鐘的車呀?我上次是一點鐘就走的。”

“我問過了,正點兩點40,還早。”湘瀟說。“小葉聽說我們要走,叫了車送我們,她兩點鐘在樓下等我們。”

接下來,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湘瀟覺得可怕,云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你的腳好漂亮。”云沒話找話說,他們都不說,她說。

于是,六只眼睛都往湘瀟的腳上看。

那雙只穿36碼平底皮鞋的腳,果然飽滿而圓潤,如兩艘張滿帆的小船。

是一雙漂亮得可以去做鞋模的腳。

湘瀟有些不好意思,附在云的耳邊,羞澀地笑道:“穿高跟鞋不好看。”

“別那么自卑嘛。”云望著湘瀟說,小眼睛旋轉了360度。

接下來,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冼銳,你怎么不說話呀?”云問。

冼銳終于開了口,說:“第一次出門在外生病,好討厭,不想說話,我聽你們說。”

冼銳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

片刻,又慫恿湘瀟說:“郗湘瀟,你說話呀。”

“我找不到話說。”湘瀟直言道。“云,你說吧。”

說完又有些后悔,這么早就叫醒他,既讓他沒有休息好,又讓大家坐在這里,無話可說,萬分尷尬。

也就早了半個小時而已。早嗎?

這半小時,怎么跟半年一樣長?

云望著湘瀟,也不知所言。半晌才說:“是呀,馬上就要分別了,縱有千言萬語,也難說出口。干脆我給你們唱支歌吧。“

說完,云輕聲地為他們唱了吳奇隆的《祝你一路順風》。

唱完,又對湘瀟說:“你長相不差,皮膚又好。以后要天天記著,化點淡妝,好好打扮一下自己。”頓了頓,又說:“還有,到昆明以后,別把你這張白臉曬成了黑臉——丑。”

“本來就不漂亮,還怕什么丑?”湘瀟道。末了,又說:“到昆明以后,我馬上就打電話給你,別忘了我。”

湘瀟自己知道,她的頭發烏黑發亮,脖子頎長。皮膚白里透紅,牙齒潔白整齊。五官棱角分明,無論正臉還是側臉,都很有線條感。手腳都長得好看,腿也很直,腰也很細。

她哪兒都長得比較好看。

就是眉毛看起來有點剛。

但是,只要稍微修理一下,畫一畫,描一描,就會很妥當的。

聽了此言,冼銳終于開了口,說:“云,我把我在昆明的地址寫給你。”

說著,起身拉開行李包,找紙和筆。

找不著紙,便順手撕了一本雜志的底頁。

他伏在桌上,邊寫邊說:“你照著這個電話號碼打,整天都有人在的。我經常在外面跑,但小王隨時都在。你有事就叫他轉給郗湘瀟,或者轉給我。你和郗湘瀟是好朋友,歡迎你去昆明玩。我在昆明有很多的朋友,他們都挺好玩的。真的,我不騙你。”

“嗯,有湘瀟在我一定會去的。”云笑道。“就是你不說,我也會自己找上門去的。”

冼銳將寫好的地址遞給云,然后對湘瀟說:“你下去把行李收拾好。”

“已經收拾好了,還有一些東西放不下。”湘瀟回答說,又問他,“你的包還能放下嗎?”

她分明看見,他的包是空空的。

她弄錯了,她不應該這么沒有界限感,居然盯上了他的包。

他是獨立霸氣的個體,是王者獨尊。

并不是漿糊一樣的普通人,一談戀愛,就不分彼此,就可以糊成一團。

冼銳一聽,又有些不高興,皺著眉頭對她說:“叫你少帶點東西,咱們去昆明買,你偏偏不信。”頓了頓,又說,“你去把它拿上來吧。”

“我沒帶什么,就只帶了幾件我比較喜歡的衣服。”湘瀟望著他,小心翼翼地說,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忘了,她那些漂亮的衣服,只有外表,絕不夠品牌的。

她是一點也不知道要穿品牌的。

當時,流行著一句嘲笑富人的一句話:“穿名牌,吃名牌,連褲腰帶都是金利來。”

那是嘲笑富人,傻得亂花錢,而且又喜歡裝。

所有媒體,言論都在嘲笑富人,甚至流傳著,長工的碗里會變出美食,而富人被碗里的石頭磕壞了牙的民間故事。

要不就是,普通人只對富人的錢感興趣,而不管它從哪里來,怎么來的。

富人與普通人有什么區別,有什么優點,沒人會關心。

最常的一句話就是:“唉呀,人家是老板。”就眼看好事讓別人去做,而自己卻放棄了自己。

為什么成老板,自己可不可以成老板呢?沒人想過。

當時,連成功學都沒有流行。也許,她不知道,而九姐知道。

湘瀟并不相信這些,但她也并不了解真相,所以,她要自己親眼去看看冼銳。

想到這些,她有些傷心,高處果然不勝寒。

云陪著湘瀟,將她放在下面宿舍里的東西全搬上了樓。

除了那個鼓鼓的行李包以外,還有一件衣服和兩條褲子。幾本書和剛買的兩聽八寶粥。它們都裝在一個塑料袋里。

“你不是喜歡吃八寶粥嗎?我給你買了兩聽。”湘瀟將塑料袋放到沙發上,將八寶粥取了出來,溫情地對冼銳說。

下樓和云鬧了幾句,她馬上就把剛才的不快,拋到了腦后去了。

不是健忘,而是她在學著“開朗”。

“我什么時候告訴你喜歡吃八寶粥了?”冼銳望了她一眼,冷冷地道。

她連買的粥和熬的粥都分不清楚。甚至還覺得,買的比熬的水平更高,味道更好。

那年頭,窮人是多么渴望水果罐頭,生病了才能吃。

“上次你給我講,你生病的時候最喜歡吃八寶粥。”湘瀟才不怕他,她提醒他說,只是有些委屈。

“我生病的時候什么也不想吃。”冼銳被湘瀟的可愛逗笑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柔聲地道。

這是云上樓近二十分鐘以來,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

冼銳也不再有怨言,滿懷欣喜地將塑料袋里的,和桌上的東西一一放進了自己的行李包內。

一切都收拾妥當以后,他們又面對面地坐了一會兒,斷斷續續地談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氣氛輕松了許多。

時鐘終于指到了兩點。

“兩點了,我們走吧,小葉在下面等著我們呢。”湘瀟起身說,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著急。

是為了逃避眼前嗎?

冼銳點了點頭,起身提了自己的包。

湘瀟和云抬了她的包,關上房門,下了樓。

來到樓下的值班室,冼銳沖著黑漆漆的屋子叫了一聲:“胖子。”

里面沒有一聲響動,冼銳又叫了兩聲。

方才聽見里面有人問道:“眼鏡,要走了呀?不耍了呀?”

說著,屋子里的燈亮了,接著門也打開了。

“不耍了,我忙呢。下次來吧,我還來西昌長住呢。”冼銳說,笑容燦爛。

他身后的湘瀟聽了,心中涌出幾絲溫馨與甜蜜,更有幾絲向往。

剛才由于沉默而產生的不快,在轉瞬間化為了煙云。

“樓上的燈關了嗎?”胖子又問。

“關了。沒關你跑一趟又怎么了?你幫我把號退了。歡迎你以后到我南昌的家中玩,我包你玩得高興。”冼銳爽爽朗朗地說,心情好極了,渾身也輕松了許多,好似病痛全無。

“好好好。那你慢走啊。”胖子訕笑道。

回頭見了云,又瞇起眼睛,驚奇地問:“你也去昆明呀?”

可以很明顯地聽出來,胖子是喜歡湘瀟,而不喜歡云的。

一個是正常戀愛,而另一個卻是歪門斜道。

云極其厭煩,冷冷地回答他說:“我不去,我送他們。”

湘瀟聽了,回憶起胖子叉著腰,站在門口罵大街。

她和云,總是不能分開,胖子老把她倆擺在一塊兒謾罵。

想起往事,湘瀟心中酸酸的,極不情愿地叫了胖子一聲:“胖哥,再見。”

他作為一個老大叔,就把她們當猴耍。

而冼銳,卻是這樣與他對話的。

雖然他在笑,但是,他的氣勢卻擺在那里。

湘瀟在仔細地觀察著他,暗暗地為自己而高興。

“我怕胖子,從來不敢到樓上來。”在四樓的樓頂上,湘瀟曾對冼銳說。

“怕胖子,那怕我嗎?”冼銳曾問她。

當時,她并沒有想到,她以為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原來并不是,原來是這樣的。

胖子為他們開了后門。

湘瀟站在門口對云說:“這么晚了,你不送了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云說:“小葉今天晚上絕對不會回來了,我又叫不開門。那我就不送了呀。再見,多保重。一路順風。”

說著,緊緊地握了一下湘瀟的手。然后,又抬眼對冼銳說:“冼銳,再見了啊。”

“再見。”冼銳也說。

湘瀟向云揮了揮手,媽然的笑容如一支含苞的花枝。

云進了門。

門又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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