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蒼狗,行云流水,轉(zhuǎn)眼,人間已又是四月芳菲。
許是因為上次在金鑾殿上被教訓(xùn)夠了,柳無庸倒也安安分分的在府里待著極少出來過,連清澄樂得自在,舒舒服服的過了一個春節(jié)后便又忙碌起來,沒人找她麻煩,她自然有更多時間做自己的事。
沉仙閣,這是三個月前新開的一家酒樓,菜品豐盛精致,光是看了都讓人垂涎三尺,自開張以來,每日都座無虛席,而它更引人入座的地方,則是那幕后神秘的老板。
傳聞沉仙閣的老板肅羽年僅十七卻沉穩(wěn)睿智,一身仙風(fēng)道骨清俊飄逸,為人多和善,遇上有前來要飯的乞丐,總是廣善布施,這是外人謠傳,他真正的樣子誰都沒見過,然而只是這個噱頭,就足夠吸引那些妄圖見上這少年英才的食客。
彼時,連清澄與鳳歸邪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兩人靜靜的抿著酒,誰都沒有開口。
而坐在另一桌上的幾位顧客卻是熱鬧的很。
“年前的時候,在城西新開了一家銀鋪,你們可去過?”
“京都的銀鋪何止一家,有什么奇怪的?!?br/>
“你別說,這家銀鋪確實與眾不同,外人稱銀鋪當(dāng)家的為‘忠老板’,當(dāng)真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忠老板說了,凡把錢放進他那里的人,每月領(lǐng)賬時再另加一分利,前日我讓店鋪伙計給算了一下,短短六個月,光是利額,都多了十兩銀子,如今,京都有一半的百姓都把錢放進忠老板的鋪子里了?!?br/>
“此話當(dāng)真?”
“我的話你不信,那白花花的銀子放在眼前,還能是假的嗎?”
“天下還有這等好事,我現(xiàn)在就回去讓娘子把錢拿到忠老板那兒去?!?br/>
“哎,等等,我也去我也去?!?br/>
幾人說完便四下散去了,鳳歸邪看著連清澄,淡笑道:“六月之期剛到,你便拉我來這里,不單單是為了聽幾句話這么簡單吧,那銀鋪的忠老板,聽起來甚為耳熟。”
“四皇子心里既已有答案,何必再向我求證?!?br/>
她抿唇而視,美目瑩潤。
“你讓連忠當(dāng)銀鋪的老板,又向民間大肆放利,那多付的利額從哪兒來?”
“四皇子難道忘了,那一日,我買下的是四個人,以利額吸引百姓將錢放到連忠那兒,然后再用那些錢開了其他店鋪,將這些店所賺取的錢再送到銀鋪,以此做利。”
“原是我看錯了,澄兒不僅文采斐然,還是個經(jīng)商奇才,六個月掌控整個大昌的經(jīng)濟命脈,所言果然非虛?!?br/>
他目中柔光肆意,忽然瞥見從雅間中走出的白衣少年,緩緩放下了酒杯。
“如此,那讓外人大為好奇的沉仙閣老板肅羽,該就是他了吧。”
“公子只喝酒不吃菜,是嫌棄這閣里師傅做的菜不好吃么?”
少年掀袍挨著連清澄坐下,面色比起她救他那日已好了很多。
“這菜品及做法都是我寫好讓小玉親自送過來的,我豈會嫌棄自己的品味。”
她佯怒瞪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嘴里慢慢咀嚼,“不錯,在我的基礎(chǔ)上又放了其他佐料,味道精進不少?!?br/>
“那我就多謝公子夸獎了,閑下把《食書》看了幾遍,才敢加了些自己的想法進去。”
少年依舊是那副桀驁不羈的樣子,清冷脫俗的氣質(zhì)與這塵世格格不入,可偏偏因為有連清澄在身邊,反倒為他添了不少生氣。
“這沉仙閣你已經(jīng)能獨擋一面,看來我以后不用常來了?!?br/>
她神色平靜的看著他。
早在奴隸市場將他們四個買回來時,她就已經(jīng)把他們當(dāng)兄弟親人相待,這臣屬關(guān)系并非她愿,肅羽是四個人中年紀最小卻最聰明的,很多道理一點就透,所以她才把酒樓交給他打理,閑談之地往往是最能獲取到秘密的地方,這幾個月她手中已掌握了不少柳相和鳳歸瑕的莘聞秘事。
“公子胡說什么,肅羽的命是你救的,我不允許你把我扔在這兒不管不問。”
他臉上帶著些許怒氣,離開那個讓他痛苦的地方時,他們四個就發(fā)過誓,這一輩子的生命只為了連清澄付出,辛辛苦苦訓(xùn)練了這么久,他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更優(yōu)秀,現(xiàn)在又是什么意思,不再需要他了嗎?
“只是為了你好,若想保命,就不要與澄兒有太多來往,如此在她需要你們的時候,才會出人不備?!?br/>
鳳歸邪忍不住開口,他知她的用意,一直都清楚,她已經(jīng)惹了柳慕賢,那一雙眼睛必定時時刻刻都盯著她,若他發(fā)現(xiàn)了她背后還有這么一股強大的勢力,勢必會除之而后快。
“是這樣嗎?”
肅羽懷疑的看著連清澄,他明明比她還年長兩歲,可此時卻像個孩童一般,滿腹委屈的質(zhì)問。
她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多做解釋,然而只是一個輕微的動作,足以讓他安心。
小二走過來給肅羽遞上一封信,看了那上面的署名,他將信封打開轉(zhuǎn)手給了連清澄。
“大哥差人送過來的,想是賭坊遇上了什么事吧。”
清澄展開信粗看一眼,冷笑一聲起了身。
“怎么了?”
鳳歸邪見她動身,也隨后站起。
“柳無庸又想找死”。
她目光一凜,緊咬著銀牙,放下信便下了樓。
外人皆知當(dāng)朝丞相嫡子柳無庸粗蠻無理、目中無人,無能無才又爛賭成性,京都各大小賭坊都被他賭了個遍,手氣不行偏偏愛耍無賴,賭場主們顧忌他的身份只好忍氣吞聲,之后再見他上街,遠遠的便關(guān)了門不讓他進。
金鑾殿一事后柳無庸整整被柳慕賢關(guān)了幾個月,今天剛放出來,一踏出相府大門便直奔賭場,而整個京都,也只有這一家讓他進了。
“呦,今兒挺熱鬧的?!?br/>
柳無庸被人五花大綁在柱子上,幾個賭場的打手拿著棍子在他身邊繞來繞去,而給她送那封信的主人寒烈,著一襲黑袍滿身戾氣的坐在檀椅上,眼睛直盯著柳無庸。
連清澄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她徑直走向柳無庸,瞇眼笑道:“柳公子,好久不見?!?br/>
“連清澄,你怎么在這里!”
柳無庸咬牙叫著,目中甚為驚恐。
“你怕什么,把你綁在這兒的人又不是我,本公子正在外面逛街,聽見路人說堂堂柳公子輸錢賴賬,被賭場的寒老板綁成了肉粽子,一時好奇就進來看看,怎么,想起那天的事兒,心虛了?”
“哼,我有什么可心虛的,你這個娘娘腔,與皇上串通一氣設(shè)計害我,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娘娘腔?這個名稱,好聽的很?!?br/>
她挑眉發(fā)出一聲冷笑,柳無庸看見那目中的寒芒,身體抖得愈發(fā)厲害。
“你,你想干什么?”
“放心,我今天不打你,不如,我們倆賭一場如何?”
“你確定?”
他難以置信的反問道,聲音里帶了些僥幸,他也算是賭場老手,而連清澄這白凈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從來沒進過賭場的門,敢跟他賭,輸定了。
“自然”,清澄笑了笑,轉(zhuǎn)身看向寒烈,“寒老板,我知道賭場有賭場的規(guī)矩,不如這樣,我與柳公子賭一場,若我輸了,就替他還清欠下的錢,若柳公子輸了.......”
她抿了抿唇,盯著柳無庸說:“你當(dāng)如何呢?”
“丞相府有的是錢,就是輸了,我會賠不起嗎?”
“我不要錢”。
連清澄開門見山。
柳無庸詫異的看著他,來賭場都是賭錢,不要錢,那要什么?
“你想怎么樣?”
“若你輸了,我一樣還是會把你欠賭坊的錢還上,但作為回報,你要把丞相府的地契給我,怎么樣,敢嗎?”
她語出不遜,故意激他。
見柳無庸皺著眉似還在猶豫,寒烈適時開口提醒道:“連公子可要想清楚了,柳公子欠我們的錢,足夠買下三座丞相府?!?br/>
居然輸了這么多?!
他吃驚的看著寒烈,先前不懂賭場規(guī)矩,不過才賭了十把就輸?shù)暨@么多錢,難怪寒烈會無視他的身份就敢把他抓起來,若是被爹知道了,豈會讓自己好過.........
“怎么樣,柳公子可想好了,賭,還是不賭?”
若贏了,連清澄便會為他還上所有錢,而輸了,也只是一份地契,事后他就是耍賴不給,連清澄也不敢將他怎么辦........
“好,我賭?!?br/>
理清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他整個人也多了幾分底氣。
“為了防止柳公子日后背信,我們還是立個字據(jù)比較好?!?br/>
“哼,我會騙你?”
“萬一呢”。
她眨著水眸,伸手向寒烈要來紙筆,在上面隨手寫了幾行字,便放筆摁了手印,見柳無庸還綁著,她走到柱子后面給他松了綁,趁他失神,眼疾手快抓著他的食指便摁到了紙上。
“賭場這些東西我都不懂,不如我們玩?zhèn)€最容易的,搖骰子如何?”
“今天大爺我就讓你賠上整個連王府?!?br/>
柳無庸咧著嘴,站在連清澄對面,接過寒烈遞來的骰子。
兩人將骰子放進兩碗中搖了半天,然后同時放下,他迫不及待的打開,低頭一看,整個人樂了。
“六六六,哈哈,你輸定了”。
“是嗎?”
清澄面上帶著幾分挑釁,緩緩揭開碗。
“這,這不可能,怎么會多出半塊骰子,不可能!”
柳無庸難以置信的叫著,連清澄居然將一塊篩子給搖成了兩半,六六六一,整整比他多出一點,這怎么可能。
“柳公子,七日之后,城外十里亭,我等著你的地契。”
她仰面大笑一聲,出門離去。
鳳歸邪在外面一直等著她出來,彼時一見,面上也多了幾許笑意。
“你這次,當(dāng)真給柳慕賢出了一個**煩”。
她笑而不語,他是何意她怎會不知道,丞相府是鳳無世登基那年賞賜給柳慕賢的,如今被柳無庸當(dāng)賭注輸了,即使最后拿不到那份地契,她也要狠狠的耍他們一次。
“那有什么關(guān)系,這些年你受了柳氏那么多委屈,幫你出氣就好,敵人是誰,我不在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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