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挨在莊靜胸前的厲旭陽,頭頂仿佛下了一場雨,他抬起濕潤的臉龐,十分不解的問:“媽,你怎么又哭了?”</br> “旭陽,我可憐的孩子……”</br> 莊靜將他抱在懷里,憋屈的哭了一通后,才說:“媽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br> 厲旭陽卻“嘶”的一聲,吃疼的叫嚷道:“……媽,媽!你壓到我胳膊了!”</br> 莊靜馬上將他放開,扶著他的胳膊看了幾眼,確定沒有流血之后,才說:“你這死孩子,現在知道疼了?跟人拼刀子的時候,怎么就不知道躲著點。”</br> 問題又繞了回來。</br> 厲旭陽嘿嘿一笑,道:“媽,我忽然想起小時候,我一有個頭疼腦熱,你總是很緊張,說實話,你是不是最心疼我啊?”</br> 或許是哭過的原因,莊靜現在急于給自己的情緒找一個支點,因此不自覺的吐露:“媽所有的孩子當中,你年紀最小,又有哮喘,我不心疼你,心疼誰?”</br> 厲旭陽眼神一亮,迫不及待的問:“那你是不是最愛我啊?”</br> “我……”</br> 見莊靜一副為難的樣子,厲旭陽期待的笑容漸漸消失了,隨即又故作輕松道:“行吧,小時候我一直是這么覺得的,但現在我知道問了也是自取其辱,在你心中,最愛的孩子始終是厲項臣吧?”</br> “旭陽……”莊靜張了張嘴,但她忽然感到一陣心累,以至于她都不想欺騙厲旭陽了。</br> 見她說不出話來,厲旭陽眸光一閃后,忽然背對她,姿勢艱難的躺在了病床上,道:“媽,我要休息了,您先回去吧。”</br> 他蜷著腿,在莊靜看來,跟小時候受了委屈的樣子像極了。</br> 恍惚之中,莊靜俯下身,環住厲旭陽的肩膀,抱了一會兒后,才給他蓋好被子,悄聲離去。</br> ……</br> 夜,時家。</br> 當時遇回到家時,見原本應該擺好飯菜,等他回來享用的餐桌上空空如也,不禁下意識的問道:“我的晚餐呢?”</br> 負責張羅飯菜的莊靜,此時來到他的身后,有些疲憊的說道:“時先生,我們談談吧。”</br> 時遇無聲的冷笑了下后,轉過身來,道:“看到厲旭陽受傷住院,沉不住氣了?”</br> 莊靜“嗯”了聲。</br> 她居然承認了?</br> 時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離開餐桌,朝客廳的方向走去。</br> 莊靜立馬跟了上去。</br> 時遇解開黑色西裝的紐扣后,撩了下衣角,隨即坐到沙發上,抬眼朝莊靜看去:“要談什么?”</br> 他沒有招呼莊靜落座,莊靜也習慣了,或者該說麻木了。</br> 她直接開門見山道:“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要讓旭陽去國外,幫你運送那車昂貴的檀香木?那個國家可是在打仗啊!”</br> 時遇攤開手,仿佛一切與他無關:“是他自愿的。”</br> “我看你分明是在給他下套!你想除掉旭陽,所以讓他去執行那些危險的任務,你想借別人的手殺了他!”</br> 一說到這個可能,莊靜的聲音便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你拿旭陽當司機,當公司看大門的,我都能夠忍受,可你要他的命……你到底還有沒有拿他當親弟弟?”</br> 時遇眼神一冷:“我現在餓著肚子,沒什么耐心聽你的胡言亂語。”</br> 莊靜知道,他這是在點她了,因為她又私自暴露了他的身份。</br> 但莊靜卻對此感到膩煩,膩煩時遇這宛如主子一般,高高在上的態度:“你不是說,這別墅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這里固若金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嗎?你還有什么可擔心的?”</br> 從重逢到現在,時遇對她除了警告之外,還給過她什么?</br> 他不僅不像個兒子,甚至不像個人類,莊靜從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溫度。</br> 時遇終于覺察出莊靜的意見很大,但即便如此,如今依附著他的莊靜,也休想從他嘴里聽到一句軟話。</br> “你想聽些什么?難道要我夸厲旭陽這回做的不錯,居然為了護住那車貨,和人拼刀子?”</br> 莊靜聽出了他的譏誚之意,這令她越發不滿:“旭陽的胳膊,被人砍了好幾刀,刀刀見骨,主治醫生說,只差一點,他的胳膊就廢了!”</br> 時遇單手支著臉頰,回答的毫無機質:“我的臉上不也動過刀子?時間長了,總會好的。”</br>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莊靜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br> 厲項臣的相貌變了,本來就讓莊靜覺得陌生,如今他的行為處事,更是叫她心頭泛起涼意。</br> “你整容是為了隱藏自己,而旭陽受傷是為了報你的恩,你難道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br> 時遇神情冷淡道:“你說這么多,不就是希望我重用他嗎?”</br> 莊靜卻搖了搖頭:“不,現在比起重用他,我更希望你能放過他。”</br> 見他流露出驚訝的眸光,莊靜苦笑一聲,道:“這段時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留給旭陽的,只有無盡的考驗和危險,</br> 你向來瞧不起這個弟弟,他卻極力想要向我證明,他也能像當年的你一樣出人頭地,可我害怕,他會折在路上。”</br> 莊靜只有厲旭陽一個愿意喊她媽媽的孩子了,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出事。</br> 這句話似乎對時遇有所觸動:“出人頭地,從來就不止是嘴上說說而已,當年我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br> 莊靜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說服旭陽,回去繼續讀書的。”</br> 正當莊靜轉身準備離開之際,時遇的聲音再度傳來:“等一下。”</br> 莊靜站定,似又恢復了冷靜:“還有什么事嗎?時先生。”</br> 時遇摩挲了兩下指尖后,倏地說道:“我承認,讓厲旭陽當司機,看公司大門,執行運送任務,都是對他的考驗,因為他是從厲家出來的,我想看到他的真心,只能通過這些方式。”</br> 莊靜忍不住替小兒子說話:“可對旭陽來說,哪還有什么厲家?自從他以為陸晚晚墜海身亡后,便巴不得離開厲家,就連大學放假,都不肯回厲家,可見他心里一直憎恨著厲景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