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嬌女 ！
    第26章羞憤
    箋紙之上，是一首詩。
    經(jīng)文既是舒清桐手抄，順著想就會認定是她寫的。
    毫不知情的舒老將軍望向?qū)O女：“清桐，怎么回事？”
    舒易恒眉頭一皺，覺得奇怪：“你寫的？寫什么了？”
    舒清桐沖家人輕輕搖頭，自席間起身時，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好友。
    商怡珺也看著她，神情里盡是擔(dān)心和緊張。
    舒清桐走出席間，對盛武帝下拜：“回陛下，是臣女之物。”
    短短八個字，舒清桐咬字清晰，語態(tài)堅定。
    這經(jīng)文是她親手抄寫裝訂，為防有墨漬浸染，甚至一頁一頁檢查過，從沒有夾什么箋紙在里頭。
    然而，此刻這經(jīng)文里偏偏有了一張莫名其妙的箋紙。
    她像是在和自己賭一個結(jié)果，咬著牙承認。
    盛武帝將手中箋紙遞給內(nèi)官，一雙銳利的眼盯著舒清桐：“你，自己讀一讀。”
    此話一出，眾人皆愣。
    陛下怎么會讓一個女子當眾讀夾在經(jīng)文里的箋紙？這里面寫什么了？
    舒清桐自己都沒想到陛下有此一舉，但內(nèi)官送到面前，她只能強行按下雜亂的心緒，接過箋紙。
    看清箋紙上所寫，舒清桐瞳孔張大，浮現(xiàn)驚詫之色。
    少頃，女子清幽的聲音自席間傳開——
    “迢迢山河戰(zhàn)未酣，烈烈烽煙金戈悍。浩浩銀霜千里寒，昭昭赤心鎮(zhèn)國安。”
    本該壯烈熱血的一首詩，生生被女人清幽的嗓音潤的凄涼沉重，亦勾出鎮(zhèn)遠將軍府一段悲慟的往事。
    舒清桐的三叔舒騁，是舒老將軍最疼愛的兒子，智武雙全天生將才。多年前安華長公主察覺北厥異動，曾向鎮(zhèn)守北關(guān)的舒騁遞送消息，令大齊早早準備的同時，也希望舒騁能將她剛出生的女兒送回大齊。
    舒騁為安華長公主大義所感，立下軍令狀，保證護住小公主。
    那年大雪紛飛，舒騁護送公主回國的路上竟然驚動了北厥的探子，無奈之下，他將手下之人兵分三路，試圖以移形換影之法迷惑敵人。
    沒想軍中有細作，舒騁的行蹤完全曝露在敵人眼中。
    對北厥來說，放走一個小公主，換一條舒家將的命，簡直太值得了。
    最后小公主無恙送回大齊，舒騁卻在雪地中被萬箭穿心，致死未曾倒下，一如他多年鎮(zhèn)守北關(guān)，于苦寒之地活生生扎根成一面鎮(zhèn)定軍心、震懾敵人的旗幟。
    有人說，當年大齊士兵軍心爆發(fā)，將敵軍擊退一蹶不振，是因為安華長公主于北厥城門上大罵北厥王背信棄義毒害發(fā)妻而引起的震怒。
    但在更多人心里，那一年的憤怒，只因敵軍將北關(guān)最重要的一面旗幟硬生生拔下，把帶著毛刺的斷面狠狠刺向他們的心頭。
    一聲悶響，伴著水聲，舒老將軍手中酒盞落在衣袍上，驚得一旁的舒老夫人來不及抹去自己的眼淚，先為他擦拭衣袍。
    離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將，雙眼泛紅未有淚落，只有放在案前的手拽成拳頭，隱隱顫抖。
    他的孩子啊……
    戰(zhàn)勝后，盛武帝將安華長公主的大義之舉宣告天下，大行封賞，甚至對安陰公主寵愛有加，更勝親女；至于舒家，他賜下金銀珠寶，丹書鐵券，以及一個追封舒騁為鎮(zhèn)國大將軍的旨意。
    沒有人敢說盛武帝偏袒了誰，又輕慢了誰。
    古往今來，將帥之位本就是前赴后繼，不能因為誰家的倒下了，便連整個國家都倒下了，也不能因為誰保家衛(wèi)國了，他就代表整個國家，甚至逾越皇室王權(quán)；后舒家叩謝皇恩，繼續(xù)肩負著身上的責(zé)任，鎮(zhèn)守北關(guān)之人成了舒清桐的父親，舒震。
    浩浩銀霜千里寒，昭昭赤心鎮(zhèn)國安。
    這就是舒騁，不會是別人。
    席間一片死寂，甚至有人浮想聯(lián)翩——當年盛武帝只將安華長公主的義舉昭告天下，卻對舒將軍冒死救下小公主一事淡淡略過，許是不想讓誰遮蓋了安華長公主的功勞，許是不愿讓舒家自恃功高。
    舒清桐竟然在手抄的法華經(jīng)里夾雜這樣一首詩緬懷舒將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不是舒家對陛下當年的決策不滿，為慘死的舒家兒郎抱屈？
    一片死寂中，舒清桐對著帝后跪下，定聲道：“稟陛下，臣女幼時常聽聞長輩說起三叔往事，舒家痛失良才雖為可惜，但大齊君民一心，英勇良將前赴后繼保家衛(wèi)國，三叔作為其中之一，亦是舒家的榮光。”
    “三叔命喪關(guān)外，因敵人詭譎至今尸骨無全，清明將至，臣女手抄經(jīng)文，只愿三叔英靈得以安息，因一時大膽揣測三叔當年鎮(zhèn)守北關(guān)時的心情，方得此詩。只是沒想天災(zāi)降至，有了這場義賣，沒來得及將詩文取出，臣女以為，三叔在天有靈，得知舍利與經(jīng)文能換得銀錢救助災(zāi)民，定會甚感欣慰，遙祝大齊。”
    安陰死死的盯著舒清桐，似要用眼中的毒將她淬死，舒家兒郎眾多，死了一個而已，她卻是失去了唯一的母親，舒家憑什么作出這般悲慟之色，自恃勞苦功高？！但當著帝后之面，她不僅不能生氣，還得一同感激舒家人。
    盛武帝沉冷的眸子盯著舒清桐看了很久，似乎在分辨她是真心還是說慌，良久，他抬起手，內(nèi)官趕緊上前自舒清桐手中取過箋紙，送還到盛武帝手中。
    盛武帝將手中箋紙按照原本的紋路對折，再對折，握在手中，聲音略沙啞：“這首詩，寫的極好。”
    席間有竊語騷動，舒清桐詫然抬眼。
    盛武帝無聲一笑：“想不到鎮(zhèn)遠將軍府除了精忠報國的兒郎，還有這樣才情橫溢的姑娘。起身吧。”
    舒清桐叩謝皇恩，提裙起身。
    盛武帝又道：“朕十分喜歡這首詩，不知鄭姑娘是否愿意將它贈予朕？”
    舒清桐惶恐道：“此為臣女之幸。”
    盛武帝點點頭，將箋紙放在手邊，意味著此事到此結(jié)束。
    舒清桐轉(zhuǎn)身回座時，目光略過義賣臺，鄭煜堂雙手交疊垂于身前，目不斜視的低垂著眼眸，誰也沒看，另一邊的安陰倒是迎上她的目光，眼底狠辣帶笑。
    舒清桐漠然收回目光，再也沒看任何人。
    舒老將軍方才情緒涌動，此刻有些輕咳，一眾小輩上前關(guān)心，旁人看了也不敢多說什么，盛武帝命人給舒老將軍尋了處安靜的宮殿暫時休憩，又喚了太醫(yī)，舒老夫人與幾個兒子陪著老將軍離席，留下舒清桐與舒易恒在座。
    舒易恒的情緒也低落下來，看了眼妹妹：“還好嗎？”
    舒清桐分明很不對勁，卻笑了一下：“沒事。”
    舒易恒又問：“那首詩真是你寫的？”
    舒清桐目光空了一下，復(fù)又凝聚，嘴角笑容帶著嘲意：“重要嗎。”
    舒易恒再沒多問，轉(zhuǎn)眼間忽然瞧見左相府那位商姑娘臉色古怪，又驚又怕，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時，還心虛的躲開了。
    舒易恒擰眉，他自來不是很喜歡商怡珺，但清桐愛與她玩在一處，他也不好說什么。
    隨著鎮(zhèn)遠將軍府的場過去，接下來是左相府。
    左相府拿出的，是一尊羊脂玉雕花瓶，十分精細貴重。
    安陰終于將眼底陰霾掃盡，換上了笑臉，插話道：“聽聞這尊羊脂白玉瓶，乃是商姑娘及笄之時瑜妃娘娘贈予之物。這般珍貴，商姑娘也愿拿出來義賣，可見其良善用心。”
    商怡珺的姑姑瑜妃是盛武帝寵幸的四妃之一，但聲望遠比不上鄭蕓菡的姑姑蘭貴妃。
    后妃皆為帝王妾侍，今日不能出面，她想提高自己的聲望，只得利用母家在義賣中好好表現(xiàn)。
    果不其然，這尊品相極好的羊脂白玉瓶得到一片追搶，最后由戶部尚書曹家以一萬八千兩購得。
    價格已然超了瓶子本身的價錢，但看在瑜妃娘娘的面上，曹家也要賣這個人情。畢竟曹曼儀入宮在即，若得后妃人脈，往后的路也更多。
    這一次，安陰很給面子的沒再提什么親自奉上，只讓宮女將東西送給曹尚書。
    尚書曹正春自忠烈侯府做壽之后，一直憋屈的很，眼見太子沒有怪罪什么，才稍稍松一口氣，今日這場義賣，曹家出個萬兒八千兩，也算是盡了心意。
    曹正春露著一個舒心的笑，親手接過羊脂白玉瓶，卻發(fā)現(xiàn)玉瓶頂部似乎沒有蓋緊，玉蓋略歪，下意識就轉(zhuǎn)過玉瓶查看，接過發(fā)現(xiàn)卡在玉蓋處的一抹粉色。
    這、這是何物？
    曹正春心里正疑惑，忽然被什么東西戳到麻穴，手中失控，瓶子從手里咕嘰一滑飛出去，堪堪落于席間空地，碎成一地的同時，也亮出了藏在瓶子里的東西。
    眾人霍然探身，震驚不已的看看曹尚書，又看看中央一堆碎片和一抹粉色，一顆顆眼珠子瞪得老大。
    今日的義賣，還真是意外頻出啊。
    兩個宮女快步上前收拾，一個宮女提起那粉色之物，駭然輕呼。
    這商怡珺的臉色徹底白了。
    那粉色之物，竟是一件女子貼身的小衣。
    “這、這……”商怡珺惶然無措，眼神驚恐：“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宮女都是知曉道理的，堂堂左相府千金，貼身衣物竟在大庭廣眾下暴露，等于毀了清白，趕緊將那粉色之物揉成團默默退下。
    可宮女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好事之人的眼睛！
    方才還說這是商姑娘及笄之時瑜妃娘娘所贈之物，那定是放在閨房里的寶貝，這姑娘家究竟隨意到了什么地步，才會將貼身衣物隨意亂塞？
    那貼身小衣從尺寸到顏色被看了個全，甚至有人看了小衣之后，還瞟了商怡珺一眼，眼神十分露骨，商相爺當即沉了臉，隱有發(fā)作之勢。
    商怡珺羞憤難當，忽然猛地望向臺前的安陰：“安陰公主，你……”
    安陰一聽開頭就知道這女人要說什么，她眸子一厲：“商姑娘呈上的瓶子夾雜私物，難不成還污蔑是本公主塞進去的不成？”
    安陰眼神一轉(zhuǎn)，笑道：“早聞商姑娘與舒姑娘乃是閨中好友，沒想連做事的習(xí)慣都這般相近，舒姑娘是落下了自己隨手寫的詩句，商姑娘竟是連自己……”
    “你胡說！那不是我的！”商怡珺十分崩潰，一刻也待不下去，羞憤離席。
    商夫人連聲喊她，邁步想要追，面前忽然站了個人。
    舒清桐對商夫人道：“夫人莫慌，我去看著她，不會有事。”
    商夫人見是舒清桐，也沒多想，連聲道謝。
    舒清桐快步追出去。
    鄭蕓菡本來沒想多管閑事，可轉(zhuǎn)眼發(fā)現(xiàn)大哥不見蹤影，原本的站位換成了另一個內(nèi)官，心下一動，與二哥打了招呼，起身去追舒清桐。
    余光里清麗的身影一動，衛(wèi)元洲便抬起目光追過去。
    見著鄭蕓菡離席，衛(wèi)元洲轉(zhuǎn)頭與太子低語幾句，太子連連點頭，還做了個請的姿勢，衛(wèi)元洲帶著樊刃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