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聲的腳步停在了曹婉死不瞑目的尸首前,蹲下檢查了她的傷口,喃喃自語道:“奇怪,這里怎么死了一個?看她的傷口,出手之人和擊殺西人的應(yīng)該是同一個人。”
    跟在他的身后,虬髯大漢成俠則是走向女俘虜們,檢查起了她們的脈搏,沒有察覺異樣,側(cè)頭望向目光一直定格在曹婉傷口上,目露沉思的燕飛聲說明情況。
    “她們的脈搏有些虛弱,不過總體而言是正常的。世子,可要把她們叫醒?”
    “試試看能不能叫醒她們,最好能問清楚我們到來之前發(fā)生的事情。”燕飛聲點頭說道。
    得到了回應(yīng),成俠嘗試著掐了一個人的人中,不多時,一貴婦眼珠子動了動。
    成俠一見自己的方法有用,心下大喜,立刻招手喚來在幾米開外站樁的侍衛(wèi)隊。“都過來幫忙弄醒她們。”
    有了侍衛(wèi)前來幫忙,很快,一眾女俘虜便悠悠轉(zhuǎn)醒。
    醒來之初,她們的眼神帶著些許困惑,直到清楚了自己身在荒郊野嶺,身邊站著一群肅殺的陌生男人,神情立刻轉(zhuǎn)為驚慌恐懼。
    “你們是誰?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會在這里?”
    “什么味道這么腥,太惡心了!”
    “啊!好多尸體!母親我害怕!”
    “我警告你們,我們家主人乃是京中貴人。若是你們敢傷害我們半分,讓我家大人知曉了你們的惡行,定然會將你們千刀萬剮。”
    “閉嘴!”成俠不耐煩地吼了一聲,才冷臉解釋道:“我們是燕侯府的人,回京路過麒山時,撞見了一地死于西人之手的尸體,猜到有人被西人擄走了,便快馬加鞭追了過來救人。”
    “你們說說,剛才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人出手殺盡了西人?”
    “麒山?我們什么時候去的麒山?睜眼之前,我們分明在自己家中。”
    “什么西人?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阿姐,那兒……那兒的那些,的確是西人的尸體。”
    “當(dāng)真?難道我們真的是去了麒山,然后被西人劫持了?可是……可是為何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我也是,腦袋空空蕩蕩的,總感覺自己忘記了什么?”
    成俠擰了擰劍眉,神情凝重,望向燕飛聲,想要詢問他接下來該如何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走到了另一個方向。
    燕飛聲正是瞧見了另一處的枯草叢里,躺著的樂溪,以為她和曹婉一樣被人殺害了,才走過去查看的。
    沒成想,那并不是他猜測中的女尸,而是一個受了傷,還有呼吸的幸存者。
    燕飛聲小心翻過樂溪身體,當(dāng)瞳孔中映入了她滿臉的抓痕時,不免驚了一下。
    他兀自正琢磨著,是誰對一個無辜女子下如此毒手之時,驟然對上了一雙睜開的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呢?澄澈如明鏡,清澈見底,不染一絲塵埃。
    四目相對,燕飛聲呼吸一窒,忘記了樂溪抓痕和血跡的臉龐,腦海中只記得這一雙漂亮干凈的眸子。
    她的一雙明眸仿佛兩汪清泉,里頭裝著盈盈秋水,眼底恬靜寧和,仿佛只需看著這對眼睛,什么煩惱都消失了。
    而今,那一對干凈的桃花眼里,燕飛聲的倒影清晰可見。
    驀地,樂溪展顏一笑。
    燕飛聲瞧見的她眼睛彎成了月牙,眼底的秋水泛起柔柔的波瀾,流光蕩漾。黑珍珠瞳仁里,閃著亮的眼神光,仿似夜空中炫目的星辰。
    樂溪的笑眼似乎蘊含有一種牽動人心的力量,燕飛聲不知不覺柔和了眉眼,揚起了嘴角,便是璀璨一笑。
    觀察到樂溪眼中自己的倒影笑了起來,燕飛聲馬上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他飛快咳嗽一聲,收斂起自己不自覺露出的微笑。
    燕飛聲放柔和聲音問道:“姑娘,你感覺怎么樣了?記得是誰傷了你嗎?”
    燕飛聲從前不是這樣的,他覺得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非常的奇怪。不僅僅燕飛聲本人懷有這樣的想法,旁邊的成俠目睹了他一系列的表情變化,心中亦是深感奇怪。
    畢竟“溫柔”兩個字,一向和燕飛聲不沾邊。然而他此刻的神情,又的的確確算得上是溫柔。
    一眾下屬瞧見了燕飛聲的模樣,表情好像大白天見了鬼一樣驚異。
    樂溪聽了燕飛聲的詢問,摸了摸自己的臉,旋即不在意地笑了笑道:“還好,不怎么疼。”看來,這個世界他沒有像上個世界一般擁有其他世界的記憶呢。
    她笑的燦爛,語氣真實懇切。若無其事的樣子,仿似臉上的傷不存在似的。然而傻子才會相信她安慰人的話。
    燕飛聲雙唇蠕動,似乎有話要說。不過,還沒有組織好語言,樂溪的下一句話就搶下出口了。
    “我……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我好像什么都不記得了。”她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問。
    面對樂溪一頭霧水的樣子,燕飛聲回頭望了成俠一眼,成俠連忙說道:“其他人也遺忘了這段時間的記憶,只是并不似和這位姑娘這般嚴(yán)重,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便在這時,其余女性的驚叫聲乍然響起。
    “啊!婉兒,婉兒死了!”
    “天啊!那邊的又是誰?那張臉也太慘了,不會是毀容了吧,下半輩子可如何是好?”
    “雖然看不清模樣,可臉型很是面熟,不會也是咱們家的親戚吧?”
    燕飛聲聽見了那邊的討論聲,指著說樂溪面熟的婦女,讓她過來。“你過來認認她是誰?”
    那人猶豫了一會,蝸牛似的挪了過來,用嫌棄的眼神打量著樂溪。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的腦海中浮現(xiàn)了步非煙的身影,才試探性地問道:“歩非煙?你是歩姑娘嗎?”
    樂溪歪了歪頭,“我不記得了,原來我姓步嗎?”
    按照樂溪最初的計劃,她是打算裝作和被消除了記憶的女俘虜們一樣,失去了一段時日的記憶。可是看到燕飛聲的那一剎,有想起京城里還有上官極那麻煩在,樂溪就改變了主意。
    假設(shè)回京以后,上官極知曉步非煙忘記了他,到時候他的心情一定相當(dāng)精彩。
    其余女性紛紛圍了過來,盯著樂溪道:“這……歩姑娘……你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燕飛聲站在樂溪身前,擋住了她們的目光。樂溪覺察到了他的用意,眸中飛快逝過一絲笑意。
    “料想你們在京城里的家人收到你們失蹤的消息,已經(jīng)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你們集體失憶的問題,等到回京以后,再找大夫查證也不遲。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把你們安全帶回京中。”
    燕飛聲甫一說完,她們果然無心關(guān)注樂溪了,轉(zhuǎn)而催促道:“這里看著太可怕了,走走走,我們馬上啟程回京。”
    “諸位現(xiàn)在就坐進馬車?yán)锇伞!背蓚b指著西人一路運送她們來此的馬車道。
    “這馬車看起來破破爛爛的,還狹窄,我們不去,你們?nèi)ソo我們找?guī)纵v漂亮寬闊的來。”除了丫鬟,小姐夫人都露出了嫌惡的神色,有人更是對著成俠等人頤指氣使地命令起來。
    燕飛聲心中生出一陣厭惡,冷哼一聲,道:“那你們就自己走回去吧,剛好我們也懶得送了。”
    燕飛聲一貫看不慣京中這些無腦的婦人閨秀,非但高傲自大,還看不清自己的形勢,著實令人煩厭。
    說實在的,她們的存在,也是燕飛聲經(jīng)年住在塞外,不喜歡回京的原因之一。
    一句話冷冷丟下,燕飛聲不等她們回答,就轉(zhuǎn)身背對著人群,不再看她們難看的嘴臉。
    “你呢。”他輕聲問樂溪。
    “我跟你一起走。”樂溪干凈動聽的聲音,在他聲音落下的一剎那,便響起在了耳邊。
    樂溪做了一個起身的動作,可是過去了半晌,燕飛聲還不見她站起來,臉上露出少許疑惑。“怎么了?”
    樂溪眼簾遮住的眼珠子狡黠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我的腿沒有力氣了,你能不能抱我起來?”
    她指著燕飛聲的坐騎,連忙又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我想騎馬,可以嗎?”
    雖然燕飛聲對樂溪的態(tài)度頗為和氣,但是成俠等人心中認定了燕飛聲會無情地拒絕掉樂溪的要求。
    然而,燕飛聲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做出的舉動,卻生生扇了他們一巴掌。
    只見他蹲下來,踟躕了片刻,找了個適當(dāng)?shù)慕嵌缺鹆藰废?br/>
    伸手抱住燕飛聲的脖子,樂溪姣好的眉毛皺了起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有點臟,好像弄臟了你的……”
    “沒關(guān)系。”燕飛聲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就帶著她走向馬群。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他從未抱過他人,方才更是不知如何下手,原以為自己的動作會十分的生疏。可是當(dāng)抱起了懷中之人以后,卻仿佛已經(jīng)抱過了她千次萬次一般。
    他的內(nèi)心異常的安寧舒暢,亦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你真好!”樂溪瞇著眼睛,湊近起耳邊,聲音甜甜地贊揚道。
    氣息流入耳內(nèi),燕飛聲耳朵微癢,同時心臟竄起一陣麻麻的感覺。他腳步不由得頓了頓,很快,就在沒人察覺自己的停頓之前,重新邁出了步伐,若無其事地抱了樂溪上馬。
    今天自己真的是太奇怪了,難道是趕路太久,身體出了毛病?
    “你……你們當(dāng)真如此狠心,丟下一群弱女子不管?”不肯上車的人們,見燕飛聲一干人等,果真要丟下她們獨自離去,心中又急又怒又委屈。
    “我再說一遍,想跟我們走就上車。如若不然,你們就慢慢走回去吧。”燕飛聲挑了挑眉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壞心眼地補充道:“對了,荒山野嶺的野獸眾多,諸位可要小心別讓山里的虎狼吃了。”
    腦中浮現(xiàn)自己遭野獸啃噬的畫面,婦女們盡管仍然嫌棄,可是最后還是選擇了妥協(xié)。“別走!等等我們,我們……我們上車就是了。”
    燕飛聲從自己的外袍上撕出了一塊干凈的布巾,蒙住了樂溪的臉。“你的臉上有傷,遮一遮,免得待會兒疾風(fēng)刮到了疼。而且如果傷口沾染了風(fēng)沙也不好處理。”
    在丫鬟的攙扶下上車的女人們,瞥見了燕飛聲對待樂溪時貼心的舉動,心中愈發(fā)的憤憤不平。
    對一個毀了容的女人好聲好氣,對她們卻態(tài)度冷硬,這男人臉上的眼睛,看來只是用來裝飾的,不識好壞。
    黃泥道路上,一伙人揮鞭策馬領(lǐng)著兩輛馬車,往著京城的方向奔騰遠去。
    靠在燕飛聲的懷抱里,樂溪漸漸閉緊了眼簾。
    燕飛聲偶然低頭掃見樂溪眉宇間的安然,唇角悄然上牽。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