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中國某些偏僻山區的村鎮,由于植被覆蓋率與地形原因,常常受到泥石流的侵擾。
而此時,天幕間傳下轟鳴的雷聲與閃電,仿佛要把大山撕碎。泥水攜裹著碎石從山體呼嘯而下。劉梓御攀在這山上,強大的泥流和砂石不斷地沖擊著她,散亂的長馬尾在她的白襯衫濕濕嗒嗒的掛著。
劉梓御兩天前就預見了這場泥石流,這是她天生的能力。
梓御這次從英國回來,直接奔赴國內,她還穿著謝爾曼發配的西裝外套。
在半山腰,蘇淼那孱弱佝僂的身體與她緊抓的一棵小樹,他們正共同承受著颶風與暴雨的抽打和搖晃,那脆弱的小樹隨時會被奔涌的泥石流連根拔起,梓御深一腳淺一腳費力而跌撞的沖下去,一把抓住蘇淼纖弱的手臂,吼道“抓緊我!”
蘇淼費力的維持平衡,抬起頭,雙目中盈滿了驚訝。
“梓御,你怎么回來了!”劉梓御并未言語緊緊拽著蘇淼奮力逆流攀登,終于,她們在半山腰的一棵似腰粗的大槐樹上坐定下來,此時泥石流像奔涌的蟒蛇一樣,在下面村莊的道路前行,貫通,肆虐。
這場泥石流會給蘇淼本不富裕的家雪上加霜,天氣寒涼暴烈,蘇淼感到一種由內向外散發的冷,她不自覺的打起冷噤。
劉梓御低著頭,她身姿挺拔而秀美,那悠然的栗棕眸子在蘇淼身上掃了兩眼,而蘇淼此時正瑟瑟發抖,梓御便脫下外套。給她披上。忽然,蘇淼仿佛被電擊了一樣,緊緊握住了劉梓御還沒抽回的手。
“梓御,你終于活著回來了,我恭喜你,恭喜你啊。”
從十六歲起,梓御就成為了系組織的助手,現在,她活著回來了,她獲得了謝爾曼的信任,她也成為一個家族引以為豪的最大殊榮。
劉梓御的很多事情,蘇淼知道。
二
三年前。
美國比利弗山的莊園中,一輛黑色勞斯萊斯停在柵欄門前,身著Givenchy西裝的管家打開后面的車門,里面走出一位干巴巴精瘦的老人,劉天翰,他剛剛從系的芝加哥地下分部歸來。
他的手青筋暴起,有些微顫著走進莊園,他穿過自家布滿金箔壁紙的長廊,又快步走在波斯地毯上,落地窗的陽光照在這位年近古稀家主的沁血玉戒上,這歷經千年的戒指被陽光劃出著粗糲的光澤。
“召開緊急家庭會議。”他對跟隨在身邊的沙利文說道。
系是統領各大商會的隱秘組織,掌握著全球包絡軍火,賭博,色情,毒品,偷渡的四分之三的市場,勢力范圍之大,足以讓富可敵國的全球各大家族們聽其調遣。
就在剛剛,密西西河岸的地下俱樂系分部,通知這位劉姓家主,從劉家的孫輩中,請他代系選拔一位實習三年的代表,以表忠心。
而這些富家子弟們如果被系總部選中做助手,那多半等于宣判了死刑。
他知道,謝爾曼下這種決定,純粹是去年和William家族建立了利益共同體引發的麻煩,如果這種情況處理不好,那么他幾十年來的家業可能會付之一炬。
十分鐘后,他的劉姓兒孫們在沙利文的通知下都陸續都來到了會議室,他們十幾人紛紛肅靜的圍坐在桌前,有些凝重的看著劉天翰。
年逾五十的沙利文正侍立在一旁,是在□□時代被劉天翰收養的孤兒,他優雅而高大,有著一頭灰白色微卷的長發,后來也隨劉家到了美國,幾十年代,為劉家處理了諸多危機與重大事件,功不可沒。
沙利文身旁坐著劉天佑,他是孫輩中第二個孩子,他今年三十一歲,是一個倔強又紈绔的年輕人,身著一身條紋西裝,翹著二郎腿,帶著昨夜集團慶功宴上的宿醉,掃視了一下坐在自己周圍的表兄姐弟等。
三弟劉弘化不動聲色的坐在那里,骨節分明的修長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雙眼流露出專注誠懇甚至木訥的目光,劉天佑認為他看似中規中矩,實則剛硬狠辣,狼性十足,最近劉天翰把緬甸地區放權給他時,他創收了往年收益的百分之二百一。
偏遠國家的毒賭生意比祖父與舅舅們在公司總部觥籌交錯的名利商戰好做得多。
他的大姐劉蔓菁正攥著ARola鋼筆望向劉天翰,面前放著羊皮紙,她精明干練,好勝心極強,在集團總部擔任著管理工作,一直渴望著繼續祖業,且毫不掩飾自己的這份愿望。
劉天佑望著劉蔓菁,希望提前得到這次會議的主題,大姐會意,卻也茫然搖頭,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劉天佑的目光又從大姐身上掃過三舅,和三舅母,還有兩個妹妹,劉梓御和劉美琪,看到劉梓御,他稍稍感受到一絲寬慰。
由于今年初中畢業成績全A,所以得到祖父的特許可以任意安排自己的假期,她才從中國回來沒幾天,正看著一本密密麻麻的寫著埃及語系的厚書,些許的鬢發搔動著她白皙的脖頸,從領口縫隙中望去,可以看到青紫色的傷口,而劉天佑察覺了那些傷口,他疑惑的望向她。
劉梓御有所察覺,便抬起頭,回了他一個禮貌的微笑。
他的小妹妹未來的優越與經商頭腦絕對不亞于在座的任何一位兄弟姐妹,三舅續弦,也沒能折損那孩子的心理素質,但也許是因為從小母親未伴身邊,她總是太過于會察言觀色,就比如剛才的微笑,讓劉天佑些許不快。
不過那也好過她的胞妹劉梓琳,想到劉梓琳,劉天佑在心里嘆了口氣,妹妹劉梓琳心理不是很健全,患有嚴重的自閉癥,一直在醫學療養,全家人幾乎沒見過她。
三
劉天翰通知完了大家,氣氛有些凝重,誰都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顯然并沒有人愿意冒這樣的風險。這在座的,都是他劉天翰親生的孫兒,但他不能看著自己幾十年來白手起家創造的家業付諸東流。
“爸,系部那兒,我們的收益抽成已經按比例上交了,怎么還出了這碼事。”
“爺,威廉家族去年都被系端了,所以我覺得還是按照謝爾曼的指示辦事。”
“我認為我們應該率先轉移資產。”
此起彼伏的議論聲響徹在房間里,劉天翰再回來的一路上,便排除了這些假設,事情的嚴重性程度絕對沒有轉移資產那樣輕松能解決的程度,而會議室,嘈雜。
“這次任務很艱巨,但我在此宣布,能去給謝爾曼,歸來就將成為未來的家主。”
說著,劉天翰將小指上血玉戒摘下放在桌上,回身將沙利文遞來的外套穿在身上,等待著大家的反應,氣氛凝重了三分鐘,這不到百分之二的生還機會讓任何的人都望而卻步。
三
劉蔓青低頭咬著牙關,她想站起來答應,但,她不能,這件事情的風險太高,劉美琪愣愣的看著她同父異母的姐姐,劉弘化和劉天佑則未動聲色。
后來,劉弘化半舉著手,然后繞到耳后推推眼鏡,原因就是因為老頭子的一聲咳嗽。誰都知道,這是次死亡任務,劉弘化是劉天翰內定好的繼承人,不能去。
過了十分鐘,沒人應答,而劉天翰并未散會,時間煎熬著眾人。
劉梓御站起來“我來吧。我不想看著我們家族陷落,哥哥姐姐們都是有家室的人,那么,這便是我的責任。”
“好。”劉天翰老淚縱橫,激動地握著劉梓御的手,“好孫女,好孫女啊,這才是我們劉家的血脈啊,有你,我們整個家族都有希望了···”他將戒指戴在劉梓御的手上,以穩眾心。
劉梓御笑了笑,將戒指摘下來,這一笑,仿佛勢在必得,這丫頭,劉天佑有些激動,他恨祖父的陰辣,丫頭啊,平時你是樣樣卓越,你優秀而有天賦,而這可是拼命的事啊,你做不來啊。
劉天佑不甘的握緊了拳頭,屈辱的酸流在他心里流淌著。
“祖父,這枚戒指,你回來給我吧。”
她敢這樣說,全憑著她母親臨走時留給她的戒指,有了它,在關鍵時刻她總是能逢兇化吉,她要當家主,是的,這樣她便會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和權勢,也許還會找到她的母親。
“我不同意!”劉梓御的父親劉木煬和劉天佑一同叫了起來。
劉天翰淡淡的瞟向了劉木煬,劉木煬噤了聲,望向女兒,焦急的搖了搖頭,接著長嘆了一口氣,雙眼含淚,低下了頭。
劉天佑站了起來,說了一句臟話,摔門而去。
接著大家各自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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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梓御終于松了一口氣,還好,這次也逃過一劫。
可是為什么,她母親留給她的戒指里光澤不在了,她對著雨幕抬起手,仔細端詳著左手大拇指戒指中的紅色水晶石,黯淡無光。
蘇淼抱著樹,泥水灌滿了她的鞋窩,滑溜溜,濕漉漉的,她將這領口帶著小小黑色刺繡玫瑰的西裝外套給梓御披回去“我過幾天結婚。”
“和我表哥嗎!?”
“你舅媽看不上我家家境,成不了了。”蘇淼嘆了一口氣。
傾盆大雨的抽打下,即使喊著也聽不真切,她們只好沉默等待著。這里離最近的縣城消防隊也有三個小時的車程.只好看著山腳靜靜的等待著風雨停息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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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御孤身一人從樹上醒過來,感受到濕衣貼身的冰冷,奇怪,怎么剩她一個人了,她四下望著,山巒疊起,遠處山頭的直升機坪停著劉梓御父親的私人飛機。
這停機坪,是父親很久以前為方便母親回家探親修建的。
父親怎么忽然來了!?
母親的事情有著落了!?
梓御鬼使神差的走回外婆家,剛到門口,她看到門口用木棍子掛著紙銅錢,一群人熙熙攘攘的站在院子里.院子地上的木架擺放著一具蓋著白布的尸體,梓御走上前伸手去掀那白布。
“劉梓御,回去....”她抬頭,是一個穿軍裝的金發男人擋住了去路,他那正在注視她的眸子閃爍著紅瑩的光澤,用俄語說道!
“劉梓御,你回去....!”“
“你說什么!?”
“從你的外婆家里離開!”
一陣風吹過,那白布飄忽的被風吹起,那尸體的左手中指上.帶著和劉梓御一模一樣的紅寶石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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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御口干舌燥的睜開眼,原來是一場夢。
她看到周圍的山體被雨水沖刷的仿若沙漠,她只覺得疲憊不堪,她竟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蘇淼不知蹤影,是一種難以抑制的焦渴促使著的她起身,目光觸及的是漫天的星辰。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蘇淼丟下了她!?不可能!
她憑著意志走回去,身體卻仿佛發了尸僵的死者,也許因為寒冷,變得僵硬的像木棍一樣,沿途跌了好幾跤,淚水沖刷出她的眼眶,蘇淼沒了,她要回去給蘇淼的媽媽一個交代!
她沒有去外婆家,而是循著記憶跌跌撞撞的走到了蘇淼家的院子里,她看著院子里熟悉又破爛的擺設,愣住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對蘇淼的媽媽和她病重的媽媽,還有她的弟弟。
咚!蘇淼手中的剪刀和窗花掉在地上,用腫眼睛怔怔得看院子,那院子里的長發女孩,不是劉梓御嗎,她跌跌撞撞的走到門口,“劉梓御...媽,是梓御....”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喑啞。
“蘇淼,你沒有事!”劉梓御有些驚喜,喃喃的說道。
蘇淼跑上前的身影有點怪,因為她的腳上還帶有這三天尋人翻山越嶺的的血泡,她一把抱住劉梓御,嚎啕大哭“我嚇死了,整個村的人都出去找你,你已經三天沒回來了!!”
蘇淼的媽媽卻立刻阻止了蘇淼。夾雜著恐懼厲聲質問“你是人是鬼!!!!照照鏡子!!”
蘇淼的媽媽扔過來一面鏡子,上面還用墨水畫著一只簡易的八卦,梓御撿起鏡子,鏡子里有一個臉色蒼白如紙的家伙在望著她,鎖骨上還有紅色的癍,這明明就是尸體的樣貌。
她一怔,居然變得這么憔悴,她笑著解釋道“阿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