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別挖了,去歇會吧,我來”,進過連續兩月的勞作,立夏已是從著剛來時的滿手水泡變成現在的滿手繭子。
“娘不累”,李氏抹了把汗,轉過頭對立夏笑道。總算是這兩月下來立夏挺住了,立春雖對他還不算滿意可好歹已是不再同著剛來之時熱嘲冷諷。
“娘,你瞧瞧那娘兩個”,立夏往著隔壁菜地里努了努嘴。
“別管他們,你好好干自己的事”,李氏弓著腰鋤地,今日因著天熱,從大早上干起才開墾出一小塊。
花圃的面積已是比著立春剛來之時足足擴大了一倍,前陣為著買下花圃隔壁的田地,立春可算是費了不小的工夫,要不是虧著尉東峰將賣盆栽的銀子送了過來,只怕田地是拿不下來。
夏日炎炎,街上的人也少了許多,立春拿了紙筆坐在柜臺后面寫寫畫畫,反正坐在花鋪里也無所事事,這么熱的天也不會有人出來買花,不如畫了園子的草圖,看看到時候該要如何規整。
“是這里要雇工么?”,細如蚊聲的聲音傳入立春的耳朵,抬頭,只見著一落魄瞧不出年紀的男子站在柜臺外面,莫非這人走路都不帶聲的,要不自己怎么沒聽到絲毫的動靜呢。
“是,我這是要雇人,不過不是我這花鋪里頭,干活是在鎮外的”,立春放下紙筆站了起來。
“我,我能做嗎?”,男子的頭發很長很亂,蓬蓬松松頂在頭頂如雞窩似的,仔細瞧去,立春還真是在他頭發上發現了星星點點的草木渣子。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立春走出柜臺站在男子前面,男子胡子拉碴的,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站得近些還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酸腐味。
“我叫王二,平湖鎮人士”。男子唯一讓立春瞧得上眼的給便是說話利索。
聞得男子說是平湖鎮人士,立春眼睛微微亮了一下,雖是對那里并無什么感情,好歹自己也是從那里走出來的,“你會做什么?”
王二在通江鎮上流浪了一二年有余,見慣了冷言厲色,今日好不容易鼓足勇氣邁了進來。眼前的少女居然沒有趕自己出去.......呼吸微微急促起來,臉上因著心里激動而變得緋紅。
立春自然是瞧不見王二臉紅,他臉上黑不溜秋的也不知道存了多少泥巴,“這是二十文錢。你拿去好好換身衣服,明日此時你再到我這里來”,眼前之人雖是說了他是平湖鎮人士,可是真是假誰能知道呢,瞧他落魄模樣想必家中是無人了。真是個家里有人的也不至于讓他在外流浪。給他銅錢一來是真的要讓他將自己收拾的干凈些,二來花圃里頭的確是需要人手,自己又不想麻煩張叔,給這叫王二的二十文,正好可以驗證下他的人品。若他真個拿了自己的二十銅板明日不來,這鎮里頭只怕他也待不下去了。
銅板被王二揣進了懷里,這二年來,從來沒有一次拿到這么多的錢,心情自然是激動又興奮,若是拿了這銅板,可去好好吃上一頓飽飽的肉包子,可以去吃上一大碗面.......
“你走吧”,立春冷冷對著王二喝到,瞧他剛才的神情,肯定是對懷里的銅板在圖謀不軌。
一語驚醒夢中人.......王二瞬間從幻想之中醒過神來,這二年受夠了氣,眼下有個好機會在自己眼前,自己卻是.......王二真恨不得捶自己兩拳。
次日,在花鋪還沒有開門的時候王二便守在了外頭,不但他守著,他身后還跟了一串的足有七八人,個個衣衫襤褸,只在隊伍前頭的王二身上收拾得利落,嶄新的粗布大褂,半新不舊的粗布褲子,頭上的雞窩已是不見,用了根木棍子將頭發都盤在頭頂。
“二姐,這么熱的天花鋪也沒什么生意,不如不去算了”,立冬跟在立春身后繼續勸阻著,今日連著娘和大姑他們幾個都沒往花田和菜地里頭去干活,二姐卻是巴巴的還要往著鎮上跑。
“今日我要去找人,地是買下來了,就光靠這邊幾個婦孺怎能開得出園子”,立春套了牛車往院外趕。
“立冬,二姐她還要找什么人,張叔不是早說了要給她送人過來么?”,立夏手里拿著啃了半截子的脆嫩黃瓜。
“張叔是張叔,總不能此次都是去麻煩人家,我們自己能干的事情就自己做,要不是來了你們幾個,二姐怕是早就雇好了合適的人了,你們幾個在這占著,二姐還要給你們開工錢,偏是你們還干不了多少的活”立冬瞪了立夏一眼,這要是往常在李家村立冬可是不敢這樣,自立夏來到花圃后立冬算是翻身當家做主了。
“你個毛丫頭,你知道個什么,二姐是我們大家的二姐,怎的只允許你幫她卻不讓我們也盡份力”,立夏有些惱了,自己心中的確是有私心的,只被立冬這樣大刺刺的說出臉上有些掛不住。
“懶得和你說了,你趕緊的去擔了水澆地去,那邊地里都快要干出火來了,還有,記得喊上趙斌”,立冬進屋拿了把扇子出來,見得立夏還站在原地便給他編排活干。
“黑子,過來”,招手間,黑子如箭般沖到了立冬面前搖頭擺尾的示著好。
“黑子,來”,立夏招手。黑子不為所動,猶自在立冬面前趴著。
“人品不好,連狗都嫌棄”,立冬很得意,真的很得意,前些年所受的郁氣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天真好,這么藍啊,我是不是該去地里摘個西瓜放到井去冰鎮下呢”,立冬吹了個口哨,黑子立馬跟在她屁股后面。
立夏徒站在原地氣得差點憋出內傷。
立春從牛車上下來,將牛車栓在街旁的大柳樹上,平今日柳樹底下倒是乘涼的人不少,只這么熱的天不在家里反倒待在外頭,心里有了疑惑不免朝著那幾人多看了兩眼,只見得這幾人個個眼神無光,無精打采,身上的衣服不是補丁疊補丁便是破敗翻漏向外。
“來,各位兄弟們,你們今日跟著我王二來了,我也不說什么,只這鋪里的主人是個少女,你們可別嚇著她了,這是幾個饅頭,你們兩人一個分了吃吧,今日這事成與不成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成不成,你們都不能鬧,否則別怪我王二不客氣”,王二將手里的四個饅頭遞了過去給其中一人,昨日拿到的二十文錢至此花得半分也不剩了。
立春愕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團人,個個如饑似渴的望著自己,心中有了些懼意瞧瞧往后退了幾步,同時責怪的眼神朝著王二瞟去。
“你們都干什么干什么呢,還不退后些,別嚇著小掌柜的了”,王二狠狠瞪了眾人一眼,才一進屋個個就如餓鬼搶食似的往著前面姑娘撲了過去團團圍住。
“小掌柜的,這幾人是同我平日一起宿于破廟爛墻之下的,他們聽說我找著了工做也想來試試運氣,沒事,您這若不需要人我就讓他們走,您放心,他們個個都心好的很,只是餓了多日眼中無神身子發虛顫抖而已”,王二小心翼翼的對著立春說道。
不過,收拾一番整個人果然精神利落了,只那一臉的胡子瞧著還是有些礙眼,自己只是雇了他打短工,人家有留胡子的習慣自己也不好強要他剃了。
一番交涉,立春最終給留下了包括王二在內的五人,自己不是什么慈善家也不到能隨意施舍的地步,他們中間那幾個干不了活兒只能打發了他們走,但最終在他們離去之前還是給了他們許下了一個希望,那便是讓他們每日在鎮里收集魚骨肉骨草藥渣子,只要他們收集了就可送到花鋪來自己全收了。人要活下去總得要有個奔頭,也許自己這次拒絕了他們便是成為壓垮他們的最后一根稻草,這是立春不愿意看到的。
頭頂的烈日曬得人都要冒出油,地里以王二為首帶著三五人埋頭干活,身上汗如雨下。立春搬了椅子坐在屋檐下納涼,時不時的朝著地里看去幾眼,本是和王二說過,這么熱的天暫且先歇上一日,偏是他不聽非要表現表現,也罷,先讓他們吃頓苦頭再說。
“立夏少爺,您坐好,我給您扇扇子”,王二從剛才得知立夏是自己掌柜的弟弟后便是極盡拍馬。好在立春眼下不在院中,若是看到立夏有板有眼的翹了二郎腿享受著王二的伺候,指不定又要發火。
“就知道巴結巴結,卻不知道自己巴到馬腿上去了,什么少爺,也就是個賣苦力的”,杏花在院里井旁打水洗澡,趙斌就在自己身邊,那些個人都圍著立夏打轉,竟然無一人過來和趙斌耍,就趙斌剛才過去還被他們擠兌,足足可見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看見沒,那邊那個傻小子,就井旁那個,你們使勁欺負他,有什么事我兜著,這都是我二姐做主,我二姐的也就是我的”,立夏低聲朝著王二說著。