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么的,眾人下意識屏住呼吸, 甚至沒來由的感到害怕。
    不斷閃爍變化的燈光, 在霍延臉上打出利落的陰影, 方灼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霍延?”
    “是我。”霍延把他手里的話筒拿開, 放到凌亂的茶幾上。
    把人勾進懷里, “回家吧。”
    方灼點點頭,舌頭打結的跟同學們打了招呼, 跟著男人往外走。
    走到一半時,他突然停下來, 伸手拽住霍延的襯衣,悶聲說,“那啥……你剛剛聽到了嗎?”
    霍延說, “聽見了。”
    方灼心說聽見了就好,霍延對他有很強的占有欲,至今他腳踝上還掛著腳鐲子。
    長大以后, 這鐲子被男人特意送去再加工, 擴大了一些, 把小鈴鐺里的金屬球取了出來。
    為此, 除了在家,方灼在外面從來沒穿過短褲,腿被長褲終年籠罩,白得發光。
    包間里的音樂聲被遠遠甩在身后, 方灼借著走廊燈光偷看霍延。
    男人的嘴角微抿,眼無波瀾,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
    方灼緊張的摳了幾下手指,“大佬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啊?”
    233說,“如果看不出來,你可以靠感覺。”
    方灼頓時想哈哈哈,用屁股感覺嗎?
    霍延已經三十了,靈魂卻有四十多歲。
    這在龍族來說,還是個小青年,可是從人類的角度,卻是個中年老男人。
    在時光和是世俗的淬煉下,老男人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包裹在皮囊內,讓人無法徹底窺見。
    方灼很擔心,眼前的一切,或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回到家才知道,暴風雨算輕的,應該是山崩地裂才對。
    偌大霍宅,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方灼咽了咽口水,邁出去的步伐開始縮小,“先生,其他人呢?”
    霍延脫掉外套,搭在沙發椅背上,“放假了。”
    方灼忙把那件衣服拿起來,抱在懷里,好像這樣就能多一分安全感。
    霍延抬步上樓,突然轉頭看向身后,少年局促不安,在樓梯下徘徊。
    “先去洗個澡,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我……”
    霍延居高臨下,清冷的眼睛里像是藏著一把刀。那把刀就架在方灼的脖子上,逼著他往火坑里跳。
    “我什么?”霍延勾起唇角,“你再說一遍。”
    呵呵,玩文字游戲呢,再說一遍我能討到好?
    方灼說,“我謝謝你。”
    霍延說,“不謝。”
    假客氣。方灼撇撇嘴,盯著前方大佬性感的屁股,亦步亦趨的跟上樓。
    他進了衛生間,一邊脫衣服,一邊尖著耳朵聽動靜,外面窸窸窣窣,不是鐐銬的當啷聲。
    “奇怪了,他在干什么?難道除了鐐銬還有其他道具?”方灼心慌慌。
    233說,“你要發財了。”
    這些年方灼被荼毒不輕,對金銀珠寶和鈔票有了不一樣的情感。
    想到自己的百寶箱里,又要添新伙伴,他一時沒控制住,捂著嘴一個人樂起來。
    233說,“你能不能正常點?”
    方灼臉快笑出褶子了,“我高興嘛。”
    說完迅速擺出一副嚴肅臉,光速脫掉衣褲,洗了個戰斗澡。
    房間里,霍延的確給他準備了一份大禮,是他名下的股票、車子、房子、存款的贈與合同。
    毫不夸張地說,方灼在成年這天,成了城市首富。
    方灼洗完澡出來,被霍延拽到茶幾前,看著合約上一串又一串的數字,幾乎握不住筆,“先生,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一下子塞這么多給他,是想告訴他吧。
    似乎看出他的顧慮,霍延俯身,將人罩在懷里,手掌抱住少年握筆的手,一筆一劃,強制性的帶著他簽下名字。
    “聘禮,應該的。”
    霍延說完,就把文件都扔進了保險箱。
    保險箱的門沒關嚴,光線穿過縫隙,恰好照在鐐銬上,折射出駭人的冷光……
    方灼,“……”總感覺那東西比以前更亮了,好怕怕。
    霍延將背對著自己的少年轉過來,面對面摟進懷里,捏著他的手把玩,“畢業聚會被表白,開心嗎?”
    開心個屁,差點被嚇死。
    “那我給你表白,你開心嗎?”方灼說話的時候,嘴里還帶著淡淡的酒氣。
    霍延眉頭微蹙,“頭不暈了?”
    “暈。”但比之前在好多了,方灼難受地揉著額角,裝模作樣,“突然有點困了,我想先睡了。”
    霍延盯著他看了一瞬,大手在少年的屁股上拍了兩下,“去吧。”
    就這樣……完了?
    角色扮演不玩兒了?
    禁忌動作片也不演了?
    方灼惜命,不會上趕著作死詢問,麻利的離開主臥。
    他回到隔壁房間,躺在床上烙燒餅,“不對勁,霍延不是那種肉到嘴邊,卻不吃的人。”
    233說,“你真聰明。”
    方灼一個鯉魚打挺,“什么意思?”
    233說,“沒意思。”
    方灼在床上又躺了會兒,在酒精的熏烤下,睡意漸漸涌上來,很快就睡著了。
    這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到自己手里有根鏈子,鏈子盡頭是個圓形金屬銬子,剛好就戴在霍延的脖子上。
    方灼威風八面,拽著鏈子搖來晃去,霍延屁都不敢放,乖得不行。
    他樂瘋了,笑醒了。
    方灼睜開眼的時候,天才蒙蒙亮,剛一動,就聽見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心里浮起一絲不好的預感,他低下頭,看見了一條銀色的細鏈子。
    手指順著鏈子往上,在自己脖子上摸到了一圈細細的,冰涼的金屬項圈,而另一頭……
    他貓著腰,悄悄掀開薄被,發現另一頭同樣是個細細的銬子,只是圈口更小,銬在霍延的右手上。
    方灼,“……”
    方灼抬手,在脖子上摸了一圈,竟然沒發現開關,他頹然的垂下手,直接把霍延給叫了起來。
    男人似乎并沒有熟睡,眼神清明,胳膊一勾,把人按進懷里。
    方灼明知故問,“先生,我脖子上這個是什么?”跟你手腕上的不一樣誒,調換一下可以么。
    “你不知道嗎?”霍延習慣性的,用手指替少年梳理頭發,“你每年生日我都會將它保險柜里取出來一次,忘了?”
    方灼沒忘記,也不敢忘記。
    霍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為一條龍,對金銀財寶的熱愛值呈直線下降,唯獨鐘愛這根鐐銬。
    每年他生日,男人就從保險柜里取出來,當著他的面對著鐐銬又摸又看。
    方灼是個純潔的人,一直以為另一頭的銬子是用來牽制和固定的,沒想到是霍延給自己整的。
    真不愧是大佬,會玩兒。
    見少年不說話,霍延抱著他的胳膊用力收了收,“這份成人禮喜歡嗎?”
    橫豎不就是個情-趣,大佬,我配合你。
    方灼說,“喜歡。”
    霍延眸色深沉,胳膊上的力道,幾乎要把人給勒死。
    “真的?”他克制的問。
    方灼仰起臉,親了親男人新冒出胡渣的下巴,“對自己多點自信啊,大老板。”
    成年以后,少年的天空只會更加廣闊,他會走得更遠,認識更多的人,經歷更多的事。
    而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位置,會被各種瑣事擠壓,最終只占有小小的一席之地。
    這對霍延來說,是不能接受的,他要的從來都是全部。
    “如果我想一輩子把你鎖在這棟房子里呢?”霍延問話的時候,手已經去覆上方灼的后頸。
    頸銬的開關很隱秘,只有他才能打開。
    “好啊。”方灼答應得痛快。
    霍延心臟里淌過暖流,親了親他的額頭,一個翻身就把人壓在下面,耳邊響起叮叮當當的聲音。
    隨后,方灼就感覺下巴被扣住了。
    霍延親吻他的眉心,嘆息道,“你總是這么順從我,讓我變本加厲的想索取更多,怎么辦?”
    “我能怎么辦,你要什么我給什么唄。”方灼小流氓一樣,伸手揪住男人的領子,把腿也抬了起來,牢牢勾住。
    十三年啊,他也忍得很不容易。
    最初他還以為大佬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結果人家只是非常非常非常單純的,想參與他完整的人生。
    從五歲至今,除了親親額頭,最大尺度的,也就是親臉頰了。
    曾經會把人倒掛在船尾喂鯊魚的男人,時光倒轉以后,成了和諧小標兵。
    方灼又抬起頭,這次親的是男人的喉結,舌尖一舔,就聽見頭頂的呼吸變粗了。
    真不經撩。
    “撩我?”灼熱的氣息,伴隨著男人壓抑的呼吸,讓方灼的心砰砰跳起來。
    加上脖子上戴著的東西,總讓人有種禁忌又隱秘的期待感。
    “我……”方灼剛開口,嘴唇就被男人懲罰性地叼住嘴唇,用力吮吸撕咬。
    連在脖子上的金屬鏈子,因為兩人的動作,發出脆響。
    方灼被這來勢洶洶的親吻,堵得幾乎要窒息,不滿的哼了一聲。
    霍延用戴著銬子的那只手,握住他的后頸,迫使他仰頭承受自己的掠奪。
    這一親就是十幾分鐘,分開的時候,方灼嘴唇已經麻木,隨后被翻轉過去,后頸的鏈子被拽住,脖子被迫揚起,蹦出一條好看的弧度。
    霍延從背后抱住他,一邊咬住他的耳朵,一邊慢條斯理的解他的扣子。
    窗外一聲驚雷,隨后是瓢潑大雨。
    方灼在嘩啦的雨聲中聽見自己溢出的申吟,由大變小,由小變啞,最后變成了小動物一樣,可憐的嗚咽聲。
    這過程描述起來很簡單,實際上卻很復雜。
    就好像是一架即將出廠的迷你小飛機,他要經經歷層層檢驗,才能正式飛行。
    起初我們需要拆開他的后蓋,檢查關鍵部位是否完美安全,結果發現潤滑度不夠。
    于是霍延小心翼翼的加入潤滑劑,好讓他運動起來更加自如。
    加入的時候,必須要非常小心,因為這個部件很嬌貴,一旦壞了,誰也賠不起。
    檢查完畢以后,就是試飛了。
    飛行平穩的時候,方灼的歡呼聲也平穩,加速的時候,歡呼就變成了驚呼,害怕和愉悅并存,聽得飛機師血脈膨脹,越開越快。
    結果突然,飛機沒油了,方灼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霍延的飛行時間可以這么短,是這這么多年被憋出毛病了嗎?
    “先生你……”方灼聲音嘶啞,好心安慰,“你以前x能力逆天,現在重回普通水平,也、也挺好。”
    霍延臉色漆黑,把人抱起來,身體力行地讓少年把說出來的話,吞了回去。
    方灼被霍延銬在床上三天,吃飯是親手喂的,澡是親自擦的,床單干了又被浸濕,濕了就換個房間。
    兩人從臥室,一路睡到了盡頭的客房。
    白天的時候,管家會帶著傭人們回來做飯、打掃,晚上,就只有兩個人,飛機火車輪船大炮,霍延給少年展示了各種各樣的駕駛技術。
    搞得方灼都有心理陰影了。
    黏膩的三天下來,方灼累得連路都走不動,要不是他體質特殊,就霍延這種搞法,他早就嗝屁了。
    第四天一早,方灼神清氣爽的醒來,鐐銬的鏈子不見了,可是脖子上細細的金屬圈還在。
    他對著鏡子一看,上面霍延兩個字,非常明顯。
    明晃晃的告訴所有人,這個人是有主的。
    方灼不由自主的想起,霍延覆在他背上,拽住鏈子將他脖子拉起來的畫,刺激得噴鼻血。
    他急忙捧起涼水往臉上澆了幾下,讓自己冷靜下來。
    霍延不在,應該是去了公司,傭人們在樓下打掃,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灼感覺管家和傭人們看他的眼神有點迷,也更加敬重了。
    他拉高襯衣領子,把脖子遮得嚴嚴實實,溜去了書房。
    進門后,他讓系統把數據調了出來。
    【情感線:五顆星。】
    方灼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搞了三天大事,就把數據全給點亮了。
    所以大佬對他的愛,是做靠出來的啊。
    方灼臉一紅,“老變態。”
    233,“……別浪,含蓄。”
    方灼連忙正色下來,“既然我還留在這里,就說明劇情線未滿,霍延的人生還沒走到巔峰。”
    車子、房子、票子、男孩子,明明什么都有了……他還想要什么?
    233說,“他還沒有繼任族長。”
    二十年后,霍父將族長之位傳給了霍延,可方灼依舊留在這個世界。
    不應該是這樣啊,難道是系統出問題了?
    方灼把233叫出來,“你沒毛病吧?”
    233,“我們每天都會進行殺毒和程序檢查,我很好,沒毛病。”
    方灼問,“那我怎么還留在這兒?”
    他實在害怕哪天自己突然就死了,連個后事都來不及安排。
    233說,“我也不清楚,既然沒走你就安心呆著吧。”
    方灼嘆了口氣,他還能怎么辦,只能繼續忐忑的,過著奢華的生活。
    由于霍延的財產全在他名下,每年公司的盈利,多得他花都花不完,就去年,還突然上了亞洲福布斯富豪榜。
    就這樣一過又是好多年,他和霍延沒有孩子,就從旁支里挑選了一個孩子,作為繼承人培養。
    后來孩子成年了,考上的大學了,出國進修回來了,霍延退位讓賢,劇情線依舊未滿。
    方灼索性不想那么多了,專心享受生活。
    龍族壽命長,成年后的衰老速度非常緩慢,方灼作為一只妖精,樣貌一直停留在二十來歲時的樣子。
    為了不引起旁人懷疑,霍延把公司交給孩子以后,就帶著方灼換了一個地方生活。
    生活時間不會太長,每隔十五年,兩人又會換去其他地方。
    就這樣,一直到五百年后。
    此時人類已經成功移居開普勒星和鯨魚座t星。
    地球上人口減少后,環境污染得到好轉,綠色覆蓋面積已經是過去的四倍。
    方灼不想挪窩,跟霍延一起,在地球上某個風景如畫的山里,造了一棟小別墅,開了一塊地,養了一些家禽,自給自足。
    這天下午的時候,方灼正躺在房間玩兒全息游戲,突然聽見砰地一聲。
    他取下全息頭盔,跑向地下室,霍延正背對著他,在操作臺上搗鼓什么。
    男人腳邊,是一個破碎的杯子。
    方灼走過去,把碎裂的玻璃撿起來,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起身時,順勢瞥了一眼霍延的操作臺,上面放著一個筆電,還沒來得及看清上面的東西,霍延就把電腦合上了。
    “我過幾天要出去一趟。”霍延說道。
    “出差嗎?”
    霍延手底下有一家中小型公司,效益很好,但為了能顧家,他一直沒有擴大規模。
    “嗯,出差,去的地方有點遠,離開的時間可能會長一些。”霍延的手掌覆在方灼臉上,拇指輕輕摩挲,“你乖乖留家里,不許亂跑。”
    方灼很乖的點點頭。
    當天晚上,兩人做了好幾次,方灼被做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在說話,又好像是隱忍的哭聲。
    三天后,霍延拿著行李箱,離開了這棟房子。
    方灼站在閣樓上,遠遠看著懸浮車離開,心里總覺得缺少什么。
    他下樓打開冰箱,早中晚餐,分門別類的整齊擺放著,貼滿了小標簽,這是霍延的習慣,每次出差前,都會為他做夠未來幾天的飯菜。
    只是這次,量尤其大。
    方灼取出一盒三明治和牛奶,坐在餐桌前開始用早餐,“這么多東西,都夠我吃半個月了,大佬糾結去哪兒出差?”
    233沒有回復。
    方灼停下,“你怎么了?”
    233說,“沒事。”
    方灼皺了皺眉,突然“啊”一聲,“我想起來了,大佬少跟我說了一句話。”
    233說,“什么?”
    “等我回來。”每次出差離開前,他都會說這句話,除了今天早上。
    方灼開始胡思亂想,“大佬不會是有外遇了吧,我總覺得他這兩天怪怪的。”
    233說,“你想多了。”
    霍延這次出差尤其久,但每天都會有視頻通話。直到半個月后,通話突然中斷了。
    方灼撥過去,提示對方通訊器已經關閉。
    他坐立不安,終于在第三天的時候,收到了男人發來的郵件,說自己在某個星球,這里尚未開發,通話不方便,只能暫時郵件聯系。
    郵件里有很多關于那個星球的照片,方灼知道這里,最近新聞里播報過,聯邦近期就會開發這里。
    他猜測,霍延可能是想移居去別的星球了,所以先去考察。
    時間一天天過去,霍延還是沒有回來,別說是通話,就連郵件也中斷了。
    “霍延一定是出事了。”方灼急得快把頭給抓禿嚕了,就在他打算親自出門找人的時候,有人造訪。
    來訪的是霍延一位警局朋友,他拿出了一份死亡證明。
    霍延已于昨晚車禍生亡,他所駕駛的懸浮車與另一輛相撞,并且發生了爆炸,連尸體都沒剩下。
    方灼拿著那份報告從白天坐到黑夜,從黑夜枯坐到天亮,沒有挪動過分毫。
    早上八點半的時候,他突然問系統,“如果霍延中途死了,我的任務應該失敗才對吧。”
    233說,“是的。”
    所以霍延沒死,他還活著。
    他在騙他。
    方灼氣呼呼的上樓,從上到下,把家里翻了個底朝天,想要找點蛛絲馬跡,確定一下霍延的位置。
    可惜沒有,倒是在衣柜的夾縫里,發現了一片龍鱗。
    龍鱗的尾端,還有干涸的血跡。
    方灼捏著那片龍鱗,腦子里一片空白,健康脫落的龍鱗是不會有血的。
    “霍延生病了嗎,還是受傷了?”
    方灼六神無主,腦子里一片亂麻,各種不好的猜測全冒了出來,捏著龍鱗的手越抖越厲害。
    233見不得他這幅樣子,嘆了口氣,“他在龍冢。”
    方灼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怎么會在那兒?”
    233說,“他快死了。”
    方灼順著柜門滑坐到地上,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怎么也站不起來。
    他揉了揉模糊成一團的眼睛,“阿三哥,我眼睛壞了,怎么看不清楚?”
    233說,“因為你哭了。”
    方灼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的反駁,“我沒哭。”
    他從地上站起來,除了錢和通訊器,什么也沒拿,著急的沖出門。
    如今交通發達,不過三小時,方灼就抵達了金銀島,買了套潛水裝備,下海了。
    海底深淵一如從前,一片死寂,只是多添了許多白骨。
    在即將抵達龍冢的位置,他看見了一條盤踞成團的黑龍。
    黑龍身上鱗片斑駁,不正常脫落的龍鱗,漂浮在他周圍,每一片周圍的海水,都帶著淡淡的血色。
    霍延真的快死了。
    就連感官也變得遲鈍,竟然連他來了都沒發現。
    方灼游過去,用手摸了摸龍角,黑龍倏然睜開眼,似乎楞了一下,隨后發出一聲低吟。
    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高興。
    方灼用通訊器打了一行字,【為什么騙我?】
    黑龍看了以后沒有任何表示,只是用傷口斑斑的尾巴,將方灼一點點卷起來。
    很快,方灼就看到了答案。
    霍延身上的龍鱗開始脫落,皮肉潰爛,海水被染成了粉紅。
    方灼問系統,“為什么會這樣?你能幫我帶他上岸看醫生嗎?”
    233說,“這是自然死亡,每一條龍在死前都要經過這個過程。”
    方灼罵道,“狗屁!”
    233不再吭聲。
    龍鱗的脫落和皮肉潰爛,是有規律的,每隔半小時發作一次,直到血肉全部化成血水。
    方灼終于明白了,出差,死亡證明,郵件,都是用來穩住他的。
    霍延不愿意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
    方灼的氣瓶支撐不了多久,晚上的時候,他摸了摸黑龍的腦袋,游走了。
    霍延以為他不想再陪著自己,眼睛望著那道背影,直到徹底消失,才沒精打采的垂下頭。
    他現在又丑陋又惡心,小妖精是嫌棄了他了吧。
    只是兩小時后,方灼又回來了。
    他開來一艘小潛艇,就停在離霍延不遠的地方,里面裝了很多氣瓶。
    霍延又高興又難過,他將身體蜷得更緊,把那些惡心的傷口藏了起來。
    方灼沒有嫌棄,他拿了很多繃帶和紗布,將傷口纏了起來,還貼上去親了親。
    霍延已經虛弱得無法變成人形了,也就無法從他臉上窺探情緒。但方灼發現了另一種可以感知他情緒變化的方法,龍角。
    他高興激動的時候,龍角溫度會變高,不高興的時候,龍角冰涼。
    譬如現在,龍角滾燙,他愛的人沒有嫌棄他,還親吻他,這是霍延做夢也沒想到的事情。
    他本以為,直到死,都不可能再見到他的大寶貝了。
    大黑龍的身體越來越糟糕,他死的這天早上,身體已經傷可見骨,方灼只需要掀開繃帶,就能看見里面跳動的心臟。
    方灼坐在泥沙里,抱著大黑龍的腦袋,手掌輕輕撫摸著他的頭。
    他想,霍延未完成的夢想,是他吧。
    似乎聽見了他的心聲,大黑龍突然睜開眼睛,極低的吟了一聲。
    下一秒,233突然說道,“任務完成了,你該走了。”
    方灼摘掉面鏡和氣管,捧著那顆大腦袋,親吻他的眼睛。
    用唇語說,“我等你。”
    轉瞬,他就變回了金鑰匙,緩慢下沉。
    大黑龍艱難的移動身體,讓那把鑰匙落在自己身上,然后緊緊將其蜷在了身體里,安靜閉上了眼睛。
    ——
    方灼睜開眼,人已經在中繼站了。
    系統看他情緒失落,安慰了幾句,只是作用不大。
    這個世界他和霍延也算是白頭到老了,可還是這么難過。
    “別難過了,我現在要拿走你的情感。”233說道。
    方灼無所謂道,“你拿走吧,不管拿走多少次,也擋不住我們在一起。”
    這個過程不疼不癢,不過是方灼抹把眼淚的功夫,情感就被系統徹底接收保管了。
    233問他,“需要休息一下嗎?”
    方灼說不用,“現在開始吧。”
    233說,“好。”
    方灼眼前一晃,隨之而來的是駭人的窒息。
    他拼命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一根粗壯的木質橫梁,而自己,正掛在一條白綾上。
    “233,我艸你大爺。”方灼崩潰罵道,不帶這么玩兒的!
    好在,很快房門就被人給撞開了。
    一個穿著粗布短衫的少年摔進來,看到掛在房梁上的人,大驚失色的喊道,“少爺上吊自殺啦!快來人啊——”
    少年喊完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抱住方灼的腿,想把他取下來。
    結果大概是力氣不夠,不但沒把人取下來,還把自己摔了一跤。
    方灼就跟抓著白綾蕩秋千似的,在半空中蕩來蕩去,舌頭一伸,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大夫,我們家阿泱到底怎么樣,你不是說多躺會兒就好了嗎?可這都過去半個時辰了。”
    方灼被一道嬌柔的聲音吵醒了,只是沒睜眼,他需要先梳理一下記憶,以免露餡。
    原主名叫馮泱,一個小財主家的庶子。
    馮泱他娘是被他爹從春風樓里接回來的,從當家的奶奶到打雜的下人,多少都有些看不起他娘,自然也包括他。
    結果三天前,向來對他嚴厲的奶奶,突然親昵的抓著他的手,說是給他說了一門特別好的親事。
    好到哪種地步呢,說親的媒婆把他們家門檻都快踩爛了,無數姑娘排隊等著嫁他。
    沒錯,是嫁,對方是個男的。
    在馮泱上頭,還有個哥哥,馮海。
    馮海是嫡子,頗為受寵,平時有什么好事都是先問他,他不要,或是吃剩下的,才輪到馮泱。
    譬如這次的事。
    對方是個男人也就罷了,偏偏這還不是正經親事,而是去給人當沖喜道具。
    安王是皇帝的親弟弟,這次邊疆來犯,他帶兵出征,結果遭親信背叛,命在旦夕。
    家里人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就想出了沖喜這一招。
    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找到了馮家的大公子馮海。
    馮海當然不干了,連夜離家出走,這事情就落到了馮泱頭上。
    老爺子發話了,要么你去死,要么給我老老實代嫁。
    馮泱堂堂七尺男兒,怎么可能去代嫁當沖喜的新娘子,一時氣不過,上吊自殺了。
    方灼回顧完這一切,憂傷道,“那我究竟是嫁,還是不嫁?”
    233說,“如果嫁,安王死了,你就是個男寡婦。”
    方灼接話說,“安王活著回來了,我還是個寡婦,守活寡。”
    古人保守,搞基的人少之又少,更何況對方還是個王爺,三妻四妾還抱不過來呢,吃撐了去搞基。
    方灼苦惱的撓了撓頭,讓系統給他弄了個關
    光屏,上面寫著嫁和不嫁。
    “點兵點將,點到哪個是哪……”
    方灼,“……”
    最后一次字,方灼沒勇氣念出來。老天真愛他,一來就把婚事給準備好了。
    操。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串串、段小六的顧小九、阿憐的地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