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厲修齊的哭泣聲,叫聞仲心都碎了,他用兩只蒼老的手,捧起他的臉,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說道:“修齊小少爺……對不起……”</br> 厲修齊抓住他的大手,依依不舍的說:“聞仲爺爺,在我心里,您就跟我的親人一樣,一直照顧我、鼓勵我,我已經失去了母親,我不能再失去您了!您別走,好不好?”</br> 聞仲心下動容,卻也越發自責了:“可是,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讓大少爺誤會你了,這也沒關系嗎?”</br> 厲修齊痛苦的抿了下小嘴后,故作開朗道:“沒關系啊,因為我知道,您都是為了我好。”</br> 然而,被厲景琛誤會和指責,對厲修齊的打擊非常大。</br> 畢竟這是他一直崇拜的長輩啊。</br> 一直以來,他都在努力修復和厲景琛的關系,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如今又降至冰點,而這一切并不是他的過錯!</br> 此時的厲修齊除了傷心外,還有種說不出來的委屈,明明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這里,去攀高枝的!</br> 在深吸一口氣后,他回過頭,堅定的對厲元忠說:“曾祖父,別說大伯父不愿意,就是我也不會離開的!在這一點上,我和大伯父可以說是想法一致了,所以……能求您原諒聞仲爺爺嗎?”</br> 厲元忠神情復雜的問:“你要我……原諒他?”</br> 要知道,如果不是他和聞仲自作主張的話,厲修齊本不會遭到這樣的誤會!</br> 厲修齊揚起一個勉強的笑容道:“嗯,對我來說,保持現在的結果不變,就是最好的了,所以聞仲爺爺并沒有好心辦壞事啊,如果大伯父想要收養我的話,我反而會感到困擾的。”</br> 聞言,厲元忠心中一暖,抬手揉了揉厲修齊的腦袋,啞聲道:“好,曾祖父答應你,原諒他。”</br> 厲修齊這番請求,讓厲元忠能夠名正言順的給聞仲一個臺階下:“聞仲,你看,既然修齊已經原諒你了,你就留下來將功抵過吧!”</br> 聞仲一愣之下,朝厲景琛看去,忐忑的說:“……這樣真的好嗎?”</br> 是他挑起了大少爺的怒火,如果老爺不辭退他的話,大少爺會不會怨老爺?</br> 他真的不想,七年前的悲劇再度上演了!</br> 見狀,厲修齊在吸了吸鼻涕后,打起精神對厲景琛說:“大伯父!可能在您聽來,我這些話依舊是在惺惺作態吧?沒關系,您就這樣認為好了,只要您讓聞仲爺爺留下來就行!”</br> 厲景琛盯著他,沉默不語,氣場強大。</br> 但這回,厲修齊卻始終與他對視,沒有退卻。</br> 不是因為不害怕,而是因為厲修齊的心態已經超脫了。</br> 他無法改變大伯父對他的偏見,那他也不再執著了,就像他的親生母親一樣,不管他如何努力,如何學會聽話,考年級第一,還不是她手里的工具?一個不高興,還要被她打罵。</br> 現在的他,只想珍惜身邊那些愛他的人。</br> 徹底掙脫了枷鎖的厲修齊,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他甚至產生一種“別人的憎惡,都與我無關”的無謂感。</br> 厲景琛從厲修齊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乞憐,這個孩子不再需要他的可憐了。</br> 隨即,厲景琛朝厲元忠看去:“爺爺,聞管家是你的人,你想怎么處置,我都不會插手。”</br> 聞言,厲元忠松了一口氣。</br> ……</br> 回去的路上。</br> 安安握著小拳頭,生氣的在厲景琛身邊抗議著:“你太過分了!你怎么可以那么對修齊?我再也不想理你了!”</br> “安安!你別這樣。”陸晚晚在一旁勸道。</br> 然而,即便有陸晚晚在,安安也不給厲景琛面子了:“媽咪!你剛才也看到了,他對修齊做的有多過分!</br> 修齊性格內向,能一次次的鼓起勇氣接近這座大冰山,有多不容易!結果,他就是這么對修齊的?”</br> 安安越說,越替厲修齊覺得委屈,連眼圈都紅了。</br> “修齊到最后……到最后還給你面子,他明明已經那么難過,卻還要顧全大局,低三下四的求你消消火,別跟聞管家計較,</br> 一直以來,修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別人,以前是為了他母親,現在是為了聞管家,他什么時候為過他自己?”</br> 安安無法控制的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質問道:“他已經這么可憐了,你還要把他逼到什么地步。”</br> 陸晚晚從包包里拿出紙巾,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無奈道:“厲先生,你不想解釋點什么嗎?”</br> “解釋?”安安扁扁小嘴,抽抽噎噎的問:“他還有什么好解釋的?”</br> “我相信厲先生不會莫名其妙對厲修齊發火的。”</br> “媽咪!你還在為他說話?”安安瞪著一雙被淚水洗滌得過分清澈的雙眼,賭氣的問:“你想我也不理你嗎?”</br> 陸晚晚連忙說道:“媽咪當然不想了,可是寶貝,你好好想想,</br> 你爸爸在白卿落活著的時候,都不曾對修齊說過像今天這樣的重話,</br> 又怎么可能會在他母親去世后,說他頂著一張和白卿落一樣的臉裝無辜呢?”</br> 安安差點又要被陸晚晚說服了,在用力的捏緊拳頭,以保持清醒后,他狠下心道:“媽咪,除非他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就算是你說的……我也,我也不相信!”</br> 陸晚晚包容的看著他:“你一直在哭,媽咪也不確定,你能不能好好聽爸爸解釋啊。”</br> 安安一把抓過她手里的紙巾,搓了幾下自己濕漉漉的臉后,問:“那我不、不哭了,這總行了吧?”</br> “嗯。”陸晚晚點點頭后,朝厲景琛看去:“厲先生,沉默下去可不是辦法呀。”m.</br> 看得出來,安安和修齊的關系真的很好,以至于安安對修齊所受的委屈感同身受。</br> 陸晚晚很擔心,如果厲景琛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安安真的會不理他的。</br> 好在厲景琛沒有隱瞞她的意思:“關于這個,我們回家再說吧,晚晚。”</br> 見果真有隱情,陸晚晚不禁點了點頭。</br> 安安不甘寂寞的問:“那我呢?”</br> 厲景琛瞥了他一眼,神情淡淡:“大人的事,小孩少摻和。”</br> 安安瞪大了眼,氣呼呼的問:“你瞧不起我?”</br> 厲景琛反問:“你現在這副模樣,從上到下,哪一點值得我瞧的起?”</br> “……”安安:可惡,他真的再也不想理他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